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哪个领导的错,也不是哪个政策是错,是地利不给力,是这里生活的百姓没得选。
于是周书记又有得忙了,亲自去围堤村实地考察,表示今年冬天上河工挖出来的土,一定全部优先供给围堤村垫地。
而这一天的革命导报头版的右下角,还刊登了一则消息——那个被婆家抢走了口粮田带着女儿流离失所的年轻女人,终于把地拿回来了!
这个消息简直一石激起千层浪,农村千百年来的传承体系,正在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新观念所扭转。
*
晏姝和杨怀誉的证明信都开完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
为了掩人耳目,晏姝还特地叫上赵保华这个老实人给她打掩护,赵保华已经死了心,帮她做做戏,哄哄那些喜欢嚼舌头的人也没什么。
等晏姝开完证明信出来的时候,赵保华还是劝了句:“三妹,你到底是个女人家,以后那些喊打喊杀的事情少做,不然不管哪个男人,都会被你吓跑的。”
这话晏姝不爱听。
谁规定女人就必须温柔必须没有脾气了?
对自己的男人可以温柔小意,也可以媚骨生香,可那只局限在男人是个好男人的前提下。
如果不是这样,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对自己的爹娘亲人,也应该体贴懂事,可如果碰到那不做人事卖女儿的,她肯定也不会吃哑巴亏。
至于其他人,那就更不用说了,谁敢欺负她和她在乎的人,她都会毫不犹豫地还击回去!
绝不手软!
赵保华见她不听劝,摇摇头走了。
回去后就跟他娘叹气:“娘,你上次说给我重新介绍的呢?你去吧。”
“怎么?你终于对三妹死心了?”丁老太高兴得都看不见眼睛了,扭头就把自己娘家姨侄女介绍给了赵保华。
赵保华勉强相看了一次,看不上,还是算了。
晚上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的还是三妹。
可惜了,长得倒是娇滴滴的招人疼,就是太凶了点,也不知道她那么娇小的一个姑娘家,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连杨怀旭都能被她随随便便卸了胳膊,实在是匪夷所思。
赵保华有自知之明,他家里三个孩子都不是省油的灯,还是不去触霉头了。
可是午夜梦回,还是放不下。
最后连核对账目都没有心思,请了半天家,去公社闲逛散心去了。
没想到,他在公社遇到了三妹。
牵着杨怀誉的手,整个身子都快压到小杨身上去了。
脑袋亲昵地枕在小杨胳膊上,那眼里,满满的都是热恋中人独有的光芒。
至于那小杨,更是不得了,一边臊得耳根子像烧红的铁棍,一边又在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
实在是……
实在是叫人羡慕坏了。
赵保华一时看得呆了,没发现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那人叼着一根烟,叹了口气:“哎,三妹成别人家的咯。”
是王谷丰的声音,赵保华一扭头,就跟这个同样失魂落魄的男人找到了共同语言:“走,喝一盅?”
“喝!”不喝不是中国人!
这边老哥俩在公社食堂烂醉如泥,那边,晏姝跟杨怀誉十指相扣,拿着户口页和证明信,走进了婚姻登记处。
登记处跟公社其他机构一样简谱,刷白的墙上贴着国旗国徽,还有一段mao主.席语录。
办理登记的女同志,问清楚他们来意后,便读了一段语录。
晏姝和杨怀誉顺口背了出来,那女同志赞许地点点头,又问了些是否自愿的问题。
随后接过他们准备的证明材料,给他们开结婚证去了。
手写的名字,盖上大红的公章,这两个小年轻就是合法的夫妻了。
女同志含笑把结婚证递过来,接过晏姝和杨怀誉准备好的一包喜糖,道:“祝二位同志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出来的时候,晏姝感觉自己跟在做梦一样的,有种在云里飘着、晕晕乎乎脚不沾地的感觉。
还好她家小杨力气大,撑得起她这软巴巴黏糊糊歪扭扭的身子。
晏姝今天不去扫盲班帮忙了,杨怀誉也在等宣传口的老袁正式离职。
两人无事一身轻,干脆在公社转悠起来,就当是“旅行”结婚了。
可别说,“有情饮水饱”这句话真不是吹牛。
虽然晏姝连婚戒都买不起,领了证连个秀一下“姑奶奶结婚了”的人都没有,也没有什么鲜花礼炮,没有香车宝马,可她就是高兴,高兴得那嘴角压都压不住。
她傻乎乎地一路在发笑:“杨先生,请问你是入赘啊?还是嫁人啊?”
“好姐姐,别这样喊,怪难为情的。”杨怀誉臊得无地自容,他分明是个小老弟,可当不起这么郑重的称呼。
晏姝痴痴地笑:“那我喊你什么?小杨?怀誉?晓萌的爹?”
