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醒——一度君华
时间:2022-03-21 07:40:12

  第一秋没有说话,但他身法如电,带着黄壤避开了屈曼英的抢夺。

  谢红尘几步上前,他来到黄壤面前,缓缓蹲下。黄壤与他对视,连心中都沉默无言。

  她看不到第一秋,不知道他是如何用这般冷静的语气,说出这么一番话。

  谢红尘凝视她,道:“跟我走。”因为语声低弱,这句话出口更像请求。他握住黄壤搁于双膝的手,字字疲倦沙哑:“阿壤,跟我走,好不好?”

  黄壤不言不动,谢红尘几近哀求:“我带着你离开仙门,我们隐世而居,我用一生一世去研究盘魂定骨针的解方。好不好?”

  一旁,屈曼英道:“阿壤,你能听见吗?”

  苗耘之看了一阵,也是不忍,道:“她尚能眨眼,只是慢些。”

  屈曼英早已泪流满面,她扶住黄壤的肩,道:“阿壤,你若同意谢宗主的话,就眨一眨眼。好不好?”

  黄壤目光空洞虚无,却迟迟不动。

  屈曼英和谢红尘屏息等待,直到渐渐绝望。

  第一秋也没有动,他也在等,或许她能有片刻迟疑,当时之言,只是一时冲动。

  可她不会。

  他知道她不会。

  第一秋轻轻抚摸她的长发,掌中都沾染了那凉滑细腻。许久之后,他说:“她不会和你走的,你不了解她。”

  谢红尘眼中早已带泪,于是那些温和博雅都抛到一边,他几乎嘶吼:“我不了解她?我和她百年夫妻!”

  第一秋冷静如一块石头,他说:“百年夫妻,你却不知道,这原是一个多么自由无羁的灵魂。”

  谢红尘愣住,第一秋轻声问:“如果……你仍不悔的话,眨一眨眼吧。”

  在屈曼英、何惜金、谢红尘等人的注目之下,黄壤轻轻地眨了眨眼。

  生不如死,岂会有悔?

  只是第一秋,我只交待了自己,却从没有想过,这对你而言,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我走之后,此身化沙,自有春风吹拂、大地怀容。可你怎么办啊。

  你这样子,所有人都会惧你畏你,传扬你的冷血无情的啊。

  何惜金等人都没能再出言反对。这是……她的选择。

  夫复何言?

  屈曼英双手捂脸,谢红尘沦陷在回忆的沼泽里,一朝梦醒,发现失去的早已失去。

  第一秋将黄壤推至众人面前,众人盯着轮椅上这个妆容精致、衣裳繁复的女子。她容颜美到虚假,目光涣散,毫无焦点。

  很难相信,这么样的一个人,居然是个活物。

  第一秋行至她身前,黄壤终于又看清了他。

  血污尘垢之中,他眉目英挺,目光深邃如激流凶险的海眼。

  第一秋。黄壤踏着回忆的黄沙,想要找到梦外和他的初见。可惜人生纷繁错乱,满地荆棘,她早已记不起成元五年,那个前来仙茶镇提亲的少年。

  当年的我,是否也曾披着温婉端庄的外衣,跟你进退得体地对话?

  那时候,我们说了些什么呢?

  第一秋,我一个字都不记得了。

  第一秋捧起她的手,缓缓将她拥入怀中。

  他任由她的脸贴在自己胸口,让她去听自己心跳和呼吸。多少年前的仙茶镇,少年得志的八十六殿下打马而来。那个少女一身浅金,伫立在千顷良田之中。

  田地间小麦金黄,她浑身上下洋溢着金秋丰收的温暖与喜悦。

  回忆若噙泪,便只能不再触碰。第一秋重新扶她坐好。

  “去吧。”他右手上抬,轻轻握住她头顶的两根金针。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要很用力,才能止住心中的鲜血横流:“去吧阿壤。从此以后,不再痛苦了。”

  话落,他手上用力。

  黄壤只觉得神魂裂痛!但她并不惊恐,周围没有一点声音。她看见人群中的息音、黄洋,和黄均。他们都向这里看,却谁也没有上前。

  光阴细碎,呼啸着打马而过。

  那些相生相伴、悲喜仇怨、缘生缘灭,所有爱与芥蒂,都在这一场凝视中泯灭。

  黄壤收回目光,于是眼前仍然只剩了第一秋的脸。当年玉壶仙宗的山腹里,光阴多么漫长,日子好像怎么也过不完。而今光阴又多么短暂啊,都不够说声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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