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门里门外被隔成了两个世界。
“老夫人,你仔细看看阿夜是你儿子啊!”江映月敲了敲门。
“我儿子?”孟素语透过门缝仔细看了一眼。
只见他一身青灰色衣袍,明明很朴素,却压不住他身上骇人的戾气。
孟素语的目光落在夜无殇袖口隐隐可见的白色刀刃上,冷笑了一声,“慕容驰这次又想了这种恶心人的招数来骗我么?”
“让他滚!你们都滚!”孟素语啐了一口,“你就是夜无殇吧?我儿子温润有礼,岂是你这种杀人魔头能装得出来的?”
“老夫人……”
“滚!”
“小月儿,走吧!”夜无殇拉住了她的手,“别刺激她了。”
“可是……”江映月心下一沉,叹了口气。
孟素语受了刺激,这时候说的越多,只会让她的反应越激烈。
“阿夜,你别担心!”江映月捧住他的脸,“阿夜是顶好顶好的人,我有个巨好的办法让她认同你。”
“没所谓的,她活着就好。”夜无殇冷峻的脸上扯出一个笑。
他蹲下身,拍了拍她衣摆上的枯草,“今天累了吧?我背你回去。”
江映月其实还好,但她觉得夜无殇现在很需要她。
她跳到了他背上,小脸靠在他肩头,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被自己的娘亲厌弃,一定很伤心吧?
江映月笑了笑,“阿夜,有我在呢。”
“我知道。”夜无殇也侧身笑了笑,有些言不由衷。
……
脚步声渐行渐远,孟素语才悄悄打开了门,愣愣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中晦暗不明。
“娘娘,什么人啊?”老嬷嬷上前扶住她。
“不认识,问路的。”孟素语轻掩门扉。
第172章
阿夜慢慢走,我给你撑伞
两人沉默着走了许久许久。
穿过竹林时,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细长的竹子被压弯了腰,雨打竹叶,沙沙作响。
雨丝落在夜无殇的额头上,冰冰凉凉的。
“下雨了啊。”夜无殇声音有些低哑,“小月儿藏进披风里,我走快点。”
忽而,他的头顶上撑起了一把伞。
一把透明的樱花伞。
他清晰地看到豆大的雨滴坠落,溅起一朵朵雨花,却落不到他身上。
“阿夜慢慢走,我给你撑伞!”江映月歪头对着他笑。
粉腮娇艳,好似隆冬里依然绽放的红梅。
她只为他绽放。
夜无殇鼻头一酸,声音有些哽咽,“小月儿啊,没有人要我了,只有你了。”
江映月从他身上下来,拥住他,“那阿夜以后就只是我一个人的宝贝了,我独占了。”
夜无殇有些不能自持,一张脸埋在她颈间,“你怎么这么好呢?我的月儿啊。”
“因为……”她亦把头靠在他肩上。
许是情绪积压,江映月也想到了过往,不觉有些哽咽,“因为也没有人要小月儿了,只有阿夜最疼我。”
“我做的不够……”
他没办法给她安宁的生活,还要把她拖入纷争中。
夜无殇始终对她有所愧疚。
“你已经很好很好了。”江映月温柔的声音如同南风过境,融化着隆冬里的冰雪,“阿夜背我前行,我帮阿夜撑伞,这样就很好了。”
“好。”夜无殇声音略带嘶哑,“我不会让小月儿沾湿衣摆的,我发誓。”
“阿夜,不用跟我发誓。”江映月轻抚着他的背,“你对我好,我都看得见的。”
“你娘也终会明白的……”
良久,雨悄然停了。
幽暗的竹林里,一道阳光刺入,浮光流动。
仿佛雨不曾来过……
“阿夜,洛容是不是要过些天才能回来?”江映月见他情绪好了些,开口问道,“我们要在原地驻扎吗?”
“对,洛容这个人是个倔性子,不追到人不会罢休的,再者大军也需要休整。”夜无殇握住她的手,“是不是不习惯住营地?”
“有一点点。”江映月指着不远处,“我看那院子好像没人住,有树有水还挺惬意的,阿夜把那院子买下来送我好不好?”
