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线索跟苏家有关系,作为温家曾经的盟友一样的苏家于情于理,都应该告知温莎,再进行处理。
但苏家没有,苏纯谨又以此为筹码,想与温莎“交易”。
苏家对温家灭门一事、对家族内有人背信弃义的情况的态度可想而知。
说不心凉是假的。至少在这一刻,温莎是真的为原身以及原身的亲人们感到无比的哀伤。
交易是不可能交易的,真言咒之外,再送苏纯谨几个足以令他永生难忘的魔咒却是没有问题。
温莎又用上一道加强版的真言咒,不理会苏纯谨的诉求,直视苏纯谨的双眼:“所以,关于温家惨案,你到底知道什么?”
这一瞬间,苏纯谨的脑海一阵空白:“我的叔叔苏好问有参与。”
下一刻,钻心的疼痛感立刻让他从一片茫然之中抽离。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他好像与温莎对视之后,就把所知道的消息透露了出去。
他这是自己交代了自己的筹码!
苏纯谨扼腕,但连叹息声都发不出来,四肢内沸腾的血液只能允许他发出因为过于痛苦而变得与残喘无异的嘶鸣。
他虽身体有疾,但现在的状况明显不是因为他的顽疾而造成的!
事已至此,苏纯谨心中暗恨,唯有背水一战。
他攒着最后的力气,一口气吟诵出一段剑诀:“天下大道,莫若真一。真一为气,气自道化……如是青冥。”
因为好奇苏纯谨所言的作用,得到自己想要信息的温莎倒没有再折磨他,由着他吟唱完一整段。
手中的神剑却震动起来,仿佛被牵引一般,竟有挣脱温莎的手心的趋势。
温莎果断放开。
被迫离开温莎的剑:“嘤嘤嘤。”
它被牵引着往那个看着很弱鸡的渣男男配那里飞去,而它的主人旁边的那个摇着扇子的男人,居然得意地眯眼笑起来,还、还冲它挥手作别?!
剑不能忍,剑可杀不可忍!
被迫落入苏纯谨手中的剑怒火中烧,剑身也如同浸润岩浆一般,飞快地呈现出一种赤红色。
不仅是颜色有了改变——
苏纯谨的手心仿佛握着一团来自地心深处的幽火,灼热的温度让他的掌心泛着焦味。
他第一时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待看到表皮的焦黑时才惊叫出声,左手扣着右腕,捶胸顿足,情状极为凄惨。
温莎的魔咒加上神剑的报复,雪上加霜。
苏纯谨毫无形象地滚在地上,碎石和砂砾让这位从来都没有吃过苦的苏家公子如同泥腿子一样。
他那只右手已经形如焦炭,而剑上的灼热并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反而顺着他的右臂往上蔓延。
就连他那左手的虎口也呈现出褐色。
即便如此,他的右手仍然握着那柄剑。
他若是此刻有断腕之心,应该还能保住一条命,但现在看来,他的手保不住,命……大概也要没了。
“纯谨师弟——!”
自剑冢的山头,尤奉天身手矫健地跃下,只扫了一眼苏纯谨现在的恐怖情况,便当机立断,抽剑砍下他右小臂,又飞快地喂了他一颗灵力扑面的丹药,为他止血。
“你这是做什么——快,先吟诵《本心诀》!”
《本心诀》是青玄宗的一本入门级别的心法,不难,但对于克制心魔还是颇为有效。
尤奉天见苏纯谨这样子,以为他是心魔横生,处境危险,赶忙帮忙。
岂料苏纯谨被迫吞下丹药,恢复神智清明的第一刻,就是先给了尤奉天一拳。
尤奉天没有防备,一下子被踉跄着爬起来的苏纯谨打倒在地:“师弟?”
苏纯谨沉默,平日里因为体弱而不太健康的面色此刻更显得阴沉。他捡起地上那半截被砍掉的已经焦黑的右小臂,他引以为傲的持剑的右手此刻仍保持着最后握剑的状态,但剑已经没了。
那剑的嘤咛声又响起——在不远的地方。
不用看他也知道,应该是在温莎手里。
他近日一连串前所未有的挫折,都跟这个被他抛弃的前未婚妻有关。
就连这一次父亲耳提面命告诉他能控制青冥剑的剑诀,在温莎面前也显得那么可笑——他确实通过剑诀抓住了青冥剑,但剑,拒绝了他,还让他几乎,命丧黄泉,折进去大半右小臂。
苏纯谨以左手别扭地支着君子剑,深吸一口气,看向温莎。
比记忆之中似乎又长高了一点的少女正微带嫌弃地看着发出嘤咛声的剑,一脸不情愿又无奈地将它收入怀中。方才还与他拼命的剑这时候温顺地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这一刻,跌坐在地上的苏纯谨有那么一点理解叔叔苏好问说过的那句话:“温家的人,命真好啊。”
那拒绝交谈的纯谨师弟让尤奉天有些担心,他撬不开苏纯谨的嘴,便转换思路,看向一旁的温莎和顾泽之。
他后来知道温莎与青玄宗的旧怨,尤其是与苏纯谨之间的私怨,作为外人,尤奉天绝对无法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去责备方才没有第一时间伸出援手的两人。
但作为苏纯谨的师兄,他还是想知道真相。犹豫一会儿,他开口:“两位,我师弟……”
他顶着尴尬,看向明显气氛已经浑然一体的两人,舌头打结。
“这、这是青冥剑啊!”
