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瑾虽不愿伺候皇上,却更不想在紫禁城丢了性命,只问:“……到底谁要害我?”
鹤儿左顾言他,只低声道:“反正主儿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初瑾想着进宫之前额娘与自己交代的那些话,只说高贵妃肆意骄纵,连皇后都没放在眼里,想来后宫之中也只有高贵妃这般大胆:“莫不是高贵妃?”
鹤儿低头不语。
初瑾不愿以卵击石,想着息事宁人,谁知到了傍晚时初瑾发现自己的衣裳里有一根银针,被子里藏了只死老鼠……她气的直奔长春宫而去。
等着初瑾到了长春宫,初瑾刚通传一声就往里走,却被小太监拦了下来:“还请纳兰格格稍等片刻,九爷过来了。”
九爷?
初瑾虽来清朝不久,却也知道清朝效仿明宋,民风不算开放,长春宫怎会有外男?
正纳闷时,初瑾就见一男子昂首阔步走了出来,这人里头穿了件宝蓝底菖蒲纹杭绸细布常服,外面随意罩了件貂毛大氅,身形挺拔,如松如竹,面目和煦,容貌俊朗,扑面而来的是世家公子哥儿身上才有的矜贵与低调。
不过是扫眼间,初瑾就见人大步流星已走远,却仍旧可记方才之人容貌出众!
宫女茴香已迎了出来,替她打帘道:“‘这位就是九爷,是皇后娘娘最小的弟弟了。”
初瑾隐约有点印象。
这人应该就是富察傅恒,与皇后一母同胞,是皇后最小的弟弟。
原主未进宫前就曾听说过他,容貌出众,才情出挑,能文能武,乃是京中不少夫人太太心中的乘龙快婿。
在众人眼中,傅恒自自出生便一路顺风顺水,唯独亲事艰难。
当初他曾与崔佳氏年幼定亲,可后来其父李荣保病故之后,崔佳一族借口傅恒需守孝三年退了这门亲事,等着三年丧期满了,先皇驾崩,傅恒又足足等了三年,故他如今已经十九岁,亲事依旧没有着落。
初瑾忍不住在心中赞叹一声容貌出众,就随着茴香走了进去。
上次临走之前,皇后拉着她的手要她闲来无事来长春宫坐坐,不曾想她这么快又来了。
初瑾并非心思九曲十八弯之人,寒暄两句便将这几日的事情和盘托出,最后更是跪地请皇后做主。
向来面上含笑的皇后脸上也未见笑意,冷声道:“来人,去查查看到底是谁如此大胆!”
她虽心生防备,却没想到会有人这般迫不及待。
不光如此,她更是难得雷霆手段,下令杖责乌雅嬷嬷十棍,明面上言其照看不利,实则因她知情不报。
最后,皇后更是拉着初瑾的手柔声道:“你莫要害怕,这件事本宫自会替你做主。依本宫看来,背后之人无心害你性命,不过是想让你知难而退罢了,后宫之中若秀女出事,罪责重大,层层删查,定能查出背后之人。”
说着,她更是道:“况且你额娘乃郡主之身,你也算皇亲国戚,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敢冲着你下手的。”
初瑾惶惶道:“皇后娘娘,您可知道一掀开被子瞧见只死老鼠,当时真的把我吓了一大跳……”
皇后柔声劝慰她几句,赏了些东西下去,最后更道鹤儿与涓儿得更小心谨慎。
倒是乌雅嬷嬷十个板子打下来,连床都下不了,却还硬撑着前来初瑾跟前赔不是。
乌雅嬷嬷是真的命苦,这个也不能得罪,那个也不能得罪,后来索性更是喊了两个小宫女过来专程守着初瑾所居的屋子,生怕再有个什么闪失。
很快储秀宫就来了皇上的旨意,殿选定于下月初一,距今不过七八日的光景。
有人喜,有人忧。
选秀并非只为皇上充盈后宫,也为诸王储、众阿哥挑选妻侍,三年守孝,不少女子年纪渐大,想着哪怕不能进宫侍奉皇上,若有机会得皇上赐婚,也是家族一大幸事。
当然,若落选下来,虽面上无光,可回去之后也是能自行婚配的。
甭管成与不成,一锤子下去,总比日日挂心来的强。
初瑾心中焦急,想着皇后话中之意自己入选乃是板上钉钉,愁的连午饭都没吃下,正烦恼时,只听一阵叩门声。
初瑾抬头,是一位年老嬷嬷,这嬷嬷穿的比乌雅嬷嬷更为贵气,手上戴着大拇指盖大小的红宝石戒指,面色倨傲,对涓儿的话熟视无睹,直勾勾看向初瑾道:“想必你就是纳兰格格了吧?贵妃娘娘有请!”
后宫之中只有一位贵妃。
那便是高贵妃!
