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得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赵禾不太相信,“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可能没事?你本来就受伤,还逞强做什么?”在刚才赵禾不是没有感觉到沈必的强势,若不是后者将自己垫在她身下,哪里又会受这么重的伤?
沈必看着赵禾脸上晶莹的泪珠,心里像是被人用手揪住了一般,他有些无奈,他不是逞强,他就是见不得赵禾受伤,尤其是在自己眼皮下受伤。抱住赵禾,完全就是他本能反应。可这些他要怎么跟赵禾解释?
“我没事。”沈必开口说,他有点想伸手擦去赵禾面颊上挂着的两滴眼泪。虽明知道这样做不合规矩,但这一瞬间,沈必也顾不上那么多规矩,脑子里蹦出来这想法时,就已经伸手放在了赵禾的脸蛋上,“我真没事。”沈必又重复了一次,“公主别哭。”
赵禾气闷,但眼下这情况又不可能真跟沈必生气,何况此刻在她心头,对于沈必更多的是担心。
“我没哭。”赵禾声音还带着哽咽,可说出来的话偏偏倔强又固执。她主动伸手放在沈必腋下,这样子看起来像是想要将沈必托起来。
沈必失笑,他这么大的个子,就只靠着他家公主这样的小身板怎么可能被扶起来?
微微暗中用力,沈必从地上站了起来。只不过刚起来这瞬间,他还是没控制住,身形晃了晃。
赵禾皱眉,“先找个地方我看看你的伤。”
就在赵禾说这话时,头顶猛然传来一声信-号-弹-爆-炸的声音。
“怎么才放?”赵禾抬头,看见那抹熟悉的颜色后忍不住嘀咕着,先前在山洞时,她就已经将腰间的荷包塞到了九娘手中。来之前并不知道与君山里还有这么多杨鸿杰豢养的私兵,不然她肯定说什么都要带更多的官兵直接来围剿。
在赵禾的计划中,九娘和南越应该很快摆脱追兵,然后跟张军等人汇合,放出信号弹,再过来营救自己和沈必才对。可偏偏一切都发生了偏差,自己和沈必也落到眼下这境界。
赵禾这一次可不敢再赌,万一她觉得九娘和南越肯定会在杨家这些私兵之前找到自己和沈必就在这里一动不动,结果最后等到的是黄泉路,她不如以头抢地算了。
赵禾扶着沈必朝与君山的外围走去,她现在才看明白眼下这地形。原本她们去与君山时,就是上山的路,先前她们到的入口,那地方只不过是因为常年有铜矿的工人出入,人工开辟出来的一块空地,于是在视觉上就给了她们是在山脚的错觉。实际上她们抵达的入口,应该是与君山的半山腰,所以在两山峰之间,刚才她和沈必逃出来的那块空地后面,是一处断崖。
幸好这也是半山腰,若真是从山顶摔下来,赵禾可不觉得自己和沈必还能这么幸运。
山脉附近多有水源,赵禾在扶着沈必朝与君山外围走去时,她那双天生就异常灵敏的耳朵听见了流水声,赵禾脚尖的方向一转,便带着沈必先朝着水流的方向而去。
即便是沈必现在已经非常努力不让赵禾负担自己身体的重量,但眼下他伤势过重,就算是心里想,身体的反应却是很诚实,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注意力让自己完全不倚靠着赵禾行走。
而对于赵禾来说,扶着一米八好几的大个子成年男子,她本身也不是什么体力出奇优秀的选手,没走两步,赵禾已感到后背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水,她是将沈必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肩头,架着沈必朝前走,此刻赵禾也感觉到自己那细细的瘦弱的肩膀,像是快要被压垮了一般。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也只是咬了咬牙,什么话都没有多说,一步一步朝着流水的方向而去。
沈必个头很高,赵禾虽然不算是什么娇小的少女,但跟他相比起来,就显得很小一只。何况现在两人这姿势,怎么看都像是沈必将赵禾抱在了怀中。
赵禾是一门心思想架着沈必走到水边,哪里还能留意到这一点?