——嗯?
温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传闻中,顾家那五千年前的天才修士顾怀清,用的剑就叫青冥。
第80章 摘星望月5
◎陈年的春汀州特产——绿茶味冲天啊!◎
尤奉天按捺着想要上前观看梦中情剑的激动的心,目光炯炯,本来想抛出去的关于苏纯谨的问题,此刻早就被他扔在脑后。
能拿得起全体剑修偶像的宝剑的人,肯定不会故意对他师弟做什么!
那可是怀清仙君的剑啊!怀清仙君为人正直,嫉恶如仇,打抱不平,洁身自好……
他的剑也一定如他本人那般潇潇如竹,端方如玉!
问题,一定是出在他这出身太高的师弟身上!
但好歹是自己师弟,哪怕他有错,也不是他这个做师兄的见死不救的理由。
无奈,尤奉天又分出许多丹药,放在沉凝着一张脸的苏纯谨面前,自己则离苏纯谨稍微远了一点,问:“温道友,在下能上前看看这青冥剑吗?”
温莎没有拒绝。赫拉
再一次从尤奉天的口中听到“青冥剑”,温莎也无法以出现“幻听”来自我麻痹。
她转头看着顾泽之,素来浅淡的眼中此刻愁云不散:“顾泽之,这剑是青冥剑?”
顾泽之是顾家的人,顾家对顾怀清的资料一定是最详实的。
“传闻怀清仙君梦中踏云擒龙,直抵青冥。醒来后便自己闭关数年,以梦为依托,铸造青冥剑。”顾泽之回忆着家中典籍的内容,脑海之中,不知为何,竟然浮现出一柄比温莎手中的单刃剑更为完整的立体剑身,很不对劲,但,“阿温,你手中的剑,应当正是半柄青冥。”
尤奉天眼冒精光,连连称是:“温道友不愧是拥有天一剑骨的天才,连青冥剑都愿意认你为主、供你驱使,你若修剑,一定一日千里,羽化登仙。”
明明是真心实意的夸赞,但尤奉天说完,觉得脖子一亮。佛子身上竟好似传来阵阵冷气。
八部真龙磨了磨自己的爪子,向着青冥剑的方向亮了亮——顾泽之渴还记得,方才就是这青冥剑的剑灵,大言不惭地要与温莎成亲。
刚才一直“嘤嘤嘤”撒娇的半柄青冥,此刻也是一副装死的作态。
温莎低头:“青冥剑?”
青冥剑继续装死。
温莎弹了弹它那半刃剑身:“你出来。”
青冥剑不为所动。
尤奉天尚不知道这青冥剑已经有了剑灵,只是猜测:“温道友,青冥剑虽然应该是有剑灵,但这剑如今只有半柄,召唤出剑灵应该比较有难度,温道友将它带走后可以慢慢和它培养感情,也许很快就能召唤出剑灵。”
顾泽之听到“培养感情”四字,差点撕了手中的本命折扇:
这剑都上演抢亲倒贴一条龙,哪里还需要培养感情??
温莎也没听从尤奉天的建议,长袖一甩,立时把这青冥剑扔在远处:“不出来解释清楚,你就待在这里吧。”
看向顾泽之:“我们走。”
八条真龙晃着尾巴,卷起一阵尘土,只往那苏纯谨和青冥剑上糊。
尤奉天吞了吞口水,看了一眼烟尘之中的青冥剑,扼腕:“温道友,冷静、冷静啊——即便你不是剑修,留着青冥剑对于修炼来说也是利大于弊,即便剑灵不肯出来相见,也没有必要如此决绝啊!”
