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娘娘。”
婉儿为苏嘉沐打来热水后,正要去妆奁处取来主子惯常用的红玉膏时,却见自家娘娘已一头栽进了那盆温水之中。
婉儿正要惊呼出声之时,却见苏嘉沐做出了一个令她愈发匪夷所思的动作——娘娘正在拿一块胰子疯狂摩擦自己的脸颊,好似上头有什么脏污一样。
婉儿连忙上前劝阻道:“娘娘皮肤娇嫩,万不可如此磨损皮肤。”
苏嘉沐洗了好一阵之后,方才觉得自己的脸颊上腻人的气息已被洗涤了个干净,只是心里的憋闷之感却如何也驱散不去。
她与六皇子代表的皇权在贺云洛心中不过是纸糊一般的摆设罢了,他能如此堂而皇之地闯进自己的寝殿,自然也能轻易地杀害景诚的性命。
此刻他不动手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并没有把景诚当成他的威胁罢了,一旦自己与景诚这一方的势力扩大一些,贺云洛必然会对景诚下手。
是以她不得不防。
认真思索一番后,苏嘉沐便对婉儿说道:“景诚住的地方离凤藻宫太远了些,你去派些人替景诚搬家吧,就让景诚住在本宫的偏殿里。”
婉儿应声,六皇子一人住在西北角的宫殿着实是有些不安全,娘娘这般安排也在情理之中。
“莹儿那儿,你便说本宫要监视景诚便是了,她自会传信给贺云洛。”苏嘉沐又补充道。
婉儿领命而去后,苏嘉沐才靠在贵妃塌上沉思起来,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景诚的生命安全,她必须得安排些身手不错的侍卫贴身保护他才是。
-完-
第10章
◎攻略杜婉仪(一)◎
这一日,苏嘉沐便寻了个由头向内务府要了一批身手矫健的侍卫,待六皇子搬至她的凤藻宫后,她便命这批侍卫早晚分做两班轮守在凤藻宫外。
而裴景诚初至凤藻宫,心内还有些新鲜劲儿未消散,太监小吴子便陪着他在凤藻宫院内的紫藤花架处观赏了一番。
“皇后娘娘当真是个有意趣的人,这紫藤花美极了。”小吴子望着眼前随着微风摇曳的紫藤花,由衷赞叹道。
裴景诚的全部注意力却被紫藤花架旁的秋千吸引了过去,他已有许久未曾荡过秋千了,可如今他已是个大人了,不该再做如此幼稚之事。
只是他到底不舍地望了那秋千一眼,这才生硬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该去向母后请安了。”裴景诚便说道。
小吴子察觉到了裴景诚的视线,可他也不敢多说些什么,殿下这些年过的极为不易,好容易才成了这深宫中唯一的皇子,却遇上了那权势滔天的贺云洛。
殿下只得收起骨子里的玩耍天性,作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沉稳样子来。
小吴子正要侍奉着裴景诚往凤藻宫正殿里走去,却听得自家主子又连声询问道:“让你查的事,可有什么音讯?”
小吴子一愣,随后才答道:“小人从张德清的徒弟那里打听出,那杜大人的嫡孙女明日会去大国寺上香。”
裴景诚低眉敛目,让小吴子瞧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你做的很好,去领赏吧。”轻飘飘地扔下这句话后,裴景诚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凤藻宫的正殿内。
小吴子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内愈发酸涩不忿。
自殿下的生母惨死以后,殿下便把自己的那颗心锁了起来,从前他也是个会哭会笑喜形于色的纯真稚童,可这一切都随着沈才人的死亡而烟消云散了。
若是殿下的生母还在,殿下兴许还不会如此阴郁沉默。
但愿皇后娘娘这个养母能给予孤零零的殿下一些温暖。
裴景诚进了凤藻宫后,便见苏嘉沐靠在窗棱旁,正捧着一本话本子仔细赏读,微光落在她白皙无暇的俏丽面容上,将她衬得如画中走出来的清灵仙子一般。
裴景诚连忙收回自己的目光,只沉声行礼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这一声方才把看话本入迷的苏嘉沐唤了回来,她便讪讪地将那话本收了起来,起身走到裴景诚面前道:“以后景诚便要和母后一起住在这凤藻宫里了,若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就和你婉儿姐姐说。”
裴景诚清俊的面容上仍是那一副尊敬万分的模样,只见他又朝着苏嘉沐行了一个全礼道:“多谢母后关怀,凤藻宫宽敞又别致,景诚欢喜的很。”
养子如此礼貌客气,苏嘉沐喉咙口的关怀之语便有些说不出口,她正在思索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尴尬的氛围时,却听得裴景诚说道:
“母后,儿臣明日想去大国寺上香。”
苏嘉沐略有些诧异,这是养子第一次向自己提要求,虽然让他贸然出宫着实有些危险,可自己也不得不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相处机会,若是这一回拒绝了景诚,只怕他再也不愿向自己提任何要求。
权衡之下,苏嘉沐便莞尔一笑,温声询问道:“景诚要去大国寺做什么?”