不远处,正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落,依山傍水。
门前种着几颗白玉兰,有些已经绽出了花骨朵。
更重要的是,那院子正在孟素语家隔壁。
江映月的心意,夜无殇怎会不知晓?
“小月儿不必纠结这些,等以后,我们再来接她就是了。”
“为什么要以后?人生能有几个以后?现在就是想做什么就要做什么啊。”
江映月叉着腰,挑起下巴,“我就喜欢那地方,你是不是舍不得送我?”
“好,现在就买下来!”夜无殇无奈笑笑,二话不说拉着她往村长家去了。
两人到了村长的院落,好巧不巧又遇到了孟素语。
夜无殇下意识要躲,院子里忽而传来孟素语娇娇弱弱的抽泣声。
“村长求您了,帮帮我吧。”孟素语期期艾艾道。
孟素语从前可从不向人低头的。
夜无殇心里咯噔一下,两人一同隐入了树林里。
村长正把人往外赶,“孟娘真的不是我不帮你,我这一家子也得活不是?”
“我只要小小一块坟地就够了,小小的一块……”
“我当没见过你,走吧!”村长挥了挥手,把孟素语拒之门外。
“村长,求求你了。”孟素语一手抱着一个陶罐,拼命地敲村长的门。
“回去吧,您何必对这些人卑躬屈膝呢?”老嬷嬷扶住孟素语。
两人一脸惆怅折返了。
夜无殇远远看着她踉踉跄跄的背影,想上前去,却又不敢。
“阿夜,我们先去买院子吧?”江映月扯了扯他的衣袖。
孟素语对他们抗拒极深,现在上去只会让她情绪崩溃。
倒不如先落个脚,慢慢在寻机会与她相认。
“村长?”江映月敲了敲门。
“都说了,你那死鬼丈夫和儿子的事我们管不着,也不敢管!”村长愤愤然打开门,却见门外站着的是两个陌生人。
但见两人浑身贵气,村长一张愤怒的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两位官人是……找孟娘的?”
“两位放心,她无恙。”村长恭恭敬敬把两人迎了进去。
江映月和夜无殇对视了一眼。
他们还没说明自己的来意,村长是怎么知道的?
还是说曾经有什么官家的人来找过孟素语?
“村长,我们是来买宅子的。”江映月指着不远处的院落,“我看院子没人住,也找不到主人,才特地来询问村长的。”
“不是官家的人呐?”村长立刻防备了起来,“青城镇、淮阳府那么多大宅大院,你们不买,来我们穷乡僻壤的买什么宅子?”
“是这样的,我身子不好,知道海阳村人杰地灵,所以想来休养几个月。”江映月把一个银锭子塞到了村长手上。
“二十两啊?”村长眼放金光,拿牙咬了咬银锭子,“就买那破院子?”
村长此时看江映月仿佛看冤大头一般,堆着一脸褶子,“姑娘,您别村长村长折煞我了,叫我周叔就行!”
江映月一看此人是个认钱的主,也就好办了。
“其实刚刚那锭银子呢,是个见面礼。”江映月又从袖袋里掏出一锭金子,“若是周叔能做个中间人,让我把院子成功买下来,我还另有酬谢哦。”
周叔猫见了老鼠似的,眼睛黏在那锭金子上,摆了摆手,“那院子没人住的,贵人要喜欢送你们就是。”
说着,就要去抓那锭金子。
江映月微微侧身避开了,又道:“我见那院子挺不错的,主人家就这么废弃了?”
“谁敢跟孟娘住一起啊,不要命了?”周叔顺口一说,忙紧张地捂住嘴巴。
“孟娘有什么问题么?”江映月听到了关键,将金子在手中晃了晃,“咱们买宅子也图个安心,街坊邻里要是有什么问题,这以后麻烦不断不是?”
周叔迟疑了片刻,余光不住地往金子上飘。
“看在我与姑娘投缘的份上,告诉你也无妨!”
第173章
可是你现在有我啊
“看在我与姑娘投缘的份上,告诉你也无妨!”周叔一跺脚,神神秘秘压低声音,“孟娘是五年前搬到咱们海阳村的,当时她来的时候,只带着一个骨灰陶罐和一个无字灵牌,听闻是她丈夫的骨灰和儿子的灵位。”
“哎,大家看她孤零零一个寡妇,脸上又有刀伤,才收留她的。”周叔说着叹了口气,“原本这寡妇把她丈夫的骨灰埋在坟地里,也在后山种了一片果树,足够养家糊口的,谁成想刚过小半年安生日子,官家就来了。”
“官家?”夜无殇眼皮一跳,“京城的人么?”
