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看那里!”江映月掀开窗帘,指着远处一片山脉,“阿夜说穿过那里,就能回家了。”
“回家?”孟素语眸色渐深,反驳的话凝在嘴边竟说不出来。
江映月见有戏,又道:“再说呢,我和阿夜成亲的喜酒,娘都没喝上呢。”
提及此,孟素语更加迟疑,问道:“你给姑娘下足了聘礼么?在哪成亲?大婚可有按规矩办?”
夜无殇被孟素语几个问题问得灰头土脸。
江映月也惊到了。
怪不得夜无殇说自己胸无大志,很多事是被逼迫的。
原来有这么个严母啊!
“那个……”江映月正要解围。
孟素语再次握住了江映月的手,“这事是晔儿考虑不周,等回了雁西山娘给你补办一场大婚。”
“那娘的意思是……”
这意思就是答应跟他们回去了?
江映月冲夜无殇吐了吐舌头,两个人相视一笑。
孟素语亦眉眼俱开,给了两人一人一个脑瓜崩,“都没个正形!”
“行了,停车,我下去透口气。”
孟素语本想换辆马车,给他们留点空间。
一行人连日奔波,便在一处峡谷里,休整片刻。
“阿夜,我去山里摘些果子,然后抓只竹鸡,给你们炖汤喝。”江映月朝夜无殇挥了挥手。
“我陪你。”夜无殇提步上来,江映月却摁住了他,“你陪你娘吧。”
江映月也想给夜无殇和他娘亲一点独处空间,才借故离开的。
“我自己可以的。”江映月拍了拍胸脯,从衣袖里掏出一盒茉莉香膏递给夜无殇,“这个你娘应该喜欢,你拿着。”
“快去快去。”江映月朝他挥了挥手,小兔子一般钻进了山丘里。
众人已经到了东阳府地界,倒算安全。
夜无殇收回目光,朝孟素语走去。
此时孟素语正在河边洗手,夜无殇将茉莉香膏递给了她。
“小子,学会疼人了?”孟素语扯过衣摆随手擦了擦,“我早就不用这些东西了。”
这茉莉香膏是养在深闺的女子用来护手的。
从前,孟素语还嫌弃茉莉香膏里的花瓣碎屑粗糙。
夜无殇他爹宁子萧为此改造了茉莉香膏,亲手将茉莉碾成汁融进香膏里。
那时候可真是娇养成了一只金丝雀。
只可惜那些日子早已一去不返,孟素语这双手也因为农活劳作越发粗糙。
夜无殇看着她脸上和手上的刀痕,几次欲言又止,又不知如何问,只道:“娘这些年过得还好么?”
“你是想问关于慕容驰的事吧?”孟素语拍了拍夜无殇的肩膀。
第182章
小月儿一定不是那样的人
“我……”夜无殇不置可否。
从种种迹象来看,慕容驰的确对孟素语别有心思。
否则无法解释慕容驰的一反常态。
但孟素语不以为然,“晔儿,从前我与他并不认识啊。”
“不认识?”夜无殇有些诧异,又忽而回忆起曾经的一些细枝末节。
“娘可还记得那年隆冬,娘喘咳不止,需一味冷香丸医病。此药需雨水节令的雨、白露节令的露、霜降节令的霜、小雪节令的雪做引,这四物岂是一时能寻到的?(药方截取的红楼梦里的)
爹遍寻不得,心急如焚,是慕容驰献上了此药的,过后不久娘就痊愈了。”
当时,众人都急着救孟素语,哪会有人细想慕容驰为何会有此物?
这药引起码要春夏秋冬一个轮回才能集齐。
那么慕容驰又如何知道孟素语会在冬季得病?又提前准备了良药呢?
两人都不得而知。
“娘尚在闺中时,的确偶有犯病,那时家中也常备着药丸。可是自从嫁于你爹……”孟素语提及此处,眉眼含笑,“你爹那般细心照料,我就再没犯过病,渐渐的也就不再备着此药了。”
“慕容驰如何知道娘亲幼时的病,还备着药?”夜无殇无法理解。
“娘对此人真的毫无印象,也许是巧合?”孟素语蹙眉,叹了口气,“之后他把娘囚禁京城,也从未提及过往,也许他就是想把娘当成战利品而已?”
