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海瞪圆了眼睛,他第一次看见有人可以睁眼说胡话,说得如此一本正经。
昏君好歹还有一些脑子,“诶?不对,朕经常沐浴,并未离水啊。”
韫玲珑道,“此水非彼水,用盆子装的水,怎么能和接地气的水比?只是京城距离大海甚远,只能找一处集日月之精华的水源,皇兄进入涉水。”
“集日月精华的水源?”
“便是能晒到太阳,也能晒到月亮。”
“这……”韫游思考了下,“御花园的池子可行?”
韫玲珑点头,“可行……”
韫游,“但朕不会游泳啊?”
韫玲珑道,“不用游,找一处水浅的地方,一定要在肚脐以上、心脏以下,来回走便可。”
“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韫玲珑淡笑,笑意不达眼底,“左右御花园水池就在那,皇兄去试试不就行了?”
“好,去试试!”韫游惊喜,“如果有效,朕定赏你们!”
“皇妹多谢皇兄。”韫玲珑福了一礼。
随后,一众人便收拾收拾,浩浩荡荡带着宫人们赶往御花园的水池。
两名太医自然也跟随,但一路上却为公主殿下递了许多感激的眼神,自是不表。
只说,到了后花园。
昏君脱了衣服,露出一身颤巍巍的白肉,在侍卫的搀扶下,下了水,在水中来回行走,走了一会,胸闷之感竟然全无,顿时龙颜大悦,给众人赏银。
不仅给韫玲珑、白昭奕和两位太医,甚至还给陇海赏银。
一天,就这么折腾了过去。
韫玲珑和白昭奕回程,出了宫,上了公主撵车。
马车启动,韫玲珑少见的没睡着,她笑着问道,“白将军,怎么一下午都没说话?”
白昭奕面颊铁青,薄唇抿紧,唇角下垂,杀气腾腾犹如杀神一般。
韫玲珑莞尔一笑,“是在怀疑人生?不懂自己奋斗的意义?”
白昭奕一愣,惊讶地看去,“你竟然知道?”
韫玲珑挑眉,点了点头道,“当然,只要三观正常的人,经历刚刚的一幕都会怀疑人生,即便是陇海,别看他表面马屁拍得欢,实际上内心少不了嘲讽。”
白昭奕一拳砸在车凳上,“我白昭奕顶天立地的男儿,竟也跑去溜须拍马!”
“非也……”韫玲珑认真道,“兵书有云,兵不厌诈。何为诈?便为达到一定目的而说假话。我们在昏君前面说那些,并不是为了讨昏君的欢心,而是为了对付陇海、为了解除自身危机,所以说了谎话、诈了他。
你在战场上可以诈对方,为什么回来就一定要耿直?你莫不是以为,只有战场才是战场,后方都是家园吧?”
白昭奕一愣,随后恍然大悟,“公主殿下一席话,令昭奕茅塞顿开!殿下说得对,既是面对敌人,无论说什么都可称之为诈,不可耻。”
说完,却深深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难道要这么一直下去?”
韫玲珑垂下眼,“当然不用,就看白将军的选择了。”
白昭奕吃惊地看向公主殿下,他不敢问、也不敢想,他有种感觉,公主是在支持他被……招安……
……
很快,到了公主府。
白昭奕去健康院见谢氏,韫玲珑回了房间越想越气,之后换了衣服、披上兜帽和披风,从天尊院的后门出去,直接去了公主府大牢。
当进内间时,却见燕国太子在练武。
他虽双眼看不见,但不妨碍打拳,一拳一拳,虎虎生威。
当苍迟修捕捉到女子熟悉的脚步声时,急忙收回力道,“你来了?”
声音微微喘息,是因为刚刚练拳所造成的,但如此听来,却又好像是期待和紧张。
韫玲珑将皮箱放在角落。
苍迟修又问,“你腿还疼吗?”
韫玲珑摘了披风,走过来,一把拽住男人的手。
苍迟修的手从前被拽了无数次,从前没感觉到什么,但如今被女子拉住,竟然有种古怪的酥麻感。
这酥麻感不仅在手心上,甚至顺着奇经八脉游走全身。
韫玲珑写道,“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好。”也不问是什么事,便一口答应了。
韫玲珑狠狠咬着牙,一笔一划写道,“等你回国,灭了宛国后,一定要抓到陇海,杀了他!一定要杀!”
