她没问去哪儿,嘴角一直噙着笑,她相信,他不会让她失望的。
夏夜的萤火虫在身边翩翩起舞。
夜风从江面上吹来。
远处的货船正在吃重前行。
江上的航标灯用的还是煤油灯,微弱而朦胧,远不能跟五十年后的新时代相比。
可在这漆黑的夜里,却仍然可以为他们指引前进的方向。
最终她跟着杨怀誉停在了一个叫做月牙汀的地方。
这是江水携带的泥沙冲击出来的小沙洲,水位低的时候可以直接走过去,水位高的时候则会被淹没一大半,只露出小半个滩涂,以及沙洲边缘挺立的一座小小的山崖。
山崖独立于江边连绵的山脉之外,有个可爱的名字,叫鸭嘴矶,因为从对岸看来,山崖的形状就像一个鸭子头,鸭嘴的位置朝东,对着几百里外大海的方向。
晏姝忽然有点窒息。
原著里面,她就是在鸭嘴矶这里出的事。
当时的她已经人格扭曲,见不得任何夫妻恩爱幸福,而她大哥晏澈和新嫂子沈玉璃整天如胶似漆,连一起上个工都要手牵着手,粘乎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加上沈玉璃生了个儿子,整天被她娘当个祖宗一样供着,对比之下,晏姝这个亲女儿和宋晓萌这个外孙女反倒是饱受冷眼,处境堪忧。
所以她对沈玉璃的嫉妒和憎恨与日俱增。
她整天作妖,像个完全失去了理智的疯婆子,偏偏她爹中风倒下了,没人再能护着她了,于是沈玉璃进行了悄无声息的反击。
那天,沈玉璃骗她,说在鸭嘴矶附近的如意澳看到了一艘运沙船,船上有个人,跟宋骞长得一模一样!
晏姝不信,沈玉璃便问她:“三妹,我问你,宋骞当年摔下山去,你们找着他的尸首了吗?”
宋骞的死是晏姝最不愿揭开的伤口,可是,沈玉璃的发问却提醒了她,对啊,没找着啊!
只是在野狼的山洞口看到了血迹和衣物而已,根本没见着他人啊!
于是晏姝怀揣着一丝侥幸的期待,跑去了江边。
结果她没想到,那停在如意澳的运沙船,本来就是沈玉璃安排的,船上确实有沙子,船工的体型和背影包括侧脸,也确实看着像宋骞。
可那根本不是宋骞,而是沈玉璃特地找来送她归西的诱饵。
沈玉璃早就收到了上游洪水超过警戒线的消息,瞒着没有告诉她!
等她被那船工的背影勾动思念亡夫的心绪时,上游奔腾而下的洪峰已经近在咫尺了!
那船工早有准备,提前把船停在了鸭嘴矶旁边,自己一上江滩就往鸭嘴矶上攀爬,随后找到早就放在那里的绳索,绕着鸭嘴状的石壁缠了几圈,把自己绑在了绳子另一端。
而晏姝对这一切一无所知,还非常激动地从如意澳锲而不舍地往鸭嘴矶追了过来。
在她攀住鸭嘴矶的石壁试图往上爬的时候,洪峰带着死神一起降临,瞬间把她冲进奔腾的潮水里。
晏姝从小在水边长大,水性极好,否则当初也不可能在洪水里护住了杨怀誉。
可是这一次,再好的水性也抵挡不了命运的归宿。
晏姝死了。
死因有两个——
被潮水冲击,在洪峰拍来的那一瞬间,脑袋撞到了鸭嘴矶的石壁上。
被江水吞没,意识混沌的晏姝没有力气挣扎,直接溺水了。
洪水过后她就失踪了,跟宋骞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几天后,她爹受不了她没了的刺激,也死了。
这就导致,最后晏家连个给她收尸的人都没有。
晏姝当时看到这一段的时候非常愤怒,让一个水性好的人死在水里,就像让一个厨师把自己饿死了一样残忍。
更残忍的是,居然用不存在的宋骞做诱饵,骗她送死,简直做得滴水不漏,连一点证据都没有!
这种杀人诛心的法子,实在是高,也实在是大快人心。
评论区全都是欢天喜地奔走相告的留言,是啊,她这个疯子炮灰终于下线了,沈玉璃终于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去上大学了。
可是,为什么连尸体都不给人家找一下啊?
该不会没有下文了吧?
