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弟弟可是为娘的命啊,咱家几代单传,还要指望他传宗接代的,你就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咱家断了香火吗?”
“你就放心吧萱儿,天香楼虽说是个青楼,但在那你能吃香的喝辣的,比做丫鬟强得多。娘亲也是被逼无奈,实在无法了。”妇人苦口婆心说着,甚至转过身来“砰”地一声跪了地,“娘亲求你了,算娘亲求你了,你就应了吧,也算给我们家留下最后一条活路。”
何矜烦闷地睁开眼睛,不远处的小姑娘表情怔怔,眼睫上也挂着泪,却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何矜淡淡开了口:“我能插句话吗?卖给青楼能卖多少钱?”
老鸨本来想回“关你屁事”的,但她瞪大狗眼看着面前的马车形制,一眼便知是达官贵人的,于是老老实实道:“三……三十两。”
何矜继续问道:“哦,那这小孩的病要花多少银子?”
妇人垂头嗫嚅着说:“五十两。”
“哦。那缺的二十两呢?怎么凑?”何矜水葱般的手指点着发愣的小姑娘,“让她接客?”
小姑娘听见这话,身子猛地一抖,向后退了好几步:“不要,不要接客,我不要啊!”
“我说贵人。”老鸨明显不敢得罪,笑得恭敬又小心,“小姑娘家家的哪懂什么是接客,况且她娘都已答应卖给了我,你这也……管得太宽了些。”
“是吗?我家府邸大,我就是喜欢管得宽,你管得着吗?再说,不就是银子么?”何矜顺势朝自己的腰间摸过去,没摸着。
她尴尬咳了一声,低头对身后小声喊着:“银子呢?”
夏荷赶紧把荷包递到她手上。
呦,还挺沉的。
“银子我也有啊。”
老鸨接下来又陪笑不已,眨着眼睛问了句何矜:“贵人您这是……这是想做什么?”
何矜秀眉一挑:“现在贵人也想买这个小姑娘,你有意见?”
老鸨看见何矜的长相倾国,又听见这么一通没头没脑疯疯癫癫的话,大概也能猜到她的身份了。
老鸨知道即便自己有高掌印做后台,侯府的小姐并不是她能得罪的,但她好不容易遇见这么个便宜又是好苗子的雏儿,也不想轻易放弃:“不敢不敢,只是咱做生意的,总得有个先来后到不是?她娘都答应了卖给我,这您又……实在不妥啊。”
“那她娘,我出五十两买这小姑娘,你是要卖给她,还是卖给我?”
这接话接顺嘴了,何矜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妇人扭头看看老鸨,又转过脸来望了望何矜,正要说话。
“停,先等会儿,我说错了,不该问你。”何矜直接打住了她还没说出口的话,只管瞧着那可怜兮兮的姑娘家,“自己的命运,理应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你说,你是想把自己卖给她,还是卖给我?”
“我……我……”小姑娘捏着袖子埋头想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望着何矜,“我想把我自己卖给您!”
“好!”何矜拍掌一笑,睥睨着妇人和老鸨,“你们听见了?一个愿意买一个愿意卖,这笔生意才算成了。”
“春桃,给银两!”
春桃从荷包里挑挑拣拣,凑够了五十两的散碎银子交给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对她躬身拜了一拜,扭头把银两递到了妇人的手上,话里的底气也比方才足了许多:“给,这是给弟弟治病的银子。”
妇人惊讶到一直乖巧听话的女儿居然也会说这么硬气的话,但她此时眼里只有泛着白光的银两,只能讪讪接过:“好,好。”
“贵人,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何矜噗嗤一笑:“你多大了,会做什么?”
小姑娘答:“我今年十五了,会劈柴生火、洗衣做饭,还会做豆腐,我家原本是开豆腐坊的,我做的豆腐可好吃了。别的,也可以学……除了杀人放火……”
原来这小姑娘竟已及笄,比此时的何矜还要年长,只大概因为营养不良,才长得瘦弱矮小。
“打住打住。”何矜打断道,“怎么还越说越吓人了?不用你了,我们侯府下人多的是,你走吧,就当送你个自由身了。”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何矜对着还在一边发呆的妇人翻了个白眼,“我瞧这情形,儿子得了病,就要把女儿卖进青楼,没少亏待小姑娘吧?你倒挺会做人啊,真是儿儿们的好娘。”
“你家几代单传?呦,了不起,真了不起。”何矜面露讥讽,配合话术拍拍手,“传的什么?传来传去传到现在,连个看病的钱都没有?”
妇人吓得慌忙跪下:“贵人饶命……民妇只是情急之下,若非走投无路,民妇心里也不忍卖了亲生女儿的,民妇再也不敢了。”
“再?你还想有下次?”何矜只管把眼睛瞧向小姑娘,“你说你家原本有间豆腐坊?那如今呢?”
小姑娘认真道:“爹爹生前欠了好些赌债,豆腐坊被抵债了。”
“原来这样啊。”何矜手里玩着那个钱袋子,笑着问她道,“我看你这破家也没什么可待的。那我如果给你赎回来,让你出去自立门户,你能把它开红火吗?”