可是沈必却不同。
沈必此刻浑身虽是使不上什么力气,脑子里却还算是清醒。尤其是当耳边传来赵禾变得微微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熟悉的香味,都让沈必觉得不自在极了。他想让自己离赵禾远一点,但身体却没有足够的力气支撑他离开赵禾,一时间沈必急得脸色发红。
不合规矩,沈必脑子里终于把这几个字捡了回来。
赵禾将沈必扶到了水边时,她从袖口里又摸出来了一枚夜明珠。
事到如今,赵禾发现自己还忍不住有心情跟自己开玩笑,“看来出门多带一点之前的东西总归是没错的。”先前扔了一颗夜明珠探路,又没能找回来,现在她身上还带着一颗,正好用来照亮。
不过当赵禾将手中的这颗夜明珠举到沈必跟前时,看清楚眼前的人身上的伤口,赵禾不由吸了一口气冷气。
先前沈必在抱着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自己腰间被滚烫的鲜血浸湿,她就猜到了沈必受伤。但当真正看清楚沈必受伤的地方时,赵禾眼睛还是没忍住狠狠地跳了跳。
原本赵禾以为沈必受伤的只有那只开始他被人砍到深可见骨的手臂,但现在赵禾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沈必腰腹间被撕开了一条巴掌长的刀口,因为先前沈必抱着自己,她感受到的湿意可不仅仅是沈必手臂上的伤口迸射出来的鲜血,还有贴着她的身体的沈必腰间的伤口,那一处可一直都没能止血。
赵禾心里那种慌乱的情绪瞬间又浮现上来,“乱来。”赵禾低声道。
不过这一次,不管怎么说,她再也没有像是刚才才摔在地上起来时,对沈必凶巴巴吼出声了,只是低着头,很小心地将沈必腰腹上几乎要跟粘稠的血液贴在一块儿的衣服撕开。
赵禾的动作很轻很轻,她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让沈必受伤。
被乌云藏起来的月亮像是知道了他们现在的处境一般,很是贴心地从乌云身后跳了出来,将皎洁的月色铺满到大地上。
赵禾拿着手帕,蹲在水流边清洗。这上面的帕子本来就沾了不少血迹,眼下被水一冲,那浓郁的血腥味又充斥了赵禾整个嗅觉。
这味道并不好闻,赵禾忍住从胃里的翻涌,很快又走回到沈必身旁,她没多言语,直接蹲下来,拿着帕子去要去擦拭沈必腹部的血迹。
沈必忍不住一个哆嗦。
赵禾跟他距离这么近,又怎么可能觉察不到?赵禾咬着唇,抬头,“很痛?”
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够小心,但这种事情赵禾的确不太擅长,她眼神里忍不住带上了几分懊恼,这都是怪自己太笨手笨脚。
沈必咬着牙摇头,“没有。”他现在身上的痛感好像已经进入被麻痹的状态,或者是痛得麻木,所以赵禾在清理自己身上的伤口时,沈必并没有觉得有多难以忍受。他浑身一震的原因,只是因为赵禾柔软的指腹触及到他的腹部,刚才赵禾还在流水中洗了手帕,手指尖还带着凉意,这种触感,让他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当在这时候,沈必迎上赵禾担忧的目光时,他心里忍不住唾骂自己。这都什么时候,他脑子里都还在想这些?
“公主,我自己来吧。”在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沈必就没有再在赵禾跟前自称“微臣”,他明知道这不可规矩,可现在“不合规矩”这四个字,又在他跟前变成了青烟,被吹散了。
沈必说这话时,就想从赵禾手中接过手帕,可他低估了赵禾的倔强和坚持,就在沈必朝着赵禾伸手时,赵禾的反应很直接,那小手直接“啪”的一下就打在了沈必的手背上。
沈必错愕看着她。
现在赵禾的神情看起来还有几分神气,她像是又一次抓住了教育沈必的机会,开口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让你歇着你就歇着,乱动做什么?我能处理好,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沈必的手僵硬在原地,而在听了赵禾这话后,脸上的神情好似也一并僵硬住了。
他哪会不相信赵禾?只不过是他……妄念丛生,不敢再劳烦她。
赵禾在给人处理伤口这件事情上的确算不上熟练,但她还算是个很能自学的好学生,没多久,她就已经将沈必身上几处看起来最严重的伤口清理得差不多。荒郊野外,还是大晚上的,赵禾可不觉得自己具备能夜视的本事,在这么多杂草中翻找出来几株能止血的草药。
她随身有好几个荷包,眼下她从怀中拿出来的,便有一荷包里装着小瓶的金疮药。
赵禾仔细将沈必身上的伤口都上了药后,又有些犯难,她手边可没什么能给沈必包扎用的纱布。
手帕能给人擦血,但用来包扎是不够的。赵禾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她咬了咬牙,作势背对着沈必,就要撕开自己的中衣。
不过赵禾这动作实在是有些高估了她自己,就凭着她这点小力气,撕了好几下,没撕开……
赵禾低头看着这衣服,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表扬九娘给自己准备的东西从里到外都无一不是最好的,还是该直接苦笑出声。
手撕不开,赵禾忽然目光落在了手腕上的金铃。这东西她差点忘了,从金铃铃铛处抽出来一把细小的卷刀,赵禾终于将衣服下摆撕成了几条碎布。
做完后,赵禾很快转身,没什么犹豫直接将撕成布条的衣服缠在沈必身上,最后还细心地打了个蝴蝶结。
“好啦。”赵禾满意看着沈必,像是自我肯定一般点了点头。
她刚才的动作又快又准,沈必都没来得及说什么。
但现在沈必看着缠在自己身上的白色布条,他感觉自己耳根都快烧了起来,脸色也渐渐开始发红。
“不合规矩”这四个字,这时候又飘到沈必头顶。但现在他却什么都不能说,他家公主殿下怎么,怎么能这么做呢?