夜无殇掀了掀眼眸。
其实孟素语是见过慕容驰的。
当年慕容驰穷困潦倒,郁郁不得志,是夜无殇举荐他入了翰林院。
那时候孟素语就曾与他打过照面。
此后在东陵宫中的各种宴会上,也曾数次相遇。
只不过对孟素语来说,此人不过匆匆行人,哪会留在记忆里呢?
可偏生就是那次献药,才让慕容驰得了他爹的赏识,从此游走在东陵宫中。
“说到底,是我不该心生怜悯,把他留在身边,才让他有了可趁之机!”夜无殇紧紧攥着拳头。
“没有你,他也会有别的办法接近你父皇的!”孟素语拍了拍夜无殇的肩膀,“晔儿,你也是受害者啊。”
“而且娘没事,娘过得很好。”孟素语浅然一笑。
夜无殇却不敢看她的眼神,垂眸盯着水中摇摇晃晃的影子,心中百感交集。
“娘的脸……”
“毁了便毁了罢。”孟素语玉指抚着脸上的刀疤。
那疤痕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了。
“娘这一生只会守着你爹,无论生死。”
夜无殇微微闭上眼,其实想也知道她娘这么傲气的人,恐怕就是因为不从慕容驰,才自己划伤了脸。
夜无殇修长的手指轻触水面,模糊的倒影便破碎了,“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娘知道……”
孟素语被囚禁宫中那几年都一直在暗处默默看着他呢。
她亲眼看着自己儿子从一个爱笑的少年,变成了满目仇恨的魔头,她心中哪能不心疼。
直到这次再见,她发现夜无殇好像又找回了从前的模样。
孟素语知道这得归功于谁,“小子,从哪拐来这么好的姑娘?”
“天下掉下来的!”
提到江映月,夜无殇眉眼漾开笑意,远远扔了颗石子到水中,“她自投罗网,儿子就把她钓上来了。”
“臭小子!哪有这样说媳妇的?”孟素语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说起来,月儿知道我们的身份么?会怕么?”
“小月儿她天不怕地不怕,我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她。”夜无殇心里琢磨了下,“等她喝完最后一副药,我便如实相告。”
“你要告诉她你是宁晔么?”孟素语笑意凝在嘴边。
夜无殇看出孟素语的担忧,忙解释道:“娘不必担心,小月儿她其实挺喜欢宁晔的。”
“说来也妙,小时候我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夜无殇索性坐在青石板上,慢慢回忆道:“那个时候,我与她一同落难,我答应救出她的,只是没想到……”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夜无殇眼中晦暗了片刻。
他犹记得自己信誓旦旦要救出小月儿的。
他拖着病体爬了好久,徒手扒开废墟,终于寻到了唯一一处亮光。
他惊喜不已,伸手拉江映月。
可他突然被人打昏了过去,耳边传来轰隆轰隆的巨大声响。
醒来后,他才知道,他和江映月分别所困的两个洞穴本就是废墟堆砌,并不稳当。
是宁晚舟在外强行破开废墟,导致洞穴再次坍塌。
也是宁晚舟打晕他,阻止他再涉足险境。
等夜无殇苏醒,折返回来时,已经见不到江映月了。
只有,附着在千载冰蚕上的一魂一魄……
夜无殇摩挲着司命的刀刃,“我对不起她。”
这也是为什么夜无殇不敢在江映月病重,提起此事。
她不知道她会气他么?会恨他么?甚至……抛弃他么?
夜无殇想到这儿,心口一缩,“等她病好些,我再一一说清楚。”
“你说她喜欢宁晔?”孟素语默了默,几不可闻叹了口气。
神明跌落泥泞,你还会奉他为你的神明么?
世人大多喜欢落井下石或是锦上添花,又有几人能雪中送炭呢?
“那晔儿有没有想过,她可能难以接受宁晔和夜无殇之间的反差?”孟素语深深看了他一眼。
夜无殇避开了她的目光,垂眸间,又勾起了唇,“小月儿一定不是那样的人。”
“总之我不能瞒着她。”夜无殇目光放远,望着山间穿梭的红色倩影。
“我懂了,晔儿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了。”孟素语看他如此笃定,也就放下了心中那点担忧,“去陪月儿吧,别让姑娘孤零零落单了。”
夜无殇沿着山路,一直走到山顶,才看到江映月正坐在崖边上,双手撑着下颚,看着远方。
山顶寒风凛凛,伴着黄沙,吹起她红色衣摆。
夜无殇解了披风,披在她身上,从身后拥住她,“在想什么?”
