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有些懊恼，“我做的好像不太好看。”
“好看……”他自背后环住她，轻声问，“为什么要做这个？”
“因为我喜欢卿羽。”
果不其然，这样的话语让他愉悦了许多，颤动的睫羽微垂，眸中的笑意此刻招摇地泄了出来。
“卿羽，也喜欢眉儿。”
她被他圈在怀中，握住了手。
随着他的动作，揉面团，捏形状，如作画一般，动作行云流水。很快，一个俏丽的小姑娘跃然而出——这是她。
看着牵手站在一起的小人，谢妩眉笑了。
她指尖蓄起一抹灵力，点在小姑娘的头上，“卿羽，生辰快乐。”
灵光没入，谢妩眉松开手指，接着又轻轻地点了一下——
“卿羽，生辰快乐。”
墨卿羽见状，也学着她，点着他那个小人，说道：“眉儿，我爱你。”
松开手指，小人也道：“眉儿，我爱你。”
两人相视而笑，又转头去看夜空中久久不熄的烟火。
这场盛宴，是弥补她，也是弥补自己，弥补岁月洪波，滚滚红尘中，那个被困在小屋内，仰头看着头顶的方寸天空，等待焰火的小男孩。
——
墨卿羽从梦中惊醒。
他其实已经许久没有做过梦了，昨晚谢妩眉看烟火看累了，他将她抱回来后也一起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但一合上眼，他就开始做梦。
不同于以往他所能控制的梦境，这一梦，他无法掌控。
梦里他自神魔大战的战场上归来，途经风雪肆虐的小村庄，救下了一名受了重伤的小女孩。
他看着自己指尖流淌的纯净仙力，微微不解。
此他非彼他。
对面满脸血污的小女孩出神地看着他，两只眼睛黑的发亮。
为小女孩疗好伤后，他欲起身离开。
小女孩脏兮兮的小手攥住了他雪白的衣角，怯生生地道：“神仙哥哥，你看见我的父母了吗？”
墨卿羽知道，又好像不知道，但「他」清楚，神魔一战，天裂了，殃及了许多无辜百姓，这里的人，都已经死绝了，灰飞烟灭了。
他没想到上古神魔会如此疯狂，拉了三界陪葬。
他散了五百年的修为，修补了虚空裂缝，护了数半百姓逃脱，可他的手上，仍旧不可避免地沾了许多无辜之人的鲜血。
她的父母，自然已经不在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颇为怜悯地看着她。
神魔大战，这离魔界最近的土地上，凡人尸骨无存，能活下来的自然是……魔族。
小女孩松了手，缓缓蜷缩起身子，抱住了自己的身子。
她身上沾了微弱的魔气，却是个凡人无疑，这是……天意吗？
破屋外风急雪大。
他转身走了出去。
四野寂静，唯闻风雪。
大战释放出来的怨灵藏在林间，不敢露头。
身后传来动静，他回头，却见方才衣着褴褛的小女孩蹒跚着走来。
见清冷的如雪一样的神仙哥哥回头，小女孩腼腆一笑，“我……我怕黑。”
墨卿羽想了想，伸手化出一盏风灯，递给她。
“拿着这个。”
小女孩接过，道了声谢。
墨卿羽继续往前走，身后又传来了动静。
小女孩提着风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为何跟着我？”
她回头看了一眼，“我害怕……那些东西。”
不仅怕黑，也怕四周潜伏的怨灵。
“到处都是死人，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她抬起袖子擦去脸上的血污，冲他笑了一下，眉梢眼角藏满灵韵，挂满坚韧，“你带我走吧。”
“他”面无表情，但墨卿羽却是一怔，这是……
这是小时候的谢妩眉……
紧接着，墨卿羽感受到他的情绪，他心中懊悔，煎熬，痛苦，挣扎，眼前闪过的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凡人被死生之门吞噬，被炙热的业火焚烧的画面。
最终，他指尖牵出一股仙力，锁在小女孩身上，柔声道：“跟紧我……”
小女孩笑了，紧紧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在雪中走了许久，小女孩突然问他，“神仙哥哥，你会离开吗？”
