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思索墨卿羽现在的态度，以及未来所有事件可能发展的轨迹。
过半个月便是天下论道大会，各大宗门都会前往太微宗论道交流，西陵公主提前出现，那是否代表着书中那位邪门的西陵国君也会到来？
墨卿羽还有一个马甲没脱下来，这次论道会被揭开吗？
回想着今日之事，谢妩眉发现了一个极其悲剧的事实，那就是，自始至终，墨卿羽都没有往她那儿看一眼。
或许是看了，可那眼神儿透着淡淡的疏离，与看着别人没有什么不同。
一切看似又回到了原点，这可真让人脑壳疼。
谢妩眉回到听雪楼的时候已是下午，让她惊讶的是墨卿羽也在。
墨卿羽似乎在等她，他煮了茶，坐在烟雾袅袅的茶香中，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她不知他是何意，索性坐下来，端起那茶就喝了一口。
“我今日来，是有件事想通知你。”
墨卿羽的目光落在她裹了纱布的右手上，那纱布上还打了一个别致的蝴蝶结。
“你的手受了伤，近日先休养着。自明日起，你便搬到紫微宫与门中弟子一处修习经史子集吧，再过几个月便要大考，这些东西也要学习的。”
谢妩眉目光凝滞了片刻，垂眸看着受伤的右手，左手手指无意识地在紫檀木榻几上滑动。
墨卿羽的目光，也跟随着那根细白的手指，来来回回，如他此刻的心境，千回百转，抓不到头绪。
片刻后，她笑了一声。
“是因为西陵公主？让我给她腾地方？”
“是，也不是。”
他不想解释，干脆什么也不说。
两人陷入沉默。
她死皮赖脸地继续待在这里显然已经不大合适，但她不想就这样让步，不就是追个男人么？她要是真的走了，倒像是真的咽下这口气落荒而逃了。
谢妩眉在脑中飞快思索着，这事儿，也不能急于一时，之前日日在一起她都失败了，看来她也的确需要冷静几天重新思考对策。
于是，她干脆利落道：“好……”
墨卿羽的神情依旧平静，只广袖下的手指轻轻震颤，双眼中浮现出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暗沉。
耳边响起那晚暗夜魔主对他说的话，本以为她带着目的接触他，定要死缠烂打一番，好继续留在他身边，没想到她只迟疑一瞬，便答应了。
难道是他想错了？
他目光如水，静静地看着她。
她乌黑的发简单的盘起，同宗门内其他女修别无二致，只眉眼间，还依稀有些海棠红。
果然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同过去那个谢妩眉，没有半分相似。
——
夜晚降临后，百丈堂的弟子黑着脸把谢妩眉带到了思过崖。
她一踏入思过崖就开始后悔了。
原本以为思过崖至多就是一处思过的石室之类的地方，没想到竟是霜雪纷飞的结界。
谢妩眉进入结界后就立刻被传送至太微山巅，这里十分寒冷，大雪纷飞，冷风裹着雪花直往人脸上砸来。
脚下是快要没过膝盖的深雪，纵使她在去临行前听了裴琅嬛的话多穿了几件衣裳也挡不住这森森寒意。
谢妩眉冷得打了个哆嗦，立刻开启结界，谁知掌心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奇怪，暗自运了一番气，灵力还在，只阵法无论如何都召唤不出来。
她叹了口气，看来这是防止犯错的弟子躲罚，特意给结界施了法术的。
她深吸一口气，找了个能避风挡雪的角落蹲下来抱住双膝。
虽然结界内风雪肆虐，可结界外依旧可以瞧得见圆月与星空。
星河浩瀚，波澜壮阔。
她现在身处太微山的峰顶，视野极其开阔，漫天星辰似要压下来一般，又似伸手便可触摸到。
她扯开冻得麻木的嘴角笑了笑，然后把下巴搁在了手臂上，愣愣地看着眼前簌簌飘落的雪花。
雪花，清冷圣洁，很少有人能够拒绝这过分纯洁的美丽。
其实，她还是很讨厌雪的。
因为她怕冷，从小就怕。
从她记事开始，她就知道她父亲是个赌徒，众叛亲离的那种。他没日没夜的赌，最后连房子都赌没了。
寒冷的冬夜，滴水成冰，年幼的她和妈妈被一群人拿着房产证从温暖的被窝中赶到大街上，连衣服都没有给一件，她光着脚踩着积雪，被冻得哇哇大哭。
妈妈就抱着她，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到处去找能借宿的地方，可是身上没有钱，大半夜的上哪找地方住？
她太冷了，浑身都冻僵了。
手指脚趾都麻木到疼痛。
冷风一阵阵地往衣领里钻，妈妈便解开扣子，让她紧紧地贴在她的心口。
扑通！扑通！
妈妈脚下走得很快，心跳得也很快。
若不是妈妈心口那一丝温度，她意识早就没了。
大雪纷飞中，她看见妈妈脸上晶莹的泪光。
她说：“阿妩，都是妈妈不好，都是妈妈没本事，让我的阿妩受苦了……”
