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太低估墨卿羽了，这一剑还是伤了他，不仅将他引以为傲的鬼手指甲齐齐切断，又将他整个人击退至高台，重重撞在石壁上。
他吐出一口血，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姬光霁狠狠道：“姓墨的，算你狠！你给本座等着！”
说罢，他打了一个响指，瞬间消失了。
原本垂首默立的丧尸发了狂，又如潮水般朝着几人冲去。
高侍卫从震惊中回过神，立刻上来来帮忙，墨卿羽松开手中的白绫交给高侍卫，咬着牙站起身，张开结界拦住了疯狂的丧尸。
他看着谢妩眉，又投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纵身跃入了裂谷。
谢妩眉心中一慌，眼神紧紧地追随着他。
片刻后他御剑自谷中飞起，提着岑寂的领子将他丢在地上。
谢妩眉收回小白，浑身脱力倒在地上，仍旧不眨眼地盯着墨卿羽。
岑寂见她看着墨卿羽的模样，心中疼得像被刀生生地剜去了一块。
墨卿羽走到谢妩眉面前，长袍委地，向她伸出染着鲜血的手。
“我抱你……”
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她的眼睛，她颤抖着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他微微一笑，抱起哭得像个小花猫一样的谢妩眉，手持仙剑，像一个无所不能的神，横扫千军万马，杀出重围。
谢妩眉将头靠在他胸前，抬眸看着他坚毅的下巴，紧抿的薄唇，伸手替他抹去唇角的血迹，又将手指放入口中。
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他身上清冷的香气，令人沉迷。
“咚！咚！咚……”
他有力的心跳传来，隔着层层法衣，谢妩眉轻轻蹭了蹭，在他心口落下一个吻。
她知道，她沦陷了。
这一刻，竟无比的安心。
云澈此时也赶到崖边，亲眼目睹了方才发生的一切，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墨卿羽，心头泛起各种复杂的情绪。
最终他还是稳住了心神，握紧了手中的仙剑，加入战局。
不久后，澄光道长带着一群弟子也来到这里，见到满身血污的墨卿羽与昏迷在他怀中的谢妩眉，大吃一惊。
墨卿羽不理众人，御起飞剑，紧紧抱着她，直朝药王谷飞去。
——
待谢妩眉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下午了。
她睁开眼，迷茫地看了一会儿陌生的帐顶，忽然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地朝门外跑去。
裴琅嬛端着药正要进门，两人撞个正着。药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药汁也溅了两人一身。
谢妩眉眼神发直，对这一番变故竟浑然不觉，光着脚就要踩着碎片跑出去，被裴琅嬛一把拉住。
“阿妩！你做什么！”
谢妩眉这才慢慢回神，她看着裴琅嬛道：“师姐？”
她又看了看地上的狼藉，歉声说道：“师姐，对不起，我……”
“阿妩，你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裴琅嬛拉住她的手，只觉触手冰凉，忙就要拉着她回床上。
“快回去躺着，你肩上受了重伤。”
谢妩眉倔强地站在原地不动，抿了抿唇，小声道：“师姐，三师兄，他，他怎么样了？”
裴琅嬛看着她，微微一笑：“原来你在担心卿羽。”
她目光促狭地看着谢妩眉瞬间通红的耳尖，像是发现了什么小秘密。
听见他的名字，谢妩眉心跳的飞快，伸手按了一下胸口道：“师姐，他救了我，我理所应当去看看他……”
裴琅嬛噗嗤一笑，把她拉到床边坐下，按住她的手道：“对，他救了你，你去看他理所应当。但是，你总不能就这样出门吧？”
谢妩眉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白色的里衣领口微敞，头发散乱，光着脚，脚背上和裤腿上溅满了褐色的药汁，想起刚才的失魂落魄，顿觉不好意思起来。
裴琅嬛笑了一阵，取来干净的衣裳让她换上，自己去收拾那一地狼藉了。
谢妩眉看向肩膀，果然那里印着一个乌黑发紫的掌印，正是姬光霁打她的那一掌。
第76章
我会保护你，决不食言
收拾好后，裴琅嬛带谢妩眉来到了墨卿羽的房间，屋子里药味弥漫，药公正坐在窗前挑选药材。
见她二人到来，便轻声道：“刚睡着，别吵醒了他。”
两人应下……