“他。”不回头，声音却飘来：“不会……”
“永远都不会吗？”他没有回答。
她上前一步扯住他的衣袖，站在原地不走了。
四野的风雪呼啸而来，空旷而寂寥。
许久后，他低下头，看着指尖那股仙力，低声道：
“永远……”
第221章
梦魇皆是心魔
他坐起来，掐着眉头，闭着眼睛，眼前仍旧闪现出梦中的画面。
“眉儿……”
他低低地唤了一声，看着身旁睡得正香的谢妩眉。
又做梦了，同上次截然不同的梦。
师尊曾说过他们有三世，他梦见过谢妩眉用那把妖刃杀了他，也在她的梦境中亲眼见过自己将她推入剑炉与妖刃合二为一——
这些梦到底在预示什么？
胸前的红莲灼热，滚烫的吓人。
身后丝丝魔气逸出，不是先前那些黑色的魔气，而是偏紫，带着无穷怨怒的紫气。
是属于上古魔神的力量。
他百思不得其解，起身下床，赤着脚走到宽阔的大殿中。
殿中烛火彻夜燃烧，地板冰得像梦中的风雪。
他坐在了主座上，指尖逸出魔气，召唤出了魇魔。
魇魔打着哈欠，突然被召唤来，一时间有些懵，待看见主座上那个清冷如神尊的年轻人时，连忙跪地求饶。
它待在魔域已有八百年，亲眼见过这位小殿下在魔域中挣扎求生的模样，他也跟随过魔尊陌渊，此刻唤它过来，该不会想要了它的老命吧？
可它前些日子就已经在小殿下的两位护法脚下跪拜表过忠心了啊！
“魇魔。”年轻人略带困惑的声音响起，“为何我最近总会梦见一些从来都未曾发生过的事情？”
“殿下。”年轻的小殿下尚未即位成魔尊，它仍旧称呼他为殿下，“所有的梦魇皆是心魔，皆是过往，不知您都梦见了什么？”
“梦见了……”
墨卿羽思索着，眸光落在魇魔黑漆漆没有实体的身上，魇魔苍老的眼睛看着他，倒流露出几分关切。
“梦见了仙魔大战，我为上神，击败了上古魔神，又因为我的失误，天下间近一半苍生灰飞烟灭……”
他说到这里，便停下来不说了，只撑着额头，疲倦地靠在椅子上。
魇魔心中一惊，小殿下怎么会成为上神，还在梦中击败上古魔神？开什么玩笑？难道他并非天生魔种？
若不是天生魔种，身上又怎么会有红莲图腾？
魇魔转眼又想到，是了，他的父亲，似乎正是一位上神。
正是因为这位上神，公主才被魔尊化去魔丹，贬至无法地带，自生自灭。
墨卿羽虽为魔宫继承人，但血脉存疑，并非纯正的魔种，又没有历代魔尊法器虚空之镜。
魔界众长老为此打得不可开交，局势分为两派，一派拥立小殿下，一派拥立陌渊，拒不降服，因此继任大典才迟迟未曾举办。
它魇魔没什么实权，也没什么本事，陌渊在的时候就造梦给西陵公主，也知道眼前这位小殿下在梦里可是统领了魔界的。
它心知肚明，陌渊已成过去式，拥立新主，才是明智的选择。
它斟酌着说道：“若梦魇让您不舒服……魔宫内有一处秘境，只需您一滴心头血，便可得窥梦中全貌。”
——
谢妩眉醒过来时，一睁眼就看见墨卿羽幽幽地目光落在她身上。
谢妩眉问，“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倾身而下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我听说，前段时间天界出嫁的云裳仙子的聘礼是九十九颗沧海泪，还有宝马香车，锦绣华堂……若我要娶你，可不能输于那些仙子。”
谢妩眉知道自前两日她醒来，大婚之事便被提上了日程，舅舅那边也着急了，说什么都要回南吴一趟为她准备嫁妆。
她伸出手，掌心流光一闪，城主令赫然出现，她嗔他：“这枚城主令已经十分贵重了，还要准备什么啊？”
“你曾经说过，要我风风光光的娶你，你才愿意给我生好多孩子……”他笑着说，“所以，我打算过两日就动身，亲自去一趟蓬莱……”
沧海泪是蓬莱的鲛人泪，鲛人是洪荒时期的妖族，一颗沧海泪可以延寿十年，增修十年，还可以驻颜十年，千金难觅，只有天界才能得见。
他下了决心要去寻沧海泪，谢妩眉拦不住他，想着近来也没什么事，便随他去了。
他最后吻了吻她的唇，“我还要去魔界一趟，审姬光霁一些事，你可愿陪我？”
云中城离魔门很近，于两界来往也极为方便。