“嗯。”小姑娘重重点了点头,目光灼灼,“我行的。”
“那行,这些银子送你了,去把豆腐坊买回来吧。你别怕,我会暗地里派人护着你的。”
何矜接着似笑非笑地看那妇人:“既然你儿子的病得治了,那你们从今以后,就干脆一拍两散,别再坑人家小姑娘了。我会动不动派人去豆腐坊查看近况,你知道我们做达官贵人的,动不动就爱仗势欺人,要是再让我看见你又去缠着她吸她的血,你就完了。”
妇人长久地跪下磕头,连说再也不敢。
小姑娘缓过神来,对已经坐回到马车里的何矜连声夸道:“姐姐你不但人长得好看,心肠还好,和仙女一样。”
何二小姐心肠好?老鸨却觉得见了鬼了。
发了疯还差不多。
何矜礼貌回笑,她清楚记得在原书里天香楼是怎么臭名昭著。
这个大太监手下的开青楼,干得都是些再龌龊肮脏不过的行径。非但时常逼良为娼,还把里头不少的姑娘供给太监们狎弄,就算是再惯混迹于风月场的,只要落到那些没根的东西手里,也基本会被折磨得十死七八。
妇人对内情了解多少,何矜并不清楚,把若真把人送这里边去,还不如直接抹脖子自尽。
后来这个丧尽天良的淫.秽场所还是被朝廷里的扫.黄大队长谢首辅查封的。
何矜虽没谢幸安这么大的本事,但“路见不平一声吼”还是能干的。
京城的街头巷尾里吃饱了撑得的人到处都是,每当出了什么十分新鲜的大事,一经过他们不懈努力的口口相传,比圣旨下来得都快。
“知道吗?今日有个在街上逼良为娼的,遇见个好心的高门小姐,不但把人救了,还给了好多银两呢。要不你们猜猜,这个好心的小姐是谁?”
“还能是谁?福宁公主?颖国公家的?武清伯家的?还是随便哪个大人家的?”
“不不不,都不是,你们打死都想不到的,是寿康侯家的!”
“他家?嗷,也不算太出奇,看来何三小姐只是娇纵了些,本性倒是善良的。”
“不是何三,是何二!何二小姐!”
“她?怎么可能?你睡傻了?这种行善积德的好事什么时候能跟她扯上关系了?该不会是冒充的吧?”
“她有什么好名声吗?谁会脑子有病冒充她?冒充她有什么好处?”
“说得也是,那……该不会是那银两上头都有毒吧?啧啧,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好恶毒的女人。”
“一定是了,可怜的娘三个,就这么折在她手里了。”
……
谢幸安听见这些话时,并没有驻足,只是忍着腿疼赶路匆匆而过,他听得不清楚,也无暇想太多。
只是他想破头都不明白,怎会何二小姐这么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家怎能恶毒到如此地步,以及他到底哪里得罪过她,让她这么看自己不顺眼,非得处处折辱了。
“幸安,来了啊?等了有一会了吧?来来来,快进来。”张尚书刚下了轿辇,就看见早在门外等候的谢幸安,随即一片热情地搂了把他的肩膀,赶紧拉他进了府。
谢幸安一身再平常不过的衣裳,但他气质清冷出众,那股子正直傲骨简直是浑然天成。
张尚书长久地望着他,就像看见当年的谢璧似的,心里顿觉不是什么滋味,嘬了口茶长叹一句:“我与你父亲是同年入朝为官,可惜当年那事发生时我在外赴任,尚未回京,所以并没听到多少风声。今年才刚调回来,可没想到你家,竟就这么倒了,只剩下你了,还好剩了你啊。”
谢幸安坐在圈椅上,垂着桃花眼,并没回话。
“幸安呐,我这次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张尚书看这个这么本来前途光明的小孩落魄成了狗屎,估计吃饭穿衣都是问题,就觉得无比叹惋,“或是你若有什么难处,自当对我讲。毕竟我和你父亲还有旧日的情谊在,我能帮自然会帮的。”
“多谢张伯父。”谢幸安拱手施礼,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终才开了口,“幸安正打算过几日考春闱。”
北辰明文规定,科考每三年一次,凡年满十五的男子均可凭此提名金榜后,进入仕途,辅佐天子。上一次科考时,谢幸安刚满十四,只能又耽搁了三年。
张尚书的脑子一阵懵,手不自觉晃着,一杯茶差点没拿稳。
这孩子到底,还是想走他父亲的老路啊。
“幸安呐,你……”
“张伯父,我只有进了朝中,才能有机会亲手给我父亲,给那些被枉杀的,忠心耿耿的臣子们,洗雪沉冤。”谢幸安虽不见有多激动,也早憋得双眼通红,“张伯父,如今宦官专权,再这么下去,北辰岌岌可危啊。”
张尚书心里也十分清楚朝中情形,简直一片乌烟瘴气、群魔乱舞,皇帝甩手不理朝政,清白正直的大臣一个个被驱逐出朝廷,能担任高官的全是靠着给大太监送礼得来的。即便如颖国公、武清伯、寿康侯之流,也多少都和权阉沾点关系。
更不必提他遇见了据说是上次的头名状元时,发现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连“膺”和“赝”都分不清楚。
张尚书简直感觉天降震惊。
作者有话说:
何矜:记仇归记仇,可千万别记我。
谢幸安:那记你一功行吗?
何矜:咳……算了吧我这人不贪功的大可不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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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的,真跟个疯批似的,但是离真疯批又差那么点怪有意思的】
-完-
第六章
◎他实在编不出第二个理由了◎
举国的确迟早大乱。
但张尚书实实在在地心疼这个清瘦的少年,目光沉沉地看着他道,“幸安,你可想清楚了,这一路不好走。”
“幸安不怕。”他的眼里紧接着闪烁着醒目的光,一字一顿地说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小子,果然像他爹啊。
“好,你这身志气傲骨果然如你爹当年。”
又提到谢璧时,谢幸安的目光直疾速暗淡下去。
“想当初,你父亲当年也是状元出身,谁承想后来竟会出了这档子事。不但你爹身死,你也……哎,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天资聪颖,甚至在你父亲之上,可惜在抄家之后……”
好好的家世和前途,瞬间化成泡影。
“算了,不提了,都过去了。”张尚书扣住谢幸安的手背,满眼都是假一赔百的关怀,“幸安,我知道你如今日子艰