还真没了。
晏姝到穿过来为止,都没有看到作者填这个坑。
此时此刻,她站在这个未来的绝命之地,忽然松开了杨怀誉的手,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
湿了的衣服已经被夏日的高温烘干了,可晏姝却觉得浑身冷得发抖,像是被人一脚踹进了冰窖一样。
她想不通,只能沉声发问:“怀誉,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鸭嘴矶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杨怀誉找了块石头坐下,面朝着浩渺的江面,盯着远处漂浮不定的航标灯。
一声叹息之后,是难以启齿的沉痛:“姐你知道吗?我……”杨怀誉想了想,换了个万金油的说辞,“我做了个梦。”
因为梦,可以解释一切悬而未决的不合理。
而他接下来说的,听起来就挺梦幻的。
“我梦到你死了,在鸭嘴矶被洪水冲走了。”杨怀誉说这话的时候,没看晏姝的表情,但是他可以想象得到,她一定非常震惊,非常意外。
见她没有打断自己,他便继续往下说:“你的尸体被冲到了入海口的一个小渔村里,我找了七天七夜才找到。”
“我不敢相信那是你,可我看到了你耳朵后面的痣,又看到了你右手的‘断掌’掌纹,还看到了你当初为了抱住我,腰上被洪水中铁犁刮出来的伤疤。不是你,还能是谁呢?”
“我把你带了回来,给你办了葬礼,墓地就在鸭嘴矶的山脚下。梦的后半段,我一直在给你刻墓碑,不过我刻得不好,深一笔浅一笔的,你一定不喜欢。”
说完,杨怀誉就把视线从江面上收了回来。
他站起来,走到晏姝面前,把沉默不语的晏姝摁在了怀里:“姐,如果这个梦未来真的会发生,你会害怕吗?”
晏姝抬起头来,滚烫的泪水在她眼里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她看着杨怀誉,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不过她相信,这梦大概率是真的。
万一是作者后来又写了番外呢?
万一……万一杨怀誉跟她一样,也是读过这本书或者穿越的呢?
不,还有一种可能……
原著里的杨怀誉,要在很久之后才分家。
原著里的杨怀誉,根本没有像现在这样,跟她走这么近。
原著里的杨怀誉,那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工具人,需要给晏姝拉仇恨时被作者拽出来溜一下,不是默默地给晏姝收拾残局,就是被晏姝牵连,被他娘各种以死相逼,让他远离晏姝。
原著里的杨怀誉,是沉默的、克制的,也是内敛的、没有存在感的。
可现在的杨怀誉,却一直在主动掌握自己的命运,在主动对抗原著的剧情。
他不再是大孝子,也不再是背景板。
他走到了她的视线里,走到了她的身边,强势地不留余地地闯进了她的人生轨迹里。
他不像是穿越的,更像是重生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晏姝终于把眼眶里的泪水抖落下来。
她什么也没说,她也不敢说。
她怕自己和杨怀誉又被作者盯上,神不知鬼不觉地修文,改写偏离剧情的命运。
所以,她决定了,只用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来告诉小杨,她会跟他一起,对抗这不公的命运!
她踮起脚来,勾住了他的脖子,四目相对,无声胜有声。
江风,渔火,一对佳人。
繁星,萤火,两处闲愁。
这样一个知了鸣叫青蛙聒噪的夏夜,注定会成为她和他命运的转折点。
也注定会被她和他刻骨地铭记。
夜风渐渐变得潮湿,空气中隐隐浮动着闷热的气息。
杨怀誉低头注视着自己上辈子爱而不得的女人,理智和欲望在殊死搏斗。
他看得懂,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也看懂了,她在等待他告诉她,他会跟她齐心协力,挣脱无形的命运之手。
而亲吻是绝佳的回应。
欲望叫他亲下去,理智却怕他刹不住车。
最终他选择了拥抱。
是的,一个勒得晏姝快窒息的拥抱。
一个长久的、傻里傻气的拥抱。
还没到时候,他不能亲她,他对她有罪恶的冲动,他只想把这个冲动留到他可以对命运说“放马过来”的时候!
所以现在,他只能做个绅士。
拥抱的时间久了,连老天都觉得这狗粮有点齁咸,要多喝点水冲一冲。
天降大雨。
沿江地区的夏季,就是这样随心所欲。
两人在雨里又抱了一会才松开。
雨太大,两人都没有带伞,干脆在雨中狂奔。
大雨冲刷着天地间的浊气,也冲刷着他们对命运的怨气。
到了村口的时候,晏姝的心情已经好多了。
杨怀誉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晏家还在远处,杨家又在前村,都离得挺远,而这雨一时半会不像是会停的样子,他们便躲进了村口的小礼堂,这里夜里不上锁,倒是方便了他们两个。
身上的雨水滴滴答答,晏姝背过身去:“你把衣服脱下来拧拧吧。”
杨怀誉听话照做,后来他也背过身去,让晏姝拧拧衣服。
折腾完,两人把破旧的课桌搬过来,靠在角落里,坐上去,背对着背小憩。
两人又聊了会。
聊的都是小时候的事。
不是杨怀誉跟晏泓打架,就是杨怀誉跟晏泓互坑,特别的好笑。
说着说着,晏姝就开始犯困了,慢慢的,回应杨怀誉的话变成了“嗯”、“是嘛”、“哈哈”……
到最后,晏姝就这么睡着了。
第二天晏姝是被别人指指点点的声音吵醒的。
嗡嗡嗡的,烦死了!