“都好。”杨怀誉停下来,牵着她的手往野生池塘边走去,摘下一朵粉嫩的莲花花苞,插在了她的头发里,又在河边找了一圈狗尾草,编了个草戒指给她,“等宅基地申请下来,还得盖房子,戒指先欠着,姐你不要生我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才不喜欢那些商场里摆着的,我就喜欢你做的,来,给我戴上。”晏姝笑嘻嘻地伸出手,由着杨怀誉给她戴上了这枚草编的戒指。
她摩挲了两圈,还行,大小正合适,她便也蹲下来,给杨怀誉也弄一个。
不过她眼睛是看会了,手却笨得可以,编了几次都散开了,连她都嫌弃自己蠢了。
杨怀誉在一旁看着,嘴角忍不住上扬,他干脆走到她后面,坐下,环住她的双臂,握住她的双手,手把手教她。
这次终于成了,晏姝一抬头,就看到杨怀誉正低头痴痴地看着自己。
心中一紧,便仰起脖子,凑了上去。
池塘边的芦苇荡一阵摇晃,日光耀眼明亮,野鸭乘风破浪。
晏姝不自觉地就把杨怀誉扑倒在了浅滩上,十指交握,整个人贴了上去,狠狠地亲他。
刚亲了两口,就被这小子一个翻身压在了下面,一转攻守,放肆地索取她唇齿间的馨香。
要不是这附近可能有农民在耕作劳忙,也许两个人就要一路疯到底,来个天为幕地为席了。
后来还是杨怀誉自己选择了暂停。
他匍匐在晏姝身上,喘息不定:“姐,你好香,我真舍不得起来了。”
“那就不起。”晏姝勾着他脖子,又亲了一口,“不过不起也不行,你听到了吗,那边有声音。”
“听到了。”还好他的理智还在,没有解开她的扣子,不然的话容易出事。
他滚到一旁,蒲苇被压倒了一片,他躺在上面看着蓝天白云,牵着晏姝的手,声音里带着有些做梦般的飘忽感:“姐,我真没想到,我居然跟你领证了。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妻子了。真好!”
晏姝正在把那压扁的草戒指往杨怀誉手上套,套完才起身,坐在了杨怀誉身边:“怀誉,我问你,那天晚上我留你吃饭,你为什么不说话就走了?是不是你听到了我和老王哥说的话,生气了?”
“……”没想到晏姝还记着那件事,杨怀誉沉默了片刻,道,“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伤心……”
“我回来后知道你没嫁人,特别开心,但是赶上你大哥要办婚礼,我知道你忙,所以打算等婚礼之后找你的,没想到……”杨怀誉说着也坐了起来,一把将晏姝拽到了怀里,狗啃一样的,狠狠亲了她两口,“都过去了,现在开始,我再也不用做个拈酸吃醋的小心眼了。”
说话的时候,杨怀誉把晏姝搂得更紧了,还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姐,既然你答应了,就要对我负责,要是你哪天不要我了,我肯定会哭给你看的,我认真的!”
“哈,你小子,才领证就威胁我,我才不怕你!”晏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就一眼,又被他勾了魂儿。
要命了,这小老弟倒是撩人的一把好手,那委屈又深情的眸子,直击她的心口,叫她忍不住就想答应他、满足他、成全他。
她不逗他了,环着他的脖子,鼻尖抵着鼻尖:“怀誉,你衣服湿了,裤子也湿了,你怎么回去?”
杨怀誉做好了准备,准备听他心爱的三姐说些绵绵的情话来俘虏他,结果……
结果三姐她说了什么?