“想必是了!”周叔瑟瑟缩缩看了看四周,“当时还来了一个大官儿,都叫他皇爷来着,看上去阴森森的。”
阴森森的皇爷?
江映月和夜无殇交换了个眼神,除了慕容驰还有别人么?
周叔自然不知道这些,摆了摆手,“总之当时孟娘和那位皇爷吵得不可开交,皇爷还差点一刀砍了她,不过终究没动手,只是令人把她丈夫的骨灰掘出来摔碎了,她儿子的无字灵牌也给烧了。”
“后来孟娘怎么逃脱皇爷的手掌的?”江映月有些诧异。
以慕容驰阴损的作风,不该轻易放了孟素语才是。
偏偏周叔就点了点头,“刀架在脖子上,孟娘也不肯跟那个皇爷走,后来皇爷也就悻悻然自己离开了,不过下令村民不许给她丈夫入土,不许帮她立灵牌。”
有慕容驰的命令谁敢违抗呢?
村民们不仅不会帮孟素语,如果发现孟素语把骨灰坛葬到村中坟地里,恐怕也会给她掘出来。
孟素语想找人看风水估计也难。
这就是孟素语哭求的原因吧!
“死变态!”江映月轻嗤了一声。
“可不能这么说的。”周叔赶紧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说起来那皇爷也不是全然冷血的,这几年暗地里对孟娘多有照应,否则她一个寡妇哪能安生过日子?”
“行了,这宅子我们买下来了!”夜无殇蓦地沉下脸来,将金子丢给了周叔。
江映月也意识到了问题,不好再多问。
两人去院子里,安顿好后,江映月就拿着罗盘在周围寻了一圈。
夜无殇去处理完刘磊的事,不放心跟了出去,发现她正在院落后面刨坑。
“小月儿,你做什么?”
“找个风水好的地方,给下葬你爹啊。”江映月回过头。
一张小脸全是灰尘,衣服和头发上也沾染许多泥泞。
“这件事我超擅长,何须再找人看风水呢?村里那块坟地的风水还没这里好呢。”江映月拿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渍,结果一张小脸反而更像个小花猫了。
她口中却振振有词,“此地依山傍水,藏风聚气,且十分隐蔽,不容易被人发现,你爹在这儿可以安安稳稳的。”
夜无殇心中一暖,但见她额头上的汗珠,又是心疼。
“坐着休息。”夜无殇把她摁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接过铲子,嗔怪道:“这种体力活,不会叫夫君吗?”
“可是我没问题啊。”江映月不服气,冲她展示了下自己的拳头,“我以前也经常自己干,我力气可大呢……”
“可是你现在有我啊!”夜无殇拍了拍她手上的灰尘,“我娶小月儿,是想护着你,不是让你跟我吃苦的。”
夜无殇握住她的手指,“何况这本就是我该做的,嗯?”
江映月乖乖点头应下,撑着下巴,“那我在这儿陪阿夜。”
“但是,阿夜你会刨坑吗?”江映月看他别别扭扭拿着铲子,不禁失笑,“终于发现阿夜有一样短处了。”
夜无殇小时候定然是用不着铲子的。
到了隐龙司,估摸着也是只管杀,不管埋的。
因此,他用起铲子来,格外的笨拙。
“阿夜,不如还是我来吧?”江映月嘻嘻笑道。
夜无殇却越干越起劲,“那不行,以后咱们归隐了,家里的地不都得我种么?我得练。”
“阿夜你才二十就想着退休归隐了?”江映月歪头审视着他,“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哦。”
“其实呢……”夜无殇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低笑一声,“我若说我本就是个胸无大志的人,都是被爹娘逼的,你信么?”
“才不信你!”
在江映月的印象里,他就是要干大事的,可想象不出他游手好闲的模样。
江映月只当他开玩笑,伸了个懒腰,“干完活就回家咯!”
“小月儿,你看脚下!”夜无殇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