哪怕皇后并未查出这几日恐吓自己的凶手,但初瑾心里也猜到十有八九是高贵妃在捣鬼,微微一愣后只道:“不知贵妃娘娘有何贵干?贵妃娘娘身金体贵,我身子尚未大好,怕将病气儿过给了贵妃娘娘……”
那老嬷嬷讥诮一哂,没好气道:“得了吧,这话诓诓别人也就罢了,在贵妃娘娘跟前把你那点小心思收起来。”
说着,她一扫候在门口、如临大敌的几个宫女,冷声道:“贵妃娘娘说了,我们家老爷从前与纳兰大人有几分交情,故请纳兰格格过去叙叙旧,你们大可以放心。”
鹤儿踟蹰间正欲说话,初瑾就冲她使了个眼色,含笑道:“那请嬷嬷稍等片刻,我换件衣裳便去。”
第3章 高贵妃
◎敬酒不吃吃罚酒◎
待初瑾进去换衣裳的时候不忘对涓儿道:“……胳膊拗不过大腿,今日贵妃娘娘派人来请,我没有不过去的道理。待会儿我带着鹤儿去钟粹宫,若是一个时辰之后你还没见我们回来,就去长春宫找皇后娘娘。”
涓儿连声应是。
初瑾很快就随着老嬷嬷前去钟粹宫。
钟粹宫与长春宫的简朴并不一样。
打从初瑾一走进去,鼻尖就萦绕着一股雅致的香气,步入外间之后,更见屋内金碧环绕,炕边更摆着一株半人高的玛瑙珊瑚树,珊瑚树上挂满各色奇珍异宝,有象牙雕刻而成的鲤鱼,栩栩如生,有金子制成的橡木果,雕工精湛,还挂着一颗颗硕大明亮的珍珠,晃的人睁不开眼。
初瑾不过随便瞥眼间,就能发现屋内的家具清一色的都是梨花木,多宝阁上摆着一个个琉璃娃娃,憨态可掬,还有珐琅粉彩双耳瓶、珊瑚红釉白竹纹碗、霁蓝釉描金转心瓶等,花几上还摆着各色名贵花木……可谓是富贵耀眼,很符合历史上乾隆皇帝的喜好。
请安间,初瑾更见高贵妃身着胭脂红镶金丝簪花襕纹旗服,小两把旗头上插着的七珠明金珠钗伶仃作响,愈发显得她明艳动人。
高贵妃对自己的容姿一向自信,从前总觉得初瑾这“满蒙第一美人”的称谓是宫外那些土包子没见过世面胡诌的,如今却在看到初瑾时有些笑不出来,冷声道:“你就是纳兰氏?当真有几分姿色!”
她不叫起,初瑾就一直维持着请安的姿势,轻声应是。
高贵妃却连多看到她一眼都觉得厌烦,直接开门见山道:“本宫今日找你过来可不是闲聊这般简单,先前你做下的那些事儿,本宫也有所耳闻,你不愿侍奉皇上,作贱自己不说,还求到了皇后娘娘跟前,可惜啊,皇后娘娘没答应。”
说着,她更是笑了笑道:“本宫愿意帮你……”
初瑾不敢随便应下:“不知贵妃娘娘如何帮我?”
“这还不简单吗?入宫选秀之人讲究个齐整,若你身上突然出了疹子,或者变成哑巴,就算你凑上前去想要伺候皇上,皇上也不会答应的。”高贵妃坐直了身子,微微朝着初瑾靠近了些:“本宫这里得了一位秘药,定能让你不入选的。”
初瑾浑身有些发冷,低声道:“若这事儿叫皇上知晓,那就是欺君之罪。”
况且就高贵妃给她的药,只怕不是一时出疹或失声这么简单的。
高贵妃脸色骤变:“你这也不愿意,那也不愿意,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本宫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今日找你过来可不是与你商量这么简单!你若是怕犯下欺君之罪,牵连家眷,还不如一头跳进御花园湖中,索性一了百了,也免得本宫替你费这些心思!”
说着,她瞧见初瑾微微有些发颤的身子,似很是满意:“本宫再问你一遍,你是应还是不应?”
初瑾跪地:“请贵妃娘娘恕罪。”
这就是不应的意思了。
高贵妃冷笑道:“好一个敬酒不吃吃罚酒,好,本宫知道了,你回去吧!”
她没打算留着初瑾叫自己为难,却更不会傻到在钟粹宫下手。
她身边心腹眼睁睁见初瑾离开,低声道:“娘娘……这是何意?”
高贵妃瞧见初瑾那纤细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收回眼神,淡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宫原以为去岁那一遭皇后娘娘熬不过来,没想到丧子之痛她都挺了下来,她不是乐于扮贤良吗?那本宫就叫她知道什么叫作茧自缚!”