苏纯谨更是看着毫不留情抛弃了他梦寐以求的神剑的温莎,目光之中羡慕、不甘杂然相交。
但想到温莎如此不识货,竟是最后又扔下这青冥剑,心中又升起一阵隐秘的快意,连右臂上见骨的伤口都没有那么痛。
他捡起那截被砍断的小臂,迎着沙尘,拄着君子剑,蹒跚着向那被抛弃的青冥剑走去。
也许,青冥剑会意识到,它所选并非良人,而真正的良人是为他断了一臂的自己……
苏纯谨灰败的脸上如同死前回光返照一般,浮现出点点亮色,但很快,又如同残年风烛一样,灭了下去。
那被毫不客气地仍在剑堆之中的青冥剑立地化人,锦衣锦袍,步下腾云,疾驰如风,与自己擦肩而过。
尽管它的脸庞被雾气萦绕,但他的脖颈并未转动分寸——它看都没看自己。
苏纯谨咳出一口血,晕倒在地。
晕倒前,他仿佛听见“嘤嘤嘤”的啜泣声。
温莎没走两步,便觉得袖子被拽住,“嘤嘤”声虽迟但到。
顾泽之笑得勉强,看着那青冥剑剑灵扯上温莎衣袖的手,恨不得像方才一样,以扇风先削去半截。
落了他们一段的尤奉天后知后觉:“天道在上,这半柄青冥剑竟然真的可以有剑灵!”
而且还被温道友轻而易举地就“激”了出来!
他十分没有出息地又往前蹭了蹭:不知道自己的本命剑要是沾了点青冥剑的灵气,会不会也能早点生出剑灵?
但他才走了几步,便痴呆了一样站在原地。
“嘤嘤嘤,主人,这、这都是误会呀。”
剑灵的声音有金属质地,十分清脆,但说出来的内容,却……过于娇憨。
连那些被八条巨龙挡在外沿的剑灵中都有忍不住的。
“卧槽,老大这话,听着简直就像是陈年的春汀州特产。”
没去过春汀州的剑灵不耻下问:“扶苏剑,这是什么意思?”
“绿茶味冲天啊!”大概十岁少年模样的剑灵一脸老成,头头是道。
尤奉天已然石化。
顾泽之则看向那剑灵之中的焦点,觉得此子堪当大任,觉悟极高,眼光极为毒辣。
但只看了一眼,他便又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温莎身上。
扶苏剑剑灵见状,老成地点点头,笑道:“俗话说,男德才是男修最为珍贵的财富。男德在手,媳妇才有。”
仍有剑灵不解:“可上次扶苏你不是还给我们讲了几个什么火葬场的故事,最后那些强取豪夺的烂黄瓜不也是抱得美人归了吗?”
扶苏剑道:“话本文学,要百花齐放,要有多样性。”
剑灵们就这这话题又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
而他们的老大青冥剑,仍在嘤嘤嘤。
“我要解释。”温莎不为所动,她甩开青冥剑的手,抱臂等着他的答案,“你到底叫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那里——当然不是指这一方剑冢,而是指温莎原来生活的世界。
青冥剑憋了半天:“我、我忘了……”
他的小弟们能不能讨论点他用得上的内容!害得他现在编都编不出来!
顾泽之笑出声来:温莎绝对不会接受这样的解释。
果不出他所料,温莎脸色一沉,手中棍子一挥,周围的空气泛着涟漪,细密的铁索竟然从地下钻了出来,扣住那青冥剑剑灵的四肢。
“我可以给你提示,比如,从顾怀清讲起。”顾怀清三个字被温莎说得额外重,竟是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在。
青冥剑剑灵不敢说话,亦不敢乱动。
沉默难堪。
远处,忽然有声音传来。
“师妹,你怎么玩起了捆、绑?”
温莎收起一身寒气,看向来人,勉强笑了笑:“云缱师姐,这是个误会。”
以食指扣击魔杖,解除了对青冥剑剑灵的束缚。
青冥剑剑灵没有逃走,垂着雾气缭绕的脸,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站在一边。
云缱揉了揉眼:“……哦。也是,你要玩捆、绑也是跟佛子玩嘛。”
顾泽之点头:“没错。”
温莎:“……我们不玩。”
顾泽之显得有些失落:“……哦。”
云缱旁边,杨诚一脸真诚:“云缱道友,在下的卦象准吧!找人,在下手到擒来。所以之前的生意……”
静惠:“阿弥陀佛。”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他架着落魄的半昏迷的苏纯谨,落后他们几步。
但听见杨诚的“推销”,还是不敢苟同,这才出声:“杨道友如若有空,不如先算算,我们当如何离开此处。”
顾泽之奇道:“这么说来,是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静惠:“正是。已经一个时辰,但我们都没有离开。”
云缱:“原本我们以为你们已经被传送出去,便请杨道友帮忙测算一二,结果小师妹你们也没有走,还进了这么阴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