“阿妩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就回家了。”
“阿妩，千万不能睡着，妈妈还在呢，跟妈妈说句话……”
“阿妩！阿妩！妈妈在，不怕！”
“妈妈在，阿妩不怕。”
“妈妈在，我不怕。”
“妈妈在，不怕。”
“呃……”最后，瘦小坚强的妈妈愣是抱着她徒步十多公里来到郊区的姥姥家，可她的妈妈，一进门便体力不支晕倒了。
这一倒下，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年幼的她不理解死亡，她看着妈妈在她面前倒下，黑亮的双眼再也没有睁开过，苍白的脸色像雪一样刺进她的心窝。
不顾身旁的人仰马翻，她还是下意识地钻进了妈妈冰冷的怀抱里，紧紧地抱着她，呢喃道：“阿妩在，妈妈不怕……”
那是她这一生中最寒冷的一天。
她冷啊，她恨死那个冬夜了。
她恨这雪夜残酷无情，将她最爱的妈妈从她身边夺走。
也恨死了生她的父亲。
大概是报应，三年后，也是这样一个雪夜，酒醉的父亲失足跌倒，摔进了一处工地的土沟中，直到清晨才被人发现。
谢妩眉，小小年纪便失去了双亲。
……
谢妩眉歪着头，看着寂寥的星空，纷飞的大雪，慢慢阖上了眸子，只口中呢喃着：“妈妈在，阿妩不怕……”
思过崖风声呼啸，这一声声呢喃也被撕得粉碎。
第54章
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风雪乍停。
漆黑的思过崖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雪色的颀长身影，若不仔细分辨，就似要与这四处的雪融在一起了一般。
墨卿羽神色复杂地盯着视线内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提步缓缓走近她，半弯着腰，看着脸色苍白陷入沉睡的少女。
她脸上尚有泪痕，湿漉漉的睫毛很快结了一层冰霜。
为何要哭呢？
她的眉头紧紧的皱着，脸色苍白，花瓣似的唇也失去了鲜活的气息。
看起来，就像是——
失去呼吸了一般。
他心内忽然一阵揪紧，立刻闭眼感知了一番。
还好，她的气息还在。
墨卿羽更低地弯下腰，清冷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从眉梢到眼角，从口鼻到发尖。
许是他想错了，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像那个人。
他眼底无波无澜，带着杏花冷香的温热呼吸在拂过她的眼睫时，沉睡的少女忽然睁眼。
“墨卿羽？”谢妩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在看清了来人后一瞬间变得清明。
她盯着墨卿羽淡粉色的唇瓣，抬眸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你知道此刻我在想什么吗？”
墨卿羽没动，他在看着她，用他那一贯淡然的眼神看着她。
谢妩眉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将他狠狠地朝她扯下去。
他顺着她的动作倾身蹲在她面前，与她四目相对，额头相触，鼻尖贴着鼻尖。
少女呼吸间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接着，她双手环住了他的脖颈。
密不可分……
墨卿羽似没料到她这般举动，下意识中掌中泛起金光。
紧接着，他听见她说：“我好冷。你再不来我就要冻死了。”
她的脸贴过来，直往他颈窝里钻。
凉意瞬间侵袭他的身体，他掌中金光灭掉，伸手就要将她从他身上拎出去。
她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我不喜欢这么冷的地方，也不喜欢思过崖，我知道这个结界是你设的，你明明知道我怕冷，还要造这么大的风雪，难道你想冻死我吗？”
她声音低柔，婉转多情，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颈间，他转过头，想要躲开一些，却不防她竟一下子跌倒在他怀中。
在他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她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熟悉的杏花冷香扑在鼻间，他真的好香啊！