裴琅嬛道：“去吧，阿妩。”
谢妩眉点点头。
药公便起身与裴琅嬛走到门外，又将门虚掩上。
谢妩眉站在原地，看着青色帐子中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他静静地躺着，呼吸绵长，显然已经睡得很熟了。
她从来没见过他睡着时的样子，不由得有点好奇。
于是她提步走去，看到躺在床榻上的人。
他穿着洁白的里衣，隐约能看到胸口上缠着的绷带。墨染如鸦羽般的长发自枕边倾泻流淌，衬得脸色有些过分苍白。
心疼泛起，她却在原地踟蹰。
明明他是为了她。
谢妩眉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见他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她才踮着脚走近床榻。
她蹲下身，仔细地看着他的脸。
他蹙着眉，连唇都紧抿着。
到底得痛成什么样，才会让他这个平日里脸上波澜不起的人连睡着时都要蹙着眉。
她深深地看着他，无声地对他说：“谢谢……”
到底还是怕吵醒了他，谢妩眉打算悄悄地退出去。
才转身，只闻身后响起衣料摩擦声。
一只手蓦然扣住了她的手腕。
谢妩眉脚下失去平衡，背脊触上床榻，身后之人顺势将她拉入怀中。
“你你你，你怎么醒了？”
谢妩眉惊慌失措的眼对上他的，长睫下的眸子波光闪动，露出琉璃般的眼瞳。
“你看我好久，我很难忍不住不醒。”
他开口，初醒的嗓音里带着些懒散的沙哑，唇角微微勾起，眸光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谢妩眉闻言窘迫极了，她推了推他，想立刻从他身上起来。
谁料刚一动，他就开口抗议道：“别动，我疼……”
少年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委屈感，恰到好处，又丝毫不做作。
谢妩眉真的一下就不敢再乱动了。
她闷闷地道：“可是我压在你胸口，你不会更疼吗？”
他伸手捧起她的脸，仔仔细细地看着。
谢妩眉并不反抗，任由他打量。
他打量够了，低低地笑出声：“因为是你，就不会疼。”
谢妩眉眼眶一酸，心疼的感觉在胸腔扩大，如海浪般一阵一阵地冲击着她。
她埋下脸，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尽量不去压到他的伤口。
“怎么了？”
他修长的五指埋在她的发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
谢妩眉前额抵着他修长的脖颈，那里是他静静跳动的脉搏，上面还有一个尚未愈合的牙印，正是她上次咬的。
她还记得那日，她将他扑倒在地时，他高高昂起的下巴，修长的脖颈，攒动的喉结，那副模样……不由得脸上一阵火辣辣。
只是没想到，相隔数日后，两人再次如此相对，心境竟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摇摇头，接着脑子一热，鬼使神差地做了一件事。
她将唇贴近那处伤口，虔诚地落下一吻。
轻得像蝴蝶扑起翅膀，羽毛落在心尖。
他梳理着她发的动作猛然一顿，接着又若无其事地梳理起来。
谢妩眉自己也愣了一下，她刚才做了什么？
见他没什么反应，她不由得心中暗道：还好还好，他没有发现。我怎么可以被美色冲昏头脑呢，在他重伤之下还干出这种事，真是……忘恩负义啊！
谢妩眉不知道的是，在她没看到地方，墨卿羽眸光凝着她咕噜噜乱转的眼睛，嘴角早已上扬了。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起身，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一定要好好休息才是。
于是，她放开手，轻声道：“有外人在，你也休息不好，我去外面等你。”
谢妩眉撑着手想起身，还没来得及用力便又被他拽了回去。
“我很疼……”
他轻柔的嗓音划过耳畔，带着沙哑的醉意。
“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谢妩眉怔怔地看着他，脑海中一片空白。
“可……”
他伸手撩起谢妩眉鬓边的一缕墨发在指尖把玩，眼眸深邃如夜幕下的海洋。
“你不是外人。”他说。
片刻后，他抬起手指，在那抹墨发上落下一个缱绻的轻吻。
“留下来……”
语气轻柔却坚定，以不容置喙的态度瞬间击溃了她好不容易筑立起来的决心。
谢妩眉傻眼，好像不认识他了。
这这这……这是墨卿羽？
这是那个冷傲孤高整天对她臭着一张脸还动不动要取她小命甚至还要拿她炼器的小魔头？