第55章
小哑巴,叫一声给我听听
苍迟修虽不是宛国人,但作为燕国太子,自然极了解敌国宛国。
陇海是昏君身侧第一佞臣,他早有耳闻,但小哑巴为什么突然与陇海结怨?难道陇海对小哑巴做了什么?
想着,苍迟修便面色严肃,沉声道,“他怎么得罪你了?”
韫玲珑撇了撇嘴,写道,“没得罪我,但陇海是第一大贪官,人人得而诛之。”
苍迟修冷哼,“不说实话?”
“呃……”因为之前燕国太子逼着她「坦白」,还捏疼了她的手,两人曾闹过不愉快,所以听见男人这种霸道不讲理的语调,韫玲珑瞬间想起新仇旧恨,也上了犟劲,更是不想说了。
苍迟修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女子的回答,也是一肚子火——他堂堂太子,何时这般哄过女人?别说哄,他连看都懒得看。
于是,两人就僵持住了。
最后,伴随着苍迟修的一声叹息,打破了安静,“说给我听听,我也不会笑话你。”
字面上虽然没有哄,但语调却柔了许多。
韫玲珑承认自己在赌气。
如果是平时,她不会和「免死金牌」耍脾气,但今天就是莫名的心烦。
她明明是咸鱼一条,不争功不图利,如今为了自保救了男主得罪昏君;
为了救霍家两个儿子,又得罪了佞臣,她难道不知「宁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的道理?
她有得选择吗?
如果她能选择,她谁也不想得罪,更不想来这古怪的宛国,她想回家。
苍迟修微怔,轻声问道,“小哑巴,你哭了?”
韫玲珑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才哭了,你全家都哭了!
直接把男人当出气筒,然而却发现男人是瞎子,她把眼珠子瞪出来,男人也看不到。
最后只能不情不愿地拉住男人的手,在上面写,“我现在心情好多了。”
苍迟修一把握住她的手,“说,他到底怎么你了?”
“呃……”韫玲珑垂下眼——她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委屈了?因为被他哄的。
人,就是很古怪。
无论是孩子还是成人,委屈的时候就怕哄,越哄越委屈。
如果此时她身边的人没哄她,她应该不会露出软弱吧?
苍迟修急得不行,但还是努力控制着手上的力道,生怕一着急把她捏疼了,再和他发脾气,“说啊,你是不是要急死我?”
见小哑巴依旧不回答,他就开始胡乱猜测起来,“是不是陇海和你兄长的政见不同?”
“是不是陇海害你兄长了?”
韫玲珑,“……”醒醒,陇海他敢?他拍昏君马屁还来不及呢。
韫玲珑到底不是任性的姑娘,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用力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
她摊开他的手,在上面认认真真写道,“我刚刚得知,陇海抓了霍将军的两名儿子,送给皇上亵玩,霍家世代忠良,却惨遭毒手,我很气愤。”
苍迟修了然,叹了口气,“这件事,我也知道。”
“蛤??”韫玲珑吃惊,他怎么知道?
“前些日子,霍家那两人,被送到大牢里,不过晚上被接了出去,却不知去了哪里。”
韫玲珑这才想起,霍家孪生子来过这里一趟,如果他不说,她还真忘了。
突然,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蛤??”韫玲珑。
苍迟修淡笑道,“没想到你这小姑娘,竟也这么爱国,倒是和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女子不同。”
韫玲珑皱了皱眉,拉住他的手,“无论专心家室还是关心国情,都是女性的自由,请别贬低女性和物化女性,谢谢。”
苍迟修的笑容僵在脸上,“你这小哑巴不知好歹,我明明在夸你!”
韫玲珑毫不退让,“夸我可以,但请别贬低其他女性,别夸一个踩一个,如果闺中女子不安心在家,生那么多孩子,谁来带?谁来教?有本事你别生孩子,你夫人也可以当职业女性。”
“呃……”苍迟修被怼得哑口无言,他发誓自己就没想过贬低什么女性,就顺口一说,她就这么大反应?
韫玲珑找借口喷了一顿,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苍迟修冷哼一声,嘟囔道,“还是刚刚委屈的好。”委屈的小哑巴才可爱,现在的一点都不可爱。
不能说话,都能这么伶牙俐齿,如果她能开口说话,岂不是一张嘴能把人活活骂死?
