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的司阍原本还以为自己要被侯爷怒斥一通,亦或者扣月俸什么的,结果却只听到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交代,他心下有些震惊,早就听说了府里的人说侯爷不喜世子,他还想着不可能吧。
毕竟侯爷只他一个孩子,结果……
如今看来,世子确实不受侯爷看重。
司阍暗中为自家世子掬了一把同情泪,不经意间瞥见上首侯爷冷淡的脸色,他立马打了个寒颤,退了下去。
他不过是一个下人,主人家的事情他也管不到那么多,只是可怜小世子了。
司阍去找了管家,又在管家的安排下带了几个人,驾着马车往恭亲王府去了。
“侯爷,昨日表少爷他们的事情……”待司阍退下去之后,淮阴侯身边的近侍悄悄走了上来,弯着腰低声提醒了一句。
淮阴侯如今年过而立,容貌保养的很好,依旧看得出几分俊俏,深邃的眉目间流露出几分冷情,薄薄的唇瓣一开一合尽是凉薄的话语,只听他嗓音淡漠的说道:“他们做了什么,又与本侯有什么关系,他若是活不下来,也不堪为侯府的世子。”
“侯爷……说的是。”近侍很是无奈,他就知道,侯爷定是会说这些话的,他又还有什么好期待的,期盼他为自家世子做主?
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心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近侍又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空荡荡的屋子内只余下坐在太师椅子上端着茶盏无甚表情的淮阴侯,好半晌过后,他微微蹙了下眉。
真是让人不省心。
“邢夙回来之后,让他去佛堂里跪两个时辰。”他放下茶盏,斜斜的看了一眼身侧不远处的人,而后拂了拂衣袖,站起来走进了另一侧的书房内。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又交代了一句:“还有宏晔他们也一道去跪着吧。”
近侍低眉顺眼的弯下腰送他离开,沉声应了是。
他的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侯爷啊,这又是在做什么。
明明是表少爷他们的错罢了,为什么还要连累到世子身上。
……
邢夙被人喊醒要回府的时候却是早已经料到了他这位父亲的心理,他也懒得去多说什么,一下马车,在府里等了许久的三九立马冲了过来,扶着他下了马车,一路上念念叨叨的。
他安静的听着,随意安抚了着急了一晚上的他几句话,然后留下一句让他先回去院子里等他,三九原本还不同意,瞧见他冷冷的眼神,这才没再说什么。
等他走了之后,邢夙带着一身伤进了佛堂笔直的跪了下来,他脖子上包扎好的白色绷带因为他的动作又渗出了一丝血迹,可他眉眼间没有一丝表情,似乎是感觉不到痛。
佛堂里供奉着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桌案上摆放着香烟和祭品,他跪在蒲团上,眉目淡淡的看着那尊佛像,他眼里心里都没有一丝对佛祖的虔诚。
他从不信神佛。
他只是在想,怎么弄死那两个跪在他一边的人。
第18章
天庆节
大年初三,按照西越王朝的习俗,今日算是天庆节,在这一天,所有官员都会休假五日,可以说得上是一年中最轻松的一段时间。
晚间的时候,街上还会举行放花灯祈福一系列活动,西越王朝对女子的要求并不是非常严格。到那时,只要戴好帷帽都可以出去街上走动。
单冬描绘起那场景,可谓是人声鼎沸,喧闹又繁华。
沈令姝坐在藤曼秋千椅上,双手轻轻握着绳子,一边小幅度的荡着一边笑道:“这说得你好像见过一样。”
一旁站着的单月也笑着打趣,“可不是嘛,我都不知道单冬何时出去玩过了。”
“哎呀,郡主,单月姐姐,我这虽然没有见过,但是也听说过嘛。”单冬听着她们打趣,小脸红成了一片,轻轻跺了跺脚嘟囔着。
沈令姝知道她是想出去玩,也不说什么。
她让单月推着秋千,她就坐在秋千上随风飘荡着,迎面而来的清风夹杂着梅花的花香,她额间的碎发被风掀起,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越发璀璨夺目,晶莹剔透。