谢妩眉仔细盯着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确认他还是本人，深吸一口气道：“既然你这样说了，可不要反悔。”
他的眸光又深了深，想起了思过崖那夜。
他唇间发出一声轻笑，带着与往日不同的轻快。
“不后悔……”
他捉住她的手，将她的手紧紧地贴在他的脸颊边。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甚至你可以比那次更放肆，比如——”
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晧腕，带起一阵酥麻。
帐中温度骤然升高，药香混着杏花香萦绕在她鼻间，她一时无所适从。
“你你你，你不是需要休息吗？我，我要走了，我想起来我还有事……”
谢妩眉结结巴巴，紧张到连咬几次舌尖。
“那个，谢谢你救了我，好好养伤，我，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她抽出被他握在掌心中的手，垂着眸不敢去看他。
“报答？”他玩味道，“不如以身相许吧！”
谢妩眉瞬间红透了脸，怒视着他：“你还真敢想！”
他勾起唇笑了笑：“逗你的……”
他伸出长臂将她再往怀中按了按，轻声道：“肩上伤势如何？”
谢妩眉埋在他颈间闷声道：“无碍……”
接着她又道：“谢谢你救了我。我没想到竟然是你，只是为何你那么傻，要以身犯险？”
他微阖双眸，嘴角扬起笑：“不知道……”
“总觉得如果不挡下那一击，你就会消失了。”
谢妩眉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久久回不过神。
如今局面复杂，迷雾重重，若是不能杀出一条血路，她和墨卿羽，也只能是在暗夜中并肩行走的两个人，走在各自朝圣的路上，永远都没办法心意相通，何谈攻略成功？
她再也没办法像个局外人一样在这个世界混日子，明知他将来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若是不能阻拦他，也要护着他。
她深吸一口气道：“墨卿羽，我会强大起来，我会保护你，决不食言。”
面对她这一番豪言壮语，他微怔片刻，眼睛里泛出柔软的光芒。
就在她以为他会取笑她不自量力的时候，却听他说：“好……”
“保护我，你说的，决不食言。”
第77章
卿羽是个很可怜的孩子
这一句话到底是改变了两个人的宿命。
谢妩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地传来，竟不敢再与他对视。
她将手轻轻覆在他的眼睛上，纤长的睫羽在手心里颤抖，酥麻感如闪电瞬间划过心头。
“睡吧，你需要休息，我守着你。”
他听了这句话，像是安心了，睫羽不再颤动。
他睡着了……
呼吸绵长，眉心舒展。
嘴角微微勾起。
此时的他真像一个孩子，平静又安详。
谢妩眉从未以今日这般复杂的心境打量过他。
他不是NPC，不是纸片人，他是活生生的人，他有血有肉有感觉，他是墨卿羽。
又看了他许久，谢妩眉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明月与清风并肩，竹海叠翠，流光倾泻。
她走到裴琅嬛身边坐下，裴琅嬛轻声问：“睡着了？”
她点点头……
“你也受了伤，要不要去歇着？”
她摇头，静静地看着那轮明月，对裴琅嬛说：“师姐，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裴琅嬛看她半晌，缓缓开口。
“卿羽是个很可怜的孩子。”
她目光悠远，如山间薄雾，带着青烟般的惆怅。
“我带他回太微宗整整三年，他都没有开口说过话，我一度以为他是个哑巴。”
心头泛起异样情绪，她看着裴琅嬛，嘴唇抿了抿，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记得，那天的雪很大，我接受师尊的派遣下山除魔，在城外发现他的时候，他缩成小小的一团，躺在血泊中，已经奄奄一息了。
他浑身都是伤，身边有几条野狗的尸体，手里紧紧攥着半块冷硬的馒头。
阿妩，你敢相信吗？一个六岁的孩子，为了那一小块馒头，他与一群野狗争食。”
裴琅嬛回忆着，眼中似有湿意，她眨了几下眼睛，将泪意逼回。
“我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忘记当时的情景。他睁开眼睛看着我时，寒冷，陌生，杀戮，厌恶，迷茫，绝望……你所能想到的任何情绪都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