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明白是明白了,想要接受好像也不是那么太容易。
李青在两眼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脸上几乎就差直接写着“我不相信”“这是怎么回事”这几个大字。
赵禾笑着看着前者呆愣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在跟前的少年人眼前晃了晃,“怎么了?看傻了吗?”然后她又笑盈盈看着刚才一语点破了自己身份的在宴会上出现过的小侍女,“齐齐,我们又见面啦。”
当初在临安铺子里的小姑娘,赵禾没有忘记。
被叫做齐齐的小侍女惊呼一声,若是说之前自己跟小伙伴还只是猜测自家小姐的身份,那么现在赵禾说的这话,就是直接坐实了她的身份,齐齐又怎么可能不惊讶。
同样这时候惊讶的人还有李青在,“小姐?公主?”现在李青在看起来哪里还有平日里半点机灵的模样?看着赵禾,“真的是公主?”
从前他只将赵禾当做自家小姐,却是万万没想到自家小姐究竟是什么身份。
甚至在前几日,他还很是期待有朝一日能亲自见到光顾了他们铺子生意的公主,好好跟人道谢,殊不知当真的见到了公主的时候,自己半句话都说不利索。
后院这么热闹,很快听闻了消息的金瑶也赶了过来。
金瑶一出现,就看见了李青在那张错愕的脸。她走过去,忍住笑意,拍了拍后者的肩头,“啊哟,看来我来迟了一步。”
李青在立马明白金瑶这话的意思,脸色变了又变,那样子好像还多了几分委屈。李青在一想到自己前段时间在金瑶面前说的话,就想一头撞在旁边的墙壁上。他抬头看着金瑶,目光里多了几分幽怨的请求。
当初那些话,他可不想让自家小姐知道。
赵禾坐下来时,李青在还有些别别扭扭,主动揽过小丫头的活儿,给赵禾和金瑶两人倒了茶,赶紧退了出去。今日这消息,他必须好好消化消化。
金瑶看着李青在夺门而出的背影,失笑,又看着赵禾问:“昭昭怎么过来了?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回宫。”
赵禾:“回宫之前也要先来看看我们铺子的生意吧?”
金瑶:“那现在看着这么多人,满意了吗?”
赵禾点头,然后这才开口说着今日自己出现在此处的原因:“今日过来,还有一事想要告诉你。”
“何事?”金瑶问。
“过两日,我应该就会离开上京,铺子若是有什么事的话,你照旧传消息来宫里,黛烟会帮着处理。”赵禾开口说,她跟在老头身边已学了不少时间,进步神速,不过老头和她表哥均道,学了这么多东西,但想要知道怎么做,还是应该自己多出去走走,看看外面切身体验百姓生活,也相当于当初谢长珣的游学。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老头便是如此教育她的。
赵禾这一次过来特意跟金瑶辞别,天色不早,她没再多逗留,很快回宫。
一回到宫中,赵禾没想到的是在宝云宫门口已经有人在等着自己。
更没想到的是等她的人竟然是静妃三人,德妃今日跟在她身边,宴会结束后就先回了宫,倒是今日没有出宫的三妃此刻都出现在宝云宫。
见到人,赵禾眼中微微有些诧异,她不是个吝啬的“老板”,既然静妃等人帮了自己的忙,她绝对不会让对方在这段时间里白白忙活,在宴会开始之前,赵禾就让云霓送了不少宝贝过去。
现如今,见到眼前的这几位宫妃,赵禾眼中有些意外。
“昭宁不知各位娘娘们来宝云宫所为何事?”赵禾开门见山直接问。
静妃莞尔一笑,主动迎上前去,看着赵禾时,目光里还带着几分期盼:“不知公主今日宴会可满意?”
在温泉宫的布置都是她精心设计,往日的宫宴虽说也是由她负责,可做了事,总是想要得到众人的反馈的,但在宫宴后,她又不可能去问赵靖宴会怎么样,也不可能去问其余的妃子,只好压住心中的失落。可眼下却不同,在温泉宫中赴宴的人,没有谁知道这些是自己的操办,她想听听旁人的评价。
赵禾闻言,顿时了然,“今日有好几位夫人都说宴会布置得分外好看,自然是满意极了。”
赵禾说完后,又看着此刻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娴妃和淑妃,明白过来今晚大家都聚集在自己宫殿外究竟是何用意。她不由微微一笑,“娴妃娘娘将温泉宫里不少已经破败的地方翻修了一次,今日的温泉宫看起来格外好看。前几日淑妃娘娘将宴会所用的银两报给我时,今日在马车上,我还打算过去找娘娘问一问,这银子真没有问题吗?看起来应该不止这点银子吧?”