她心里已经有了计量。
初瑾她是不打算留的,更想着如何顺藤摸瓜将这屎盆子扣到皇后头上去。
皇上在她跟前都夸赞过纳兰氏两次,可见此人在皇上心中地位非同寻常,若能借着这人叫皇上与皇后彻底离了心,那就最好不过。
接下来的几日时间里,高贵妃一直忙于此事,不过叫她没想到的是家中弟弟难得进宫一趟。
高恒是高斌续弦马氏所出之子,也是高斌唯一的儿子,平日在家中很是得宠,这次进宫更是求高贵妃将初瑾赐给自己。
听高恒说起,高贵妃这才得知高恒对纳兰氏一见钟情,自此是念念不忘。
高贵妃本就不喜高恒母亲马氏,听闻这话自然是将高恒狠狠训斥一顿,更是修书一封送给在外当差的高斌。
也因此事,让高贵妃知晓纳兰氏是何等狐媚子,更决定斩草除根。
这一日。
初瑾刚跟着教养嬷嬷学完规矩,回房之时就见一名长春宫二等宫女侯于门口,屈膝只道皇后娘娘有请。
初瑾觉得有些不对,可这人的的确确是皇后身边的,不敢怠慢,只好欣然前往。
可走着走着,初瑾发现路径不对,前面带路的二等宫女含笑道:“今儿皇后娘娘见着天气不错,所以就带了和敬公主前去御花园散步,想着主儿近来心情不佳,也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开解主儿一二。”
初瑾心中更是狐疑。
皇后乃是谨慎之人,自己不愿入宫一事除去皇后知晓,也就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茉莉知道,按照皇后的性子,断然不会把这消息告诉旁人的。
初瑾再走没几步,只道自己有些冷,吩咐鹤儿回去取一件披风过来,待鹤儿转身之际,她更是用口型说出“去长春宫”四个字来。
鹤儿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一时间,茫茫积雪之中就只剩下前头带路的宫女与初瑾两人,初瑾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听她道:“主儿稍微走快些,就在前头了,莫要叫皇后娘娘等急了!”
初瑾心中计算着时间,从此处到长春宫要跨过东六宫和后三宫,便是鹤儿有飞毛腿也是来不及的,思来想去,她心一横,撒丫子转身就跑。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道从哪里闪现出几道黑影,直奔初瑾而来。
这一个个人都身着太监服,脚步轻快,神色狠戾,大有一副不除掉初瑾誓不罢休的架势……
第4章 救人
◎有人见到他们亲嘴儿◎
初春的御花园是一片生机盎然,欣欣向荣之景,可初瑾脑海中只有活命的念头。
但就算是她脚下步履飞快,却也抵不上身后那几个狠戾的太监。
与此同时,与初瑾一样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还有鹤儿。
鹤儿本是储秀宫一小宫女,为人憨厚,老实本分,得皇后身边茉莉选中前去照顾病中的初瑾,对她而言已是一步登天,生怕初瑾有个三长两短。
可哪怕她脚下生风,汗珠直冒,却也距长春宫有很长一段距离。
鹤儿顾不上旁的,跑啊跑,谁知道转角处却是一不小心撞到对方,满脸是泪的她连声道:“对不住,是奴婢不小心……”
她并不敢吐露太多,可一抬眼却见着这人有几分面熟。
再一看,这人不是上次她在长春宫见过的富察傅恒吗?
深宫寂寥,连主子们都日子难熬,更别提像鹤儿这些小宫女,一个个正值怀春之际,每日下值后议论的总是男男女女那些事儿,紫禁城中除了皇上,太监,就是御前行走的侍卫。
这些御前侍卫并不像后世众人所想一样,而是地位尊贵异常,品级超凡,多是从八旗子弟中挑选出来的才武出众之人,亦或者满蒙大族所出的王孙贵胄。
宫女们偶尔能碰上御前侍卫,故而时常私下偷偷议论。
有人曾说到时候皇后胞弟富察傅恒肯定也是要进宫当差的,只说这人才貌出众,英俊倜傥,人中龙凤……说起这人来时,那小宫女是春心荡、漾,双目寒春。
所以鹤儿上次在长春宫瞥了一眼后,对傅恒有几分印象,当即就跪地大哭起来:“求求您救救主儿……”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傅恒眉头微蹙。
他今日进宫是要去长春宫给皇后请安的,去年端慧皇太子去世后,就大病一场,自此是一蹶不振,家人曾多次想要进宫探望,却被皇后回绝,直说无事。
如今选秀在即,长姐想请皇上为他赐婚,所以经常请他入宫。
傅恒狐疑道:“你认识我?”
鹤儿这才哭哭啼啼把长春宫派人来请,初瑾觉得不对的事情告诉傅恒。
傅恒当即就觉得其中有诈,前些日子长姐身子不适,太医吩咐不得吹风,如今虽是春日,这两天仍旧风大,又怎么会带着和敬公主前去御花园?
他虽然不知道眼前小宫女口中的“主儿”是谁,却知道自端慧皇太子去世后,很多人都想看皇后笑话,甚至巴不得皇后失宠于皇上,一听这话连忙往御花园赶去。
等傅恒赶到时,只见池塘中沉沉浮浮一抹翠色,乌黑的发丝在水中散开,宛如水藻。
他没有分毫犹豫,直接跳入池塘中。
此时初瑾已经呛了好几口池水,寒气入骨,身上的厚衣裳浸湿后宛如绑着秤砣似的,拉着她往下拽。
初瑾心中暗道自己命苦,没想到穿越没几日,就要死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