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媚笑了笑,语气里夹杂着几分调笑的意味,“你就这么看重他?”
沈令姝未觉有异,只是淡淡的说道:“朋友自当如此。”
如媚抬手捂着唇轻声娇笑着,她点了点头,“我会交代下面的人去办的,且安心吧。”
“我自是相信如媚姑姑的办事能力的。”
说完这句话,沈令姝便带着婢女离开了这里。
如媚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牵了牵嘴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纱。
轻容商铺外表为一个商铺,内则其实大有乾坤。
里面不仅有暗厢,也有专门的后院,这些地方住着的都是隶属于沈令姝的人,至于与如媚的相识,并不算巧合。
上一世的时候她知道顾如媚的时候,是在下人的嘴里,说是杜家那位休弃的夫人和她的婢女死在了郊外,衣衫不整,银钱两空。
决定开这间商铺的时候,沈令姝突然想到了那个惨死的女子,于是抢先一步救下了她。
说起来,如媚也是一个十足十的可怜人。
如媚姓顾,顾家当年也算是京都的一个大户人家,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当年顾家在皇子争夺皇位的时候站错了队,顾家便迅速落没了下来,后来不知是惹了什么仇,一夜之间,顾家满门惨死。
顾如媚身为出嫁女,虽幸运的活了下来,却是毁了一张原本娇俏的脸,也因是如此,她才日日里戴着面纱示人。
顾如媚当初刚刚嫁入杜家没一年,杜家的老夫人见顾家的惨状,生怕危及到自家上。
于是怂恿自己的儿子杜若轩休弃了如媚,如媚当初原本刚刚怀孕还不足两个月。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娘家噩耗和夫家的无情,双重打击下便不小心流产了。
她刚流完产,杜家却是丝毫不顾念以往的情分,只叫她收拾了东西带着她的婢女走。
第139章
一文不值的骄傲
如媚无法,只能拖着自己一副虚弱的身体和自己的贴身婢女离开了杜家,她原意是想要投靠外祖家,谁能料到,行至半路,就遭遇到了山匪,她的婢女为了保护她,硬生生挡了一刀死在她眼前。
这一世沈令姝的人赶过去的时候,婢女已经死了,只堪堪救下了绝望之际的如媚。
虽然如此,如媚却是因此性情大变,长于世家,她的骨子里融入的都是世家的教养和骄傲。
可惜,顾家被灭门,一夕之间,夫家无情休弃,忠心的婢女惨死,她的骄傲被碾在尘土里,一文不值。
顾如媚看清了杜家的真面目,也看清楚了顾家倒了之后她有多无能为力,留在轻容商铺,既是为了报恩,也是为了自己。
她要查清楚当年顾家的灭门到底是因何原因,究竟是谁在背后下的狠手,顾家一百一十条性命,不能白白牺牲!
……
染着点点青苔的青石路旁时不时有行人经过,坑坑洼洼的不平之处伴随着行人踩过而溅起微末的污水。
小巷子的两边是矗立的红砖瓦房,屋檐上时不时滴落下几滴水珠,邢夙抬手毫不在意的抹去脸上的水渍。
三九有些嫌弃的看着这里的路,实在是不解为什么小世子要来这里。
“世子,咱们去哪里啊?”他紧紧的跟在邢夙身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邢夙偏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为他解答的打算,只淡淡的说道:“到了就知道了。”
三九也不再问,老老实实的跟着他,从中间穿插的一条小巷子绕了过去,邢夙的步子停在一间挂着琉璃灯的院子门口。
不用他说,三九自己便走上去叩响了门环。
里面的人很快走来打开了门,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汉子,瞧见来人,满是风霜的脸上立时露出了笑容。
“快进来吧,姝丫头等你许久了。”他的双手在腰间的布料上随意的擦了擦,似乎有些拘谨。
邢夙点点头,而后快步走了进去,他身后的三九一脸惊讶。
姝……这,他没理解错的话,应当指的是昭乐郡主?
只是,昭乐郡主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刚刚那个人称呼的是姝丫头而不是昭乐郡主呢。
三九满肚子的疑惑,瞧见自己世子已经踏进了院子,也来不及再想那么多,立马跟了上去。
小院只有二进,并不是很大,进入院子之后再往前走几步路就摆设着一张圆木桌和几张木凳。
一袭藕荷色长裙的沈令姝就坐在木凳上,她身侧还坐着一个盘着头发的妇人,面色红润,此时正浅浅笑着和她说笑着。
“瞧,人来了。”妇人看见走过来的刑夙几人,轻笑着。
沈令姝瞥了一眼刑夙的神色,瞧见他的神色还算好,眉眼弯了弯,她朝他招了招手,“快过来坐着。”
刑夙走过去在她的对面坐下,“不知道这位是?”