娴妃赶紧道:“既然公主都以身作则,禁止宫中铺张浪费,本宫自然不能拖后腿,宴会所用的银子,定然是每一个铜板都花在了重要位置,下面办事的人,决计不会偷偷抽油水。”
赵禾脸上的笑意更深,她先前是有打算想要让这后宫的四妃都感受到自己亲手劳作赚钱的满足,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一个小小的宴会,被人称赞,让四妃得到被人认可的满足,赵禾想,可能这世间很多女子的愿望,也不过如此简单。
男子们取得功名,那意味着被世人认可。而女子们操持家务,即便是再打理得井井有条,在多数人眼中,这原本就是她们的使命。可天底下哪里又真的有因为性别而被认定的使命呢?这些付出在被冠以“使命”的头衔时,变成了理所应当。
赵禾瞧着面前言笑晏晏,难得没有针锋相对的宫妃,“娘娘们都好厉害。”
她说这赞扬的话时,那是带着十成十的真诚,半点虚假的吹捧也没有。
听的人哪能听不出来?娴妃几乎是这瞬间就忘了自己当初兢兢业业让手下的人监督着采买的银子是什么心情,反正在听见赵禾表扬的那瞬间,她脑子里几乎像是有一道银光闪过那般,嗓子眼里的那句话几乎是没怎么经过思考,就直接脱口:“公主下次还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开口。”
这一瞬间,娴妃似乎已经忘记了当初赵靖才让她管理后宫的月钱等钱财问题时,自己是有多不情愿。她虽然有个在户部当官的爹,但这不代表着她就对这些事情精通。相反的,去查油水,记账,审核等等这些事儿,哪一件不是她来到后宫后,从头学起?
当初怕静妃一人跟赵禾走得太近,所以那时候她不论赵禾提出来什么要求自己都愿意答应。可眼下,娴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就这么冲动出口。
等到说完后,娴妃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一般,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她都说了什么?!她被家里人送来宫中,难道就是为了眼巴巴给赵禾做个算账的人吗?偏偏这话还不是当初赵靖一口下的命令,是她自个儿说出来在,就算是想反悔都不行。
“好啊。”赵禾笑着点头,像是完全没看出来这时候娴妃的懊恼一般。
过了两日,便到了赵禾出宫的日子。
赵禾要去游学,赵靖知道后,没怎么反对便松口同意,赵禾便在七月的尾巴,从上京城出发。
此时,大昭科考彻底提上日程。
车外仍旧是南越驾车,等出了上京,南越直奔京兆。说起来赵禾自从去了蜀中后,这么长时间来,虽在外飘荡了很长一段时间,但竟然没有再回过从前的靖安王府。
七月底的天气,甚为炎热,当南越驾着马车在抵达京兆前,在没什么人烟的官道上看见一小小的凉茶铺子,他听见从马车了传来赵禾的声音,很快停下了马车。
本来赵禾没想要在中途歇息,但前两日,她在马车上中暑,竟然接连着这几日,精神都不太好。而这一次出门,她又没有像是将往常一样,身边带着寒水居一大群护卫,就只有九娘和南越两人。赵禾发烧时,他们都还在官道上,距离下一城池还有好一段距离。不论是九娘还是南越,都不敢在这时候离开赵禾去城中先取药,结果耽误了小半天的时间,赵禾这几日时间都缠绵低烧,拿了药,大夫说是风热,一时间还不能大好。
就因为脑袋里始终有些晕沉,赵禾坐在马车上,也难得觉得有些晕车,看见了外面有卖凉茶的小铺子,即便就只是街边随意搭建的小草棚,她也想下去休息一会儿透透气。
在这炎热的大夏天,赶路的人在看见这么一处凉亭时,想要停脚歇歇的人还不少。
当赵禾被九娘扶着下马车时,抬头仔细一看凉亭中,四五张看起来破破旧旧的四方桌倒是坐满了三张。
南越看见剩余的一张桌子就是靠着最外面,还有一半露出来正好晒着太阳,他不由低声看着赵禾问:“小姐,不如让属下去让人换个位置?”
他家小姐这今日身体本来就不好,南越怕这靠近外面的暑气又让自家小姐不舒服。
赵禾摇摇头,“只是出来透透气,别麻烦。”
周围都是赶路人,停下来歇脚,这附近都是山,没什么看的,倒是当赵禾的马车停下来时,不少人朝着赵禾的方向看了眼。
从车上下来的小娘子虽然是带着帷帽,但却能让人看出来那岚媛蓝色水雾裙勾勒出来的好似只有巴掌宽的细腰。就只是从刚才马车里伸出来递给九娘的那只雪白的小手,便带给人无尽遐想。
但在凉棚里的人也就只看了一眼,因为很快大家就发现,刚才驾着马车的车夫看起来好像很不好惹,他们才看了一眼,就收到一道凉凉不善的目光,就像是再多看一眼,对方就要动手一般。
南越确定现在没人再用放肆的眼神看着自家小姐后,这才大步率先走进凉棚里,“老板,来一壶茶。”说着,南越从怀中摸出一方帕子,铺在跟前看起来有些被人坐得发亮的长凳上,这才毕恭毕敬地看着赵禾进来,“小姐坐这儿。”南越将这张桌子最靠里的位置让赵禾坐下,自己则是仗着身高,严严实实地堵在了外面太阳照射的地方,在赵禾跟前落下一道阴影。
赵禾一看,在帷帽下还有些透着不正常的潮红的小脸上露出个有点无奈的笑容,“南越你干什么?”