“好哇,你笑话我,你自己衣服也湿透了,你也别回去了!”杨怀誉正说着,视线里扫到了一条蛇,忙拽着晏姝起开了。
到了岸上,两个人还在互相取笑。
你说我是落汤鸡,我说你是泥猴子。
好不快活。
一路就这么湿哒哒地回去了,天公作美,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衣服已经干透了。
大队广播里正在一遍一遍催促着:“请所有村民到晒谷场集合,今天我们老坞堡要进行二队队长选举,请准时参加。”
晏姝牵着杨怀誉的手进了门,没说什么。
先把户口页和结婚证交给她娘保管,她娘拿着红本本看了又看,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地了。
抬手就给了晏姝和杨怀誉两个红包:“也不知道你们哪天才能操办婚礼,总之,这是我和你爹的一点心意,拿着吧。还有小杨,来——”
尤红芳说着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出来,质朴的淡蓝色裤子,雪白的棉布衬衣,在这个年代来说,算得上是比较正式的隆重的衣服了。
她把衣服递给杨怀誉:“快去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了,这是晏泓刚去公社买的,尺码是我估计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你不知道这票多难弄,你晏叔托了多少人,最后没办法求到楚部长家去了,快试试,尺码不对赶紧让晏泓去换。”
“还有三妹你——”尤红芳又拿出一套衣服来,跟杨怀誉那套看着差不多,就是尺码小了点,虽然不是大红的,但是胸口绣了两朵大红的并蒂莲,还是她给晏婉准备的,现在布票难搞,只能先凑合一下了。
好在这姐俩身形差不多,晏婉也没有说半个不字,总算是勉强给这对新人凑了一身新。
等这两个小年轻把衣服换好了,尤红芳一看,挺好,男的俊女的俏,不知道有多登对。
喜庆的日子她不去想那些伤心的事免得惹女儿愁思,便一直笑着,还抱了晓萌出来,叫她喊爹。
晏楚炀刚好从前面晏卫华家回来,进门一看,不由得眼中一热,一个劲地说好,真好。
晏姝没时间跟她爹娘聊天,嚷嚷了一声“我要去竞选”,丢下她还没焐热的小相公,自己先跑了。
杨怀誉一脸无奈,只好自己留下来,先是改口叫了爹娘,然后便追了出去,他家媳妇要竞选,他这个做丈夫的,可得助她一臂之力!
作者有话说:
另类的先上车后补票(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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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璃就给人一种自己也是女人却踩着别人获取更多的利益,象征意义的施舍可怜一下别人就是站在道德至高点的人生赢家的感觉,伪善的人可比完全的恶人要恶心太多了】
-完-
第30章 、选举大会(1)(一更)
◎谁会投给三妹啊,名声又不好,又是个女同志◎
晒谷场上人头攒动。
一队和三队的人不是特别积极,毕竟不是他们换队长,二队来的人最多,各家各户派了一个代表。
村支书周洪福正坐在最前面,面前摆了张小桌子,桌子上放着大喇叭,低头默默记录着什么。
晏姝到了这里一看,没见着杨家兄弟,倒是见着了何慧,有点好奇,挤过去跟何慧打了声招呼,才知道何慧是被她姑姑何桂凤喊过来代表杨正德一家投票的。
“他们说了,随便我投谁,别投那几家被他们坑了地的光棍就行。”何慧见着晏姝,心情还是复杂的。
这小姑子回娘家快四年了,但是这四年,她和苏锦娘就没给过小姑子好脸色,就连离婚这事,外人也都说是小姑子挑唆的。
可上次她回来,小姑子那么一点拨,她才意识到其实是苏锦娘在害她,这会儿见着小姑子,她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其实她回去之后想过了,有些事她自己做得也挺过分。
就好比当初分家的时候,就不该听苏锦娘的撺掇,把四妹和爹娘的地都抢走了。
要不是做得那么过分,三妹也不会跟她水火不容。
还有家里那些鸡蛋……
她回去后也被娘家爹妈骂了好几天,那些鸡蛋本来就是她公公晏楚炀挣的辛苦钱,两兄弟分家又没给老人家留地,靠打家具换点鸡蛋还都被她拿走了。
其实卖鸡蛋的钱她都跟苏锦娘对半分了,可到最后,在小姑子的眼里,贪心不足的只有她一个。
这些天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辗转反侧地想那些事儿,越想越觉得离婚这事属于自作自受。
她这性子得改,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以后可怎么是好?
不管怎么说,婚已经离了,再回头也是不可能了,只能往前看,以后好好做人,本分做事,才不至于再落得一个两手空空离开婆家的下场。
所以,她姑要给她介绍对象,她还是来了,没想到赶上了二队选举,正好杨正德一家子不想来,不来又不合适,她便被推过来当代表了。
她拽着晏姝,很是好奇:“三妹,你不是跟张鹏关系挺好吗?”
“怎么?”晏姝昨天刚见过张鹏,凭心而论,这老哥们人挺好的,也讲义气,有担当,可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当初订婚的那个姑娘退婚了,毕竟两个哥哥的五个娃娃都得指着他吃饭呢,谁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啊,又不是自己生的。
不过听何慧的意思,好像何桂凤想撮合她和张鹏?
果然,何慧接下来就把何桂凤的打算跟晏姝说了:“我姑说张鹏两个哥哥是有烈士津贴的,加起来也不少呢,再说那五个孩子上头都会有照顾的政策,所以我要是嫁给张鹏,日子应该也不会太差。再说他自己还有安置费呢。而我又不能生了,他那家庭也不适合再生了,刚好。你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