睁开眼一看,原来她和杨怀誉在这里睡了一晚上,还特别亲密地靠在了彼此的肩上。
而收到消息赶来的王谷丰和赵保华,正在承受别人的挖苦和嘲讽。
至于来上扫盲班的刘彩玲,正气急败坏地直瞪眼,一个劲地跟何桂凤嘀咕:“完了呀,好好的大小伙子,就这样被糟蹋了呀!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要找老晏讨个说法!”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我写了一晚上,从下午四点磨到十一点半orz
为了上夹子排名好看点,今天就只更三千,4号上夹那天晚上23:30更新一万五,5号开始恢复正常早九点更新。
周1-5日九,周6-7日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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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22章 、公然求婚(一更)
◎姐你真好,也就你了,愿意要我这个脏了名声的坏男人◎
刘彩玲咋咋呼呼的,叫周围的人一阵哄笑。
“从来都是大姑娘被男人糟蹋的,哪有说男人被女人糟蹋的?”
“可不是,咱就说三妹这个小身板,要糟蹋也得是你家小杨糟蹋人家吧?”唐大姐这几天一直跟着晏姝学字,因为晏姝耐心,讲解得也特别生动易懂,所以她已经成了扫盲班学字进度最快的一个了。
她打心眼里喜欢晏姝,便替晏姝打抱不平了一句,转身跟旁边的钱婶子嘀咕道:“这刘婶真是个笑话人,平时欺负两个儿媳妇欺负惯了,见着别人家的女儿也要踩上一脚,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钱婶子也看不惯刘彩玲整天张牙舞爪的,便应了一句:“难怪小杨要闹着分家,换我我也受不了到处惹是生非的娘!”
“别的不说,就说这小礼堂拢共就这几张破桌子,能干什么?”唐大姐白了刘彩玲一眼,这女人一直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殊不知她自己在村里的口碑也是臭得不能再臭了。
毕竟是远近闻名的恶婆婆呢,媳妇坐月子都不舍得给吃鸡蛋,家里又不是吃不起,哪里有这样作践人家闺女的人,世上难找哦。
于是在唐大姐和钱婶子的引导下,舆论很快改了风向,这个说要问问怎么回事再下结论,那个说可能是昨晚有事,下雨了躲一晚没什么的,她自己也在这里躲过雨。
议论声中,杨怀誉也醒了,他跳下小课桌,扫了眼门口挤着的人,眼下是个什么情况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指指点点的声音都不算什么,最离谱的还是他娘,在那如丧考妣,扶着他二婶的胳膊:“我好好的一棵小白菜啊,就这么被猪拱了。”
笑话,他倒是想被拱呢。
不过今天这事,他不能硬来,到时候人家要说他是因为晏姝才跟家里作对的,脏水还是会往晏姝身上泼。
他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了小礼堂门后边的新板凳上,那是他大哥前天才还过来的,还是找人晏叔打的,簇新。
他脑子一转,心里有了个馊主意。
于是他看了眼晏姝,递给她一个“交给我来处理”的眼神,出去了。
一到门口,他就假装抹泪:“娘,你要给我做主啊。”
完了,这下完了,这话一听就是她的宝贝儿子被糟蹋了啊!
可把刘彩玲急坏了,张嘴就要骂人,结果她还没开口,杨怀誉就呜呜呜地“哭”了。
还用手捂着眼睛:“娘,你昨晚叫我把大哥赔的那张板凳偷回去,我被逼无奈过来了,可我是当过兵的人啊,又是要进武装部的,我实在是做不来这样的事,所以我准备把板凳放下回去。可是谁想到呢,临走时下起了雨,只好在礼堂里躲着。过了一会,三姐来了,倒是巧了,她刚从月牙汀看荒地过来,被雨淋着了,说要一起躲躲雨。结果她一进来,见我手里抱着那板凳,就问我是不是不想还了?还把我批评教育了一通,说这是公家的财产,不赔是说不过去的,也会影响我进武装部。我解释了好半天她才信了我,你说说,我冤枉不冤枉啊,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