“没有呀,替你开心呢。”江映月侧过头,鼻尖正蹭到他的鼻子上,冰冰凉凉的。
第183章
咱们家以后大概就是这种味道
夜无殇依稀看到她眼中有些氤氲。
他眸光一软,“小月儿想家了?”
不得不说,夜无殇一开口就戳中了江映月的点。
她本吹吹风,自己冷静冷静也就没什么了。
从前她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可是夜无殇一问,她就有些鼻酸。
江映月钻进他怀里,瘪着嘴道:“有一点……”
夜无殇揽紧她的肩,薄唇贴着她的额头,“是我疏忽了,等处理完手头的事,我陪小月儿回家可好?”
“可是,我没有家了。”江映月说到这儿,眼眶又有点湿润。
所以看到夜无殇母子相认,格外开心,又格外感慨。
“傻瓜,我就是你的家啊!”夜无殇轻敲了下她的额头,“以后不准再离开我独自行动了,胡思乱想!”
“知道啦。”江映月冲他吐了吐舌头。
“饿不饿?”夜无殇突然开口问道,“给你做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
江映月听到这个,眸光一亮,其他的事就抛诸脑后了。
夜无殇拉着她进了林子。
不一会儿,林子里升起了袅袅雾气。
江映月蹲在火堆旁边,看着瓦罐里咕嘟咕嘟的冒泡泡,又闻到了酸酸甜甜鲜香的味道。
“阿夜,你煮的什么?”江映月好奇不已。
“小月儿不是说喝汤会有家的感觉么?”夜无殇递了个瓷碗给江映月,“小月儿尝尝阿夜家里是什么味道?”
江映月持怀疑态度,但又抵不住好奇心,就着他的手尝了一口。
嗯……
江映月扭曲出了痛苦面具,“你想毒死我啊?这什么东西?”
又酸又甜又咸,还有鸡汤味。
简直生化武器!
“这是按小月儿的方子做的。”夜无殇本着有难同当的原则,也饮了一口,顿时声音发涩,“金钩梨炖竹鸡!”
!
江映月一阵干呕,推了一把夜无殇,“你、你、你故意逗我?”
“咱们家以后大概就是这种味道。”夜无殇说着又端起碗去喝。
江映月忙去拦他,“知道难喝你还喝?”
“我提前适应一下咱家以后的味道啊。”夜无殇一口汤刚送到嘴边。
江映月哭笑不得,一脚踹在夜无殇腿上,“你在笑话我!”
“皮痒啊?”江映月撸起袖子,捡了个树杈。
夜无殇挑了下眉,颇有挑衅意味,“金钩梨炖竹鸡,以后做给咱孩子喝,大补!”
“你要死啊!”江映月呲着虎牙,追了上去。
两人打打闹闹到了树林深处,忽而听到唢呐的声音。
一行送葬的队伍,渐渐靠近。
“哟,哪来的小姑娘?怎么跑这儿来了?”
一农夫见着两人愣愣的,上前劝道:“赶紧离开,此地阴气重。”
“阴气重?”江映月一个游走古墓的人,能感觉不到?
此地分明没有任何不同寻常。
“你是说因为送葬队伍,所以阴气重?”
“这算什么啊?”农夫摆了摆手,“我们霄县这几年不知莫名其妙死了多少人,送葬的见怪不怪了。”
“关键是那边!”农夫指了指对面的山脉,“那里葬了个大人物,现在化成厉鬼索命了,凶悍得很!”
“你的意思是这些死了的人都是被那厉鬼所伤?”江映月指着送葬队伍。
“可不!”农夫摇头叹息了一声,“说起来他们也不算送葬的,他们只是把死了的人送进墓穴喂厉鬼。”
“什么?还有人豢养厉鬼?”江映月还真是闻所未闻。
农夫却点头如捣蒜,“他们被厉鬼盯上了,要是不把尸体送给厉鬼享用,厉鬼就会继续杀人。”
农夫欲言又止,掏了张符篆握在手上保命,才继续道:“我跟你说,那厉鬼这两年做下不少灭门惨案,有一家人全家被烧成了木炭,眼珠子都被人挖了挂在门口。还有个人被拆骨挖肉皮做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