赵禾是半点也不知道沈必心里的纠结,在她看来,现在身上都脏兮兮的,唯有中衣还算是干净,都是衣服,哪里有那么多的讲究?
“多谢公主。”
沈必的声音落进赵禾的耳朵里,赵禾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然后又一脸懊恼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伤。”
是她对杨鸿杰安排在此地的人手数量判断失误,这才引发了后面这么多不受控制的事。
经过刚才赵禾给沈必的一番打理,原本易容的沈必,这时间那张他本来的脸也露了出来。赵禾盯着那张脸不由开口道:“还是这么看着好看。”
沈必一时间没能跟上她跳跃的思路,疑惑道:“什么好看?”
赵禾指着他的脸,终于脸上露出了今晚看起来最轻松的一笑容,“我说你这张脸,这样看着好看多了。那易容,太丑了。”
得到了回答的沈必:“……”
耳朵在这瞬间好像烧得更厉害了。
赵禾又将沈必扶了起来,她可不敢就这么跟沈必两人停留在此地,刚才是为了给沈必包扎伤口,不然到时候他们没有被杨家的人找到被杀死,反而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眼下处理了伤口,赵禾先得带着人找个方便躲避的地方。
虽说赵禾对山谷毫不熟悉,但眼下除了硬着头皮走着,也别无他法。
顺着河道的地方,又不少石头,赵禾扶着沈必,她都记不清楚自己是第几次踩到了光滑但一点也不平稳的石头,崴了多少次,反正脚脖子这时候又酸又痛。就算是这一次换成了九娘给她特别缝制的厚底的长靴,却仍旧没少受罪。
好在这种煎熬在赵禾看见了一处天然的洞穴时,终于结束。
对于眼下这种环境,赵禾是真有些欲哭无泪。她虽然不是不能吃苦的娇滴滴的小娘子,可眼下要在这种脏兮兮的狭小的山洞里过夜,她这两辈子都是头一遭。
沈必看出来赵禾的不自在,“公主先坐一会儿,我来清理,很快就好。”说着,沈必就要走出去,刚才进来的时候他看见外面有灌木林,能折两枝条当做扫帚,大致清理此地的环境还是没问题的。
“你干什么?”赵禾在看见沈必要动时,仗着自己现在身体比沈必好,快速站起来,伸手就按住沈必的肩头,没用多大的力气,赵禾便直接将人给摁在了地上。
这一情况发现后,赵禾和沈必两人都愣住了。
赵禾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她再三确定还真是自己这双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手将沈必给按住了。
而沈必也诧异都看着赵禾,又看了看自己,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有一天,被他家公主这么轻而易举推倒。
最后还是赵禾率先打破了这有些窒息的安静,“沈必,你怎么一推就倒?”
沈必:“……”他有那么一瞬间,怀念起了刚才尴尬的寂静。
赵禾在说完这话后,似乎也猛然意识到她这话有那么一点点不太对劲,她干咳两声,很快转过身背对着沈必,动手清理起这山洞。
很快,山洞里只剩下“唰唰”的响声。
赵禾很快就把刚才自己轻松推倒沈必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她一边慢吞吞打扫着山洞,一边道:“也不知道九娘那边是什么情况。”
沈必这时候感到脑袋里有些昏昏沉沉,他失血过多,这些本就是一般情况,只不过刚才他还处于高度紧张中,半点也不敢松懈下来,硬生生扛着,此刻到山洞里,或许是潜意识觉得此地安全许多,那原本紧绷在脑子里那根弦,这时候忽然就断开了。松懈下来,身体各种不适的反应此刻都暴露出来。
沈必听着赵禾的声音,他很想安慰两句,但意识先一步模糊起来,张了张口,却是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九娘和南越的确遇见些困难,事实上应该说张军遇见了难题。
就在赵禾带着九娘等人从前山离开,张军负责调配手下的武安军将丢失的官银运送出去,这头都还没有引得杨鸿杰安排的人的注意,却先内部出了乱子。
来之前,大家都知道赵禾是去寻找丢失的官银,但没人想到这地方竟然是杨鸿杰的藏赃款的老巢,一时间多出来的这么多黄金白银,很难有人真做到心如止水,半点妄念也没有。
贪念生,动乱起。
九娘和南越到前山时,见到不是武安军在有条不紊地将官银运送出去,反而是跟人厮打在了一块儿。
这场面着实令人意外,跟武安军对打的是那群主动从福德山庄出来的江湖人。乍然一看,九娘还以为是这些人想造反,可再仔细一看,马锦玉身边还有不少人也是在跟江湖人对峙。这样子看起来,倒像是一部分的江湖人在闹事,张军和马锦玉两人在联手镇压。
马锦玉的骂声在这时候尤为明显,估计着她是把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并在这时候算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