裴景诚好似早已料到苏嘉沐会有此一问,便迅速接话道:“明日是儿臣生母的忌日。”说着便垂下头,一副十分落寞的样子。
苏嘉沐不免心内一软,裴景诚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幼童罢了,他自然会思念自己的生母。
更何况她从婉儿口中得知了六皇子坎坷的身世,他的生母从前只是个在御前端茶送水的宫女,机缘巧合下被先皇酒后宠幸,按例被封为才人后,一个出身低贱的宫女自然淹没在了美女如云的后宫中。
是以,裴景诚从前不过是个极没存在感的不受宠皇子罢了,谨小慎微惯了的他在成为宫中唯一的皇子后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生母,可见这孩子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
六皇子越念旧,苏嘉沐便越放心,将来自己把他送上皇位后,他应该也会记挂着自己的恩情,让自己过上颐养天年的好日子吧。
苏嘉沐的目光便愈加柔和,只听她说道:“好,只是要多带上些侍卫,宫外毕竟人多眼杂,母后有些放心不下。”
裴景诚自然是恭恭敬敬地应了。
翌日一早,裴景诚便带着小吴子以及不少御前侍卫一起往大国寺行去。
大国寺是整个大雍朝香火最旺的寺庙,不仅平民百姓喜爱来大国寺烧香拜佛,连贵妇小姐也极喜爱大国寺风景秀丽的庵内景致。
特别是大国寺后院内久负盛名的姻缘树,听说本体是颗上百年的桃花树,求姻缘可是灵验的很。
今日杜婉仪便是与自己的手帕交沈娆娆一同前往大国寺烧香祈福。
一是求佛祖保佑,亲人身体健康,万事顺遂。
二是求佛祖垂怜,祖父年迈,望他无病无灾,安享晚年。
三是为了…为了给自己求个如意郎君,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求他能与自己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沈娆娆脸上促狭的笑意从上了轿撵开始就没落下去过,她一把拉住了杜婉仪细如藕盘的手臂,笑道:“你今日来这大国寺,是为了什么?”
杜婉仪脸上却没有寻常闺阁女子羞赧的神情,只见她坦坦荡荡地笑道:“我来这大国寺,一是为了给家中父母兄弟祈福,二是为了求佛祖赐给我个好姻缘。”
沈娆娆听了这话后,面上也有些挂不住,点点薄红染红了她的双靥。
她用余光瞥了瞥身旁这位自小便众星捧月的闺中密友,只见她一身间春色纹锦裙子,精致的云鬓里簪着一支点翠发钿,通身上下的装点服饰皆出自京城一物千金的珍宝阁,可见她在杜家的受宠程度。
思及此,沈娆娆的心里不禁泛上了一丝酸涩,自己也是出身侯府的嫡女,从前也是被父亲母亲捧在手心里疼宠的掌上明珠。
可母亲不幸早亡,父亲又娶了个貌美的续弦进门,继母肚子争气一进门便怀上了一对龙凤胎,自己这个原配所处的嫡女便愈发过得艰难。
好在父亲还顾念着自己,前日里便偷偷说了桩婚事给自己听,那是左苑县主的嫡子,听闻他不仅生的一表人才,年纪轻轻便不靠祖荫中了个进士。
这是自己这个丧母嫡女能寻到的最好的夫婿,父亲也一口答应了去找媒人说合一事,可左苑县主那头却传出有意让杜婉仪做媳妇的消息,这如何不让自己心急如焚?
若是婉仪能寻觅到其他的锦绣良缘便好了,自己已过得如此艰难,只盼着婚事上能顺遂一些。
“我可当真是羡慕你,不像我,母亲早早的去了,继母又不是个好相与的。”沈娆娆便瞬间红了眼眶,瘦弱的身躯缩成一团,瞧着便让人心生怜惜。
杜婉仪心下一软,连忙拿了锦帕替沈娆娆擦拭眼泪,口中还劝慰道:“快别哭了,今日可是来佛祖面前祈福的,哭了可就不灵验了。”
沈娆娆这才止住了眼泪。
二人便一同进了大国寺的正殿,虔诚地上过香后,又给寺里的和尚们捐了些烟火钱,这才相携往后院的那棵姻缘树走去。
大国寺的后院树木郁郁葱葱,间或有山雀清灵的鸣啼声入耳,足让人心际开阔,一扫郁气。
杜婉仪一时玩心渐起,便笑着与沈娆娆提议道:“我知晓一条偏僻的羊肠小道,也能痛到那姻缘树旁,娆娆可愿与我一同前往?”