她欢快的笑着,银铃般清脆的笑声飘散在空气中。
她在心里想着,活着真好。
“去告诉娘亲一句,晚上我要出去玩。”玩够了秋千,她瞥了一眼一旁的单冬,在她紧张的注视下缓缓吐出一句话。
“是,奴婢这就去告诉王妃。”单冬一听到可以出去玩,开心极了,连忙应声行了礼,小跑着往霜华院去了。
瞧着单冬离去的背影,跟在沈令姝后面的单月轻声说了一句:“郡主对奴婢们真好。”
沈令姝回头望着她,清澈的瞳孔中倒映出单月娇俏的身影,她张扬的笑着,脸上的笑意肆意又带着旁人看不懂的兴奋。
她没有回答她的话,转而说道:“单月,好好准备今天晚上的出行。”
今天晚上可是说不定能遇见她的仇人呢,第一战,总得打的漂亮点。
恭亲王妃一共育有三个孩子,一女二子,皆是嫡出,王府唯一的女孩也就是沈令姝,圣上亲封的昭乐郡主,有属于自己的食邑和封地,还有两位公子,大公子是恭亲王请封的王府世子,沈城珏,今年方才六岁,还有一个就是上次生病的二公子沈城耀,今年四岁。
王府中的孩子都还小,沈令姝可以说的上是王府里第一个孩子,过了一个新年也才七岁。
往年不管天庆节再怎么热闹,王妃也是不肯让她出去的,毕竟热闹是热闹,可人一多了,事情也就多了,加上几个孩子都还小,照看不过来,也不好带出去。
得了沈令姝说要出去的消息,恭亲王妃沉思了一会儿,只是皱了皱眉,没说什么,便让人去安排着,带出门开路的侍卫还有会武功的婢女,这些可都要安排好,容不得差错。
“娘,我也想与姐姐同去。”说话的正是世子沈城珏,他今日刚好来这儿请安,此时听见了姐姐要出去的消息,他便仰起头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说道。
从出生到现在,他鲜少有出去玩的机会。
恭亲王妃摸了摸他的头,而后点了点头,“那你可要跟在你姐姐身边,莫叫人冲撞了她。”
沈城珏一听,立马开心的笑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娘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姐姐的。”
恭亲王妃瞧着他这副样子,忍俊不禁。
第19章
应该习惯
酉时过半,因着等会儿要出去,沈令姝的院子里已经摆上了晚膳。
沈城珏今日也在她院子里用饭,此时正坐在红木小圆凳上,四个大丫鬟里的其中一个单春正在他身边伺候着,“珏哥儿,好好用饭。”
瞥见他不老实的把胡萝卜从碗里夹了出去,沈令姝眼神淡淡的看着他说道。
沈城珏瘪了瘪嘴,委屈巴巴的把胡萝卜送到自己嘴里,细嚼慢咽了好半天才吞下去,那表情活像是吃了什么难吃的东西一样,沈令姝看多了他这种伎俩,扬眉看着他的表演。
王府中众人谁都知道,王爷和王妃都对这两个儿子多有娇惯,可身为长姐的昭乐郡主脾气却是最硬的。
她虽然疼爱自己的弟弟,可从来不过分惯着他们,沈城珏也习惯了在自家姐姐这儿吃瘪。
用完了晚膳,接过单月手中递过来的漱口水,沈令姝就着漱完口,又净了手。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六岁的小包子哒哒哒的跑到她的身边,拉着她的衣袖问道。
沈令姝牵起他肉嘟嘟的手,边往外走边说道:“现在……”
——
与恭亲王府中的热闹筹备不同,淮阴侯府中依旧是冷冷清清的。
特别是属于侯府小世子的储玉院中,侍从都懒懒散散的当值着,甚至还有些下人小声交谈着,丝毫不顾里面的世子作何想法。
愿意贴身伺候着邢夙的也只有忠心耿耿的三九一人,听着外面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三九有些不满的吐槽了一句:“世子,他们也太没规矩了些。”
正握着毛笔练字的小手微微一顿,邢夙低眸看着因为这一犹豫毁掉的大字,眸色微浓。
淮阴侯现在的当家主子对他不看重,而且还多有苛责,身为储玉院里的下人自然也是看碟子下菜丝毫不在意他。
邢夙随手扔下笔,将白纸揉成一团丢在一旁。
这一切,他早就都习惯了,也习惯了。
邢夙转过身子,凝望着门外,似有所感的问了一句:“今天是什么日子?”
三九挠了挠头,回道:“天庆节啊,世子忘记了吗?”