然而,转念一想,他倒是宁愿被骂死,也希望她开口说话。
突然想起之前她发出的一道声音,犹如天籁。
苍迟修有些怀念,“小哑巴,你叫一声?”
“蛤??”韫玲珑一脸惊愕地盯着燕国太子——这男人脑袋莫不是有点大病?没事让她叫?她都是哑巴了,还让她叫?
“上回你不是发出一声吗?再发一次。”
“呃……”韫玲珑告诉自己,对方只是个病人,不仅眼睛有病,脑子也有病。
医护工作者不能和病人一般见识,尤其是极端病例,病人多半心!理!扭!曲!
韫玲珑强行安慰了自己,拽来男子的手,在上面写,“今日不针灸了,稍微休息一下,这几日密集施针,你头上针孔未愈合,只怕头皮负担太重。昨日没敷药,现在我去调药。”
写完就扔下他的手,跑到一旁的桌上,调药去了。
却没想到,男人像个跟屁虫一样跟了过来。
韫玲珑打起了警惕。
男人身材高大,她只到男人肩膀,两人站在一起,让韫玲珑有强大的压抑感。
她想忽视他,继续调药,但久居高位的男人身上散发的气场却让她无法忽视、更无法静下心来。
韫玲珑有些郁闷——不就是太子吗?她还是公主呢,都是自称「本宫」的人,凭什么他气场比她大?还有,气场这东西怎么发?她也想试试。
努力了几次,最终韫玲珑认输了。
她发不出气场,也忽视不了身旁不断发气场的燕国太子。
她拉开他的手,在上面写道,“你能不能离我远一些?你在我旁边,我没法安心配药。”
苍迟修问,“为什么?我也没打扰你。”
【因为你……算了。】
韫玲珑不想承认,自己被燕国太子的气场震慑得不舒服。毕竟,她好歹也是一国公主,怎么能怂!?
第56章
臭男人,放开她
最后,韫玲珑顶着某人慑人的气场,勉强把药配置好,给男人敷上。
敷上了药,韫玲珑拉住男人的手,写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苍迟修,“……”又要走?怎么刚来就走?
韫玲珑见男人表情明显不悦,也可以理解,如果突然把她弄瞎双眼,关在牢房,整整一天没人和她说话,她也会憋疯。
何况这男人本就不是普通人,而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如今沦为阶下囚,更被毒打,还能和她谈笑风生,已经算心理素质不错的了。
她想了想,在男人手上写,“黑暗是暂时的,黎明就在眼前、触手可得,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但是只有痛苦才能成长、才能前进。
尤其是身居高位之人,很容易被花花世界所蒙蔽和迷失,更要珍惜每一次挫折和痛苦。”
苍迟修细细咀嚼每一个字,“再说一些。”
“蛤??”
“刚刚的话,再说一些。”
韫玲珑惊愕——这男人心灵鸡汤喝上瘾了?
还没等韫玲珑反应,她的手就被男人拉住,握在手心,“你不说,就不许走。”
特么的……韫玲珑郁闷——这臭男人!说好听,叫霸道;
说难听,就是不讲理!如果她不指望他拿免死金牌,不仅不会搭理他,还会胖揍他一顿,真是气死了。
实际上,苍迟修并不想听什么心灵鸡汤,只是喜欢捏着女子滑嫩的小手,让她陪着而已。
有她在,坐牢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韫玲珑灵机一动,写道,“我想上厕所,肚好疼。”
苍迟修面色一凝,“可以去,但皮箱子留下。”
韫玲珑险些没当场笑场——他还真以为她是大夫了,离不开药箱子?不拿更好,省得大箱子搬来搬去,“好啊,我去上厕所!”
“你还回来吗?”
【看情况。】
“嗯?”声音满满的威胁。
韫玲珑暗暗咬牙,“我药箱都在这呢,你说回不回来?”呵呵,当然不回来了。
果然,燕国太子被骗了,放开了女子的手。
韫玲珑二话不说,拿起披风飞也似的跑了,出了内间,立刻用极小的声音告诉小康子回去关锁,别让燕国太子跑出来。
她有预感,如果燕国太子等不回她,真能跑出来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