沈娆娆虽天性胆怯,生怕走偏僻小道时会遇上外男,可她也不忍心拂了杜婉仪的意,便勉强笑道:“我自是愿意陪婉仪走走的。”
她二人便带着各自的丫鬟往一条僻静的小路走去,不过走了三五步,便听到几声严苛的责骂声。
“不过是让你扮扮可怜,去向那些达官贵人讨点银钱罢了,你如何就做不到了?”说话的是一个凶神恶煞的高大男人,此刻他正指着脚边的孩童痛骂道。
而那孩童蓬头垢面的,浑身上下皆是青紫的痕迹,一瞧便知他浑身发抖的样子,便知他已是被这高大男人打怕了。
“你若不愿,我便打折了你的腿,叫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你父母。”那高大男人又从地上拿起了根棍子,责骂间便要往那孩子身上招呼。
杜婉仪一时心血上涌,便要上前与那个高大男人对峙,而沈娆娆与身后的丫鬟却一把拦住了她,哀声劝道:“不可。”
若是如此贸然地出现在外男眼前,杜婉仪的名声可就毁了,还会带累杜家姐姐妹妹的闺誉。
杜婉仪心中的怒火更盛,她自小便爱看那些行侠仗义的话本子,若不是闺训所迫,她早浪迹天涯,去做个逍遥自由的侠女了。
眼前这个幼童明显是被那高大男人拐来的,又要被迫去做乞讨一事,当真是可怜至极。
第11章
◎攻略杜婉仪(二)◎
杜婉仪心急如焚,眼看着那凶神恶煞的男人手上的棍子即刻便要落在那稚童身上,她却无能为力,眼圈不由地一红。
二姐姐已定了亲,不日便要出嫁,自己若是在此刻闹出了些事,定会损伤二姐的名声,说不准婆家会在婚后给她脸色瞧。
杜婉仪心绪挣扎之际,却听得一阵清冽且略显稚嫩的男声响起。
“按照大雍律例,拐卖幼童当处以磔刑,小吴子,将这人送到大理寺去。”
杜婉仪与沈娆娆皆屏息敛气地靠在树后,两人都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听声音,是有一位公子出面解决了那个孩童,松了一口气后的杜婉仪便状着胆子探出头来偷偷望了那公子一眼。
只见裴景诚一袭白衣锦袍,头上束着一支简单的玉冠,腰间系着的龙纹祥云衣带随着他不紧不慢的步伐而微微生曳。
杜婉仪不敢多瞧,只是一眼便已认定了这是个矜贵心善的公子哥,并且生的还十分好看。
而一旁的沈娆娆则若有所思地瞧了她一眼,心口似是凝成了一股炙热的绮思。
等那公子离去后,沈娆娆才拉着心神不宁的杜婉仪往姻缘树那儿走去。
姻缘树那儿早已围了许多游人,人挤人的盛况下连一丝空地都寻不出来。
沈娆娆不免有些沮丧,她如今出门颇为不易,好容易继母松了口让自己来这大国寺上香,自己却连一柱姻缘也没求上。
“罢了,既然人这么多,我们下次再来吧。”杜婉仪颇具豪情壮志地拍了拍沈娆娆的柔荑,笑着说道。
沈娆娆便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硬求姻缘,便点点头,与杜婉仪一起出了内院。
大国寺建在半山腰上,回京时还要经过一段泥泞的山路,杜婉仪便与沈娆娆安坐在马车里闲谈。
“那公子可会将那恶徒送到大理寺去?若是大理寺欺他面嫩囫囵过去,可怎么好?”杜婉仪神色苦恼地问道。
沈娆娆心下一跳,随后才开口笑道:“这事儿啊,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见沈娆娆如此言之凿凿,杜婉仪不禁也有些疑惑,她便问道:“娆娆为何如此肯定?我听祖父说,如今的大理寺少卿最是个圆滑躲懒的性子,有负他父亲的一世清名呢。”
谁知沈娆娆却捂嘴一笑,翘起纤细如玉葱般的柔荑,点了点杜婉仪的头,道:“你当那人是谁?大理寺少卿若不想掉官帽,如何敢囫囵过去?”
杜婉仪也来了兴致,方才匆匆一瞥,她已将那公子清冷如天上仙般的面容记在了心中,瞧着他沉声说话时灼灼其华的气度,她心里不免有些悸动。
“那是先皇唯一的血脉——六皇子。”沈娆娆说完这话,便定定地望着杜婉仪,试图从她娇艳的面容上揣度出她心里的想法。
沈娆娆心细如发,方才匆匆一瞧,便从裴景诚身上衣袍的纹路,衣带的花样,身边仆从尖细的声调里猜出了他的身份。
包括婉仪偷偷瞥向他时略显羞红的脸蛋,也被她牢牢记在了心中。
当朝太傅家的嫡孙女与六皇子当真是般配极了,若是婉仪能将芳心暗许给六皇子,便再没人与自己争抢左苑县主家的嫡子了。
思及此,沈娆娆便一反常态地夸赞起了六皇子,只听她说道:“那六皇子虽贵为皇子,却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实在是难得。”
杜婉仪听了这话也是心头一喜,的确,那六皇子不仅身份尊贵,气度不俗,连行侠仗义的那颗心都与自己有些相似。
旧日里,祖父总是会拈着自己灰白的胡须,笑着对自己说:“咱们仪儿配得这世上最优秀的男子。”
六皇子不就是天下最优秀的男子吗?
想到这里,杜婉仪的双靥霎时羞红如腾云偎霞,足足愣了好半晌,她才出声道:“原来…那是六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