谢妩眉知道，以他的法力，他可以瞬间消失的，可是他没有，他任由自己抱着他，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倒似故作镇定一般。
“还是，你有了新欢，就不要我了？连听雪楼都不让我去了，当真是好狠的心呢……”
她说着话，口中呼出白雾，身子冷得微微颤抖。
她凝视着他，一双漂亮的凤眼微微泛红，满满的委屈中偏又带着三分笑意，似乎眨眼间，便会有泪珠儿滚出，映着漫天的辉光，璀璨的令人窒息。
墨卿羽看着她，冷冰冰地开口：“放手……”
“不放。”她似赌气道，“如果你不想让我抱着，你有一百种方法离开。”
她说着这话，又将脸埋入他的颈窝中。
他原本是那么冰冷的一个人，此刻这颈窝中倒是挺温暖的。
她盯着他的喉结，夜色中，似有一层薄粉浸染。
“我就知道你会来。你也喜欢我对不对？你也喜欢我这样对你——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大着胆子说完这句话，谢妩眉只觉他身子一紧，似乎下一秒就要推开她，她突然发力，将他一把扑倒在雪地上。
白的雪，黑的发，绝色佳人，形容凌乱。
似乎没料到她竟然敢这样做，他眼神里倒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兵荒马乱。
她俯身压着他，将他按在地上，就如那次沁园醉酒一般，柔若无骨般将她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谢妩眉，你找死！”
身下的男人脸上浮起一抹玫瑰色，长眉紧皱，掌中泛起金色灵力，伸手就要打来。
谢妩眉抓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这暧昧的十指相扣啊。
她调皮地想，若是能再做点什么，那就更好了。
可是她没那个狗胆。
掌中灵力消失，墨卿羽看了一眼两人紧紧相交的手。
她的手指冷得像块冰，手背泛着青灰色，上面还沾着薄雪，半晌都没有化开。
她伏在他的心口，长发散在他的颈间，声音闷闷道：“我想我娘了……可是，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也是这样的一个雪夜。”
墨卿羽：“……”
“我娘护着我，将我送到安全的地方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她吸了吸鼻子，墨卿羽只觉胸口微湿。
她在哭吗？
“我不知道她会死呀，我还以为她累得睡着了，我拼命地挤在她怀里，似乎这样就可以将她冰冷的身体变暖……”
她声音哽咽，“我最怕冷了。”
她的声音轻柔，如片片雪花落满心头，墨卿羽出神地想着，眼前又似浮现出那微微晃动的耳坠儿，那轻柔的话语，那火红的长袍……
他不记得自己的娘亲长什么模样，但是他记得娘亲离开他的时候，他有多么绝望。
“不怕……”
他听见他吐出两个字。
接着，十指相扣的掌中泛起金光，阵阵暖意沿着手掌送入她的身体。
哭声断断续续传来，身上的娇躯隐隐颤动，他垂下眼帘，能看到她眼角的泪光。
他没安慰过人，此时对着她又说不出平日里那些客套话，便道：“莫哭了，我给你暖暖。”
“真的？”
少女抬头，通红的鼻尖紧贴着他的下颚，一双眼睛如水洗过的琉璃一般，闪着狡黠的光芒。
“你可不要后悔！”
他一愣，可话已出口，再想收回便是来不及了。
少女红唇下移，轻轻贴紧他的喉结，又迅速离开，仿佛是不经意间碰到一般。
似有什么东西在耳边炸响。
陌生的情潮迅速席卷了他。
他难过地吞咽了一下，谢妩眉看着他上下移动的喉结，心里乐开了花。
这么敏感的身体，可真是要命啊。
她张开嘴，用牙齿扯开他的衣襟，露出一层薄薄的里衣。
她低着头，呼吸隐约有些急促，隔着衣料轻咬着他的胸膛。
他终于明白过来她要做什么了，素来清冷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一道金色灵力挥出将她推倒在地。
谢妩眉哎呀轻叫一声，从地上慢慢爬起，不慌不忙地将散落的长发别到耳后。
他站起身，领口微乱，隐约还能瞧见一两个粉红的牙印。
她含笑看着他，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墨卿羽低头扫了一眼，瞬间眼尾泛红，眼中的玫瑰色铺天盖地。
他勾起食指，嘴角微微上扬。
“那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
一小簇冰蓝色的火焰在他指尖跳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