邢夙无所谓的「哦」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承认自己不记得这个节日这一回事。
天庆节,应当是很热闹的,他微微眯起眸子,心里忽然想起一个人。
“走吧,出去看看。”他的话音刚落,三九连忙劝道:“侯爷说了不许世子出去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三九却收住了声音,斜视着他的那道目光虽淡,却让人明白其中的意思。
三九不敢再说,也不敢再拦他。
从院子的一条蜿蜒隐蔽的小路溜了出去才走了一段路之后,不得不说很巧,他正好碰上了往他这边儿走的沈令姝为首的一众人。
街道上人来人往,宽敞的小街上摆着许多小摊,激烈的叫卖声连绵不绝,路上有卖糖炒栗子的铺子,身为小孩子的沈城珏一瞧见便拉着自家姐姐的衣袖说要那个。
难得出来一次,沈令姝也不拘着他,让他随着一旁的一个侍卫过去买。
灯火明媚之处,她正巧抬眸望向前方,一眼便注视到了前方面色有些苍白的邢夙。
第20章
脆弱的他
她看得清楚,他正朝她走来,他穿着一身竹青色的衣裳,身边的侍从只有一个。
她挑眉,心里想着他是不是很喜欢这类颜色,上次是暗青,这次是竹青。
三九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家小世子,见他走向了一个陌生的漂亮女童,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世子……什么时候会跟旁人打交道了?
让他更加震惊的还在后头,只见在他眼中孤僻冷漠的世子对着那个陌生的女童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不是嘲讽更不是往日见着那些人的冷笑,是真正的笑容,虽然那弧度有些淡就是了。
三九不敢置信的抬手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家世子依旧是那副模样,差点惊的他下巴都快掉了。
“上次还要多亏郡主救了我,在这里多谢郡主的救命之恩。”
邢夙朝她拱了拱手,肃容端正的模样在这副小小的人儿身上看起来实在是有些让人失笑。
沈令姝与他差不多高,她今天穿着一身桃红色的金丝锈线烟罗广陵罗裙,系着对鸟深月锦鹤氅,回心髻上插着金铃牙色流苏簪,悬挂在耳朵上的紫玉耳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着。
她微微一笑,笑容顾盼生辉,“不过是举手之劳,世子不必放在心上。”
注视着如此光彩夺目的她,邢夙眉眼间像是也被染上了几分温和。
正巧,这时随着侍卫过去买糖炒栗子的沈城珏回来,他看见有些陌生的邢夙,立马跑到沈令姝的身边拉着她的衣袖往后退了几步,满眼戒备的看着他。
“姐姐,他是谁?”他偏过头问她。
沈令姝被他突然起来的动作弄的差点儿摔倒,她站稳了身子,屈起手指在他额间一弹。
看见他捂着额头泪汪汪的样子,这才缓缓开口说道:“下次不可再这么冒失了,这样跑过来若是摔了怎么办,下次不想出来了?”
“好嘛,我错了姐姐。”他极其自然的道了歉,然后依旧不解的看向邢夙。
“让世子见笑了,这是舍弟,他还不懂事,世子可莫要见怪。”她唇角扬起笑容。
邢夙见着她姐弟二人之间不可融入的温馨,眼尾轻轻垂下,流露出几分失落。
“不……是我唐突了。”他苍白的脸颊上是显而易见的脆弱,沈令姝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如此重大的节日,他却是只带着一个侍从出了门,瞧着身上的衣裳也是半旧不新的。
她到底是看的有些心软,于是主动关怀道:“世子的伤可养好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邢夙便感觉自己脖子上正在结痂的伤口有些隐隐作痛。
他眉目展开轻轻一笑,“早就好了,多谢郡主关心。”
听着他二人来回的交谈,站在一旁没得插话的沈城珏有些着急了,他指着远处一座高楼,小脸上满是着急,“姐姐,我们快点去摘星楼看表演吧。”
沈令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是我唐突了,我这就……”邢夙很是善解人意的提出要走,却被沈令姝给打断了。
“世子若是不介意,可与我们一道同去。”她莞尔笑着,那张明媚的脸上隐隐流露着温柔之色。
邢夙看着她的笑,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她真的是他羡慕不来的人啊。
第21章
终于来了
摘星楼顾名思义,是一座建造足有三层之高的高楼,楼内设雅座和包间。
有专门的戏班子和表演杂技的班子,这些人俱是摘星楼花大价钱养的,一到这种需要他们的时候就派上了用处,楼内还有来自各地的厨子,想吃什么菜色糕点都能给你做出来。
整个摘星楼基本上就秉持着一个宗旨。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就连你想要买个什么消息,只有你有人脉,有足够的金子,他们也能稳妥的给你办到。
钱到位了什么都好说。
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摘星楼的消费也是巨额的,普通人根本来不起。
来这里吃喝玩乐的基本上都是达官贵人,亦或者有钱人家的小姐公子们。
身为皇室郡主,她自然是有属于自己的隔间的。
带路的小厮领着他们上了最高的一层,俗话说站得高看的远,这也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