南越一本正经:“给小姐挡太阳。”
赵禾笑出声,“快坐下吧。”
南越还很不情愿,板着一张脸严肃道:“不用,小姐我不热。”
“你不热你也不能在站着,我让你坐下来,你站着这是想要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吗?”赵禾听着南越的回答,已经恨不得想要伸手扶额。
这在外面谁还站着,大家都累了在此地歇脚,他站着像什么样子?
南越听见赵禾声音里的警告,这才不情不愿坐下来。
正好这时候店老板也端着茶壶走了过来,给他们上了茶和茶具。
九娘从随身的竹提篮中拿出一套茶具,上好的官窑烧出来的瓷器,是赵禾喜欢的冰裂纹。九娘从马车上带的降暑的温水倒了一杯递给赵禾,“小姐身体还未痊愈,还是喝大夫开的降暑草药。”
赵禾没有反驳,桌上放着的两套茶具看起来有天壤之别,尤其是其中一套还缺着口,也难怪九娘她们不放心。
南越和九娘倒是没那么多讲究,习武之人的身体素质原本就比寻常人好不少,而偏偏赵禾更是个不能让人省心的小娘子,尤其是又是在她现在还生着病的时候,哪里敢让她随意就用外面的东西?
虽说刚才南越进来之前,已经用眼神警告过茶棚里的人不要乱看,不过当赵禾坐下来时,谁不想朝着年轻貌美的小娘子身上多看两眼?
就在赵禾端着九娘倒的养生降暑的汤药时,这时候外面又来了一群人。
这一次那马蹄声很是响亮,而在最前方的人骑着的骏马马蹄狠狠地蹶在半空,再落下时,激起一阵尘土。
最先遭难的自然是最靠近门口大路边上的赵禾这一桌,好在赵禾本来也带着帷帽,那些飞扬起来的尘土也没能让她呛声。只不过对方这一举动,显然是激怒了南越和九娘。
南越立马站起,转身看着外面腰间拴着一软鞭疾驰而来的年轻男子,“闹事?”南越将手中那碗已尽是尘土的茶碗倒掉,冷冷不悦道。
在南越说了这话后,他身后茶馆里不少人都抱怨出声,显然大家都因为遭受了这么一波无妄之灾而感到不满。
“什么人这么嚣张?”
“还有没有道理?外面已经很久没有落雨,周围都是尘土,既然要停下来,刚才骑得那么快,难道不知道这外面都是尘土飞扬的吗?这凉茶还怎么喝?”
“没道德的纨绔!真他妈晦气!”
……
天气燥热,自然也容易引得人心情浮躁。
可偏偏下马的这年轻男人甚为嚣张,听见南越这话时,轻嗤着笑了一声,“你管我?”他漫不经心说,带着几分吊儿郎当,“这小店小爷我包了,你们都滚出去!行吧?”
说着,这男子就从腰间掏出来一块碎银,朝着那年迈的店老板怀中扔去。
一碗凉茶,就只要一个铜板,一壶凉茶,也就三个铜板。这么一小块碎银,倒是足够能包了这小小的凉茶棚。
若是说先前这年轻男子只是纵马扬尘引得众人不满想口头抱怨几句的话,那么现在这人扔出银两,在言辞之间多有不屑,那便是激怒了在场的众人。
“你什么意思!?”这时候坐在凉棚最里面的一络腮胡子的大汉见状,顿时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手中拿着一把大宽刀就走到了门口,“有钱了不起?先来后到的道理你不懂?你小子这是在侮辱谁呢?”
南越也冷冷看着面前的这群人。
没错,最开始打头停下来的,只是一个年轻男子,但很快,他身后就来了一群人,身着一样的衣服,看起来倒像是家丁,眼前说话的人,应该是这群人的主子。
拿着宽刀的男人刚说完那句话,为首的年轻男子忍不住嗤笑一声,“有钱就是了不起,怎么样?总比你这种没钱的穷光蛋了不起。现在,你们滚吧,爷今天还真是就把这里包了,你们都滚出去!”
这语气嚣张至极,说话的人显然是没有将面前的人的威胁放在眼里。
他说这话,让手持宽刀的络腮胡大汉当即忍不住拔了刀,不过那年轻男人倒是没跟他交手,而是跟在他身后的那群家丁模样的人,将络腮胡子围困在了外面。
当这一群穿着统一的湖色劲装的人亮出腰间的长鞭时,在凉棚里还有些看热闹的又或者是跟那络腮胡子一样想要讨个公道的人,这时候却纷纷噤了声,有的人已经忍不住收拾东西,站起来准备离开。
赵禾坐在位置上没动,一来她本来就是下马车想休息休息,这一杯水都还没有喝完,她哪里休息结束?二来,她又不是没听见刚才过来这年轻男子嚣张的话语声,顿时就不太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