破了姬光霁的地宫后，墨卿羽抓了姬光霁与西陵公主，还有琉嘉郡主，一并扔入魔域死牢中。
姬光霁倒是个倔脾气，记着墨卿羽的一耳之仇，打死也不愿透露陌渊本体所在，影夜与聂景二人用了许多办法，也找不到他的弱点。
陌渊一日不现身，墨卿羽便一日拿不到历代魔尊法器虚空之镜。
谢妩眉听说后，若有所思，便提出由她审问试试。
此时，墨卿羽与谢妩眉正前往魔域。
谢妩眉从进入魔域时就一直在发呆，待落在了魔域冰冷的土地上，墨卿羽上前执起她的手，颇有些不安。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安什么，只是看她一路上一言不发，他心里就静不下来。
魔域他未曾打理过，到处都是战火的痕迹，甚至连昔日辉煌的魔宫，都像蒙了一层灰。
“你在想什么？”
墨卿羽开口，他今日换了装束，着了一件黑衣，衬着他如玉的面容，气质更如高天冷月，清冷肃杀。
谢妩眉只是想起了她在昏迷时做过的那场梦，梦里同样是两个人，一黑一白，身份也如她与他这般对立。
“你相信吗？”她说。“我在梦里来过这。”
墨卿羽笑了，“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谢妩眉点点头，那场梦她醒来后就忘记了许多，并且慢慢淡去，到如今脑中也只有些记忆碎片。
姬光霁被独自囚于冥河的水牢中，两人到来时他正在骂看守他的魔兵。
魔兵无声跪拜，墨卿羽抬手。
二人出现时，他倒是双眼一亮，目露精光，他有些后悔了，当初没早些下手。
姬光霁盯着谢妩眉，苍白的脸倒浮上了一丝红晕，“果真是一具神躯，若能与你双修一次，可抵本座……”
墨卿羽皱眉，指尖打出一道魔气狠狠地穿过姬光霁的胸口，姬光霁疼得心肝发颤，身下的冥河水立刻结成了坚固的寒冰。
“我草你……”他打着哆嗦，瞥见墨卿羽的沉沉目光，他改口，“你舅舅……”
第222章
霸王别鸡
改了口，墨卿羽果然没再收拾他，只是回身走到了主座上坐下，撑着下巴看着谢妩眉。
他平日里就冷，穿黑衣的模样更冷了，此刻懒懒靠在椅子上，眉心一抹红莲印记，眼底泛红，眼神迫人，倒真有几分魔尊的架势。
影夜和聂景两人顺势立在谢妩眉身后，姬光霁瞄了一眼，就知道今日审他的人变成了谢妩眉。
“鬼王大人近来安好？”
谢妩眉笑嘻嘻地看着昔日威风凛凛的红发鬼王，如今蓬头垢面，半身冻在冰水里，还少了一只耳朵，可谓悲惨至极。
“小东……”想到大敌还在这，他住了口，“你来干什么？看本座笑话吗？”
“看笑话只是顺带。”谢妩眉慢慢悠悠地踱过去，“主要目的还是问问鬼王大人把前任魔尊陌渊的本体藏在了何处。”
姬光霁充满恨意地盯着她：“想让我告诉你？”
谢妩眉微笑，“是啊，你会告诉我吗？”
“做梦吧！”姬光霁讽刺道，“你们凭什么认为你们如此对待本座，本座还会告诉你们？你们两人，一个神女，一个魔子，本座可不认为你们会放过本座。”
谢妩眉轻声问，“那这样呢？”
谢妩眉毫无征兆地化出一道火焰长鞭，使劲儿抽了他一下。
姬光霁当即闷哼一声。
火焰腾空而起，紧接着姬光霁就闻到了一股毛发烧焦的味道。
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姬光霁下意识就要开神识去看，可他早被墨卿羽封了修为，此时与凡人无异，只好睁大双眼，努力地朝上看去。
不看还好，一看就开始骂娘。
“好你个小丫头片子，敢烧老子头发，等老子出去看老子不……”
谢妩眉笑嘻嘻地看着他，不动声色地又是一鞭子。
谢妩眉的鞭子淬满了仙力，打他这种鬼修，跟打在三魂六魄上没区别，疼得他浑身发颤。
姬光霁闭了嘴，只是眼神阴鸷地瞪着她。
再心疼头发有什么用？反正耳朵也没了。
“瞪我有什么用呢？我也不太喜欢用这种直接的方式去处理不识时务的人。”
谢妩眉伸手抚摸着鞭子上的火苗，表情似乎颇为难受，“局势都这样了，陌渊早就败了，你还如此固执，说实话我也很苦恼啊，你就不要逼我动手了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