他的目光看向那妇人,妇人笑了一下,也不用沈令姝回答,她径直说道:“你叫我洛姨就好。”
洛姨说着,她又伸手指了一下不远处站着的中年汉子,“那位是我的丈夫,云坤。”
第140章
郡主的眼睛真好看
邢夙看了一眼沈令姝,后者微微点了点头,他收回视线,“洛姨,云叔。”他分别对着二人叫道。
洛姨和自己的丈夫对视了一眼,之后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姝丫头跟我们说了外面有关你的事情,她不信,我们也不信,你不必多想,我和你云叔现在去给你们做饭,你云叔的手艺不错,一定能让你们大饱口福的。”
她的语气十分轻松,后半句话似乎还夹杂几分逗趣的意味。
邢夙看了一眼憨厚的云叔,云叔脸上露出些许的不好意思,他挠了挠脸,“我现在就去。”
等到二人离开之后,邢夙看着对面的沈令姝朗声说道:“谢谢你……”
桃花眼轻轻扬起,眸底浅浅的划过一抹暖流。
谢谢你愿意在我深陷流言的泥潭的时候还不放弃我,愿意伸出手拉我出来。
也谢谢她,特意请他过来,为他安排的这一出。
邢夙见识过太多黑暗,也时常在黑暗中徘徊前行,他心中很明白,她对他的好,就像是一束光照进了黑暗中。
总有一天,黑暗会被驱散,他也会被她救赎。
邢夙如墨的眉眼流转着丝丝的暖意,双眸染上温纯。
沈令姝笑眯眯的看着他,“邢夙,都会过去的。”
流言会被澄清的,他身上的脏水也可以被清洗掉。可是,受过的伤害要怎样抚平。
想到这里,她的眼中在不知不觉间蕴含上了一分心疼。
邢夙就坐在她对面,自然注意到了她眼中的神色,放在膝上的指尖微微一动,心中有股说不清的情绪流转。
他嚅动了几下唇瓣,张嘴似乎想要问什么。
沈令姝歪头有些疑惑的「嗯」了一声。
他慢慢收紧了手,心跳不自觉加快几分,洋溢着些许的紧张之色,“你,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这句话问出来似乎是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垂下头,视线落在地上。
会一直陪在他身边吗?如果,如果以后他又经历这样的事情,她会不会一如既往的相信他。
邢夙心中有些迷茫,在这迷茫之后是更多的怕被她抛弃的害怕。
见过光的人,怎么会愿意再回去黑暗当中。
他也想要紧紧抓着这道光,就算这道光炽热的足够烫伤他,他也不怕,他唯一害怕的是,光会消失……
耷拉着脑袋的他像极了即将被人遗弃的小狗,显得十分可怜兮兮,叫人忍不住怜惜。
又是这样,他似乎总是很担心被她丢下。
沈令姝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起身,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她的力度很轻柔,像是在安抚着受伤的人,软软的嗓音里夹着让他心安的坚定,“会的,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一直站在你身边,始终相信你。”
有些过分的亲密举动让邢夙的耳尖不由得染上了几分绯红,他依旧垂着头,闷声的应着。
沈令姝还以为他不相信,于是又说道:“邢夙,抬起头来。”
邢夙听话的抬起头,她又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的明媚的看着他。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可邢夙却感觉到了她的真诚还有温柔。
他直视着她的双眸,一脸乖巧的夸赞,“郡主的眼睛,真好看。”
琉璃眸,琥珀色,里面倒映着他。
第141章
不认错?
京都之中,最近又出现好几则据说可靠的消息。
一条接一条的纷纷打脸了之前的流言,百姓们不傻,这么一下来自然也明白之前的消息都是假的。
只是孩子刚诞下来母亲却死亡实在是有些不太好,灾星二字也许谈不上,但京都里还是有人觉得是他克死了他的母亲。
俗话说谣言止于智者,这种偏见,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们,邢夙和沈令姝二人都是听过就抛在了脑后,二人都不想过多计较。
人都是忘性大的动物,当新鲜的事情出现在京都内,必然会掩盖掉曾经的流言。
朝堂上突然有人参了元侍郎一本,说他公然卖官鬻爵,与苏州一案的犯事人员多有往来,且教子不严,纵容自己的儿子犯下诸多错事,不仅将淮南王的嫡女推下水,事后竟然在京都传播流言,将责任推卸到淮阴侯府的小世子身上。
上梁不正下梁歪,元侍郎自身难持秉正,实在是不配为官。
此话一出,朝廷顿时沸然,苏州一案本就牵扯甚大,今上怒火未消,元侍郎一家犯下如此大事,自不可能不严惩。
龙颜大怒之下,元侍郎一把被撸去官职,元家立马从高高在上的官宦之家跌落下来,成为了他们曾经看不起的平民百姓。
元家突然倒台这件事,在京都发酵得远比之前邢夙是灾星一事更加快,且许多人在知道元家倒台的原因之后都是拍手称快。
屋漏偏逢连夜雨,元家倒霉了,元家那两位小公子也没好过。
一个莫名从床上摔下来摔断了腿,一个被人打成了鼻青脸肿的模样,元侍郎气的哇哇大叫也没有丝毫办法。
失去了赖以依靠的权势,这些曾经依仗着权势欺压人的他们什么也不是。
元家和淮阴侯府有着一点的姻亲关系,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元家的人求上门去也只是吃闭门羹。
元家父子做的「好事」结下的后果,如今也只能自己捏着鼻子接受了。
流言一事解决了,该受到惩罚的人也得到了他们应有的惩罚。然而,淮阴侯府中却有人对这件事情极为不高兴。
四喜院中……
堂屋当中,邢夙如青松一般挺直的身影站在那里。
上首的位置上坐着侯府的老夫人以及久未见面的淮阴侯,老夫人面色微冷,看着他的视线里隐隐夹带着怨恨。
元家可是她亲妹子的夫家,若非是邢夙,元家怎会沦落至此,她那苦命的妹妹诶,都这把年纪了还要受这一遭罪。
老夫人只顾着自己的妹妹要受罪,却似乎将京都前些日子里的流言忘得一干二净。
自己的亲孙儿被人这么污蔑,她却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心底里甚至还认同着邢夙是灾星这一说法,实在是难以理解。
淮阴侯眯着眼,他睨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手里捧着茶杯一言不发。
“邢夙,你还不认错?”老夫人冷眼瞧着他扬声说道。
从让他过来至今,他就一直站在那里,始终不肯跪下认错,真是反了天了!
第142章
不喜欢佛堂
邢夙淡淡的看着她,“孙儿不知何错之有。”
老夫人见他这么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重重的拍了一下身侧的桌子,厉声呵斥:“若非是你,元家怎会如此?!”
亲妹子频频来信哭诉自己的凄凄惨惨,她这个做姐姐的却有心无力,帮不上任何忙,她这心底里实在是痛心至极。
“那可是你姑奶奶家!”思及此,她满脸怒容更甚,语气里的指责显而易见,仿佛他真的做错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可邢夙看着她这幅样子,他心里只想笑。
如今倒是说元家是他姑奶奶家了,当初他们对他做下那些事情的时候怎么没有人说,也没人管呢。
淮阴侯瞥见母亲这般动怒的神态,眉头轻轻皱了皱,他偏头对她说道:“母亲息怒。”
老夫人睨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如何息怒,这可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淮阴侯:“母亲若是觉得他做错了事情,要打要罚自然是听从母亲的意见。”
他放下茶杯,语气里是一股十分不在意的无所谓。
“你倒是心宽。”老夫人似乎被他这句话安抚了下来,脸上的怒气渐消,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话。
她这个儿子,自从当年那件事之后,就愈发的让人看不懂了。
淮阴侯仿若完全没有听到她这句话,只站起身请辞,“若无其他事情,儿子就先走了。”
老妇人倒也没在意他的反应,点了点头,“去吧……”
淮阴侯的身影与邢夙擦肩而过,然而却一眼都未看他,似是当他不存在。
邢夙敛眉,眉眼间风平浪静,他抬眼看向老夫人,满脸从容之色。
老夫人不耐烦的看着他,语气不快,“既然做错了事,就去佛堂前跪两个时辰好好反省反省,再罚你抄金刚经一百遍,三日后呈上来。”
还真不愧是母子,嗤。
邢夙心中嗤笑了一番,面上云淡风轻的应了,之后转身就走。
淮阴侯府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憎恶。
烛光摇曳的佛堂之中,邢夙并没有跪在蒲团上,他就那么站着那里,手上还把玩着上次的那条鞭子。
总归又没有人在这看着,他就算不跪又如何,他又没有自己为难自己的喜好。
这是第几次来佛堂了,邢夙垂眸,他好像数不清了,每一年的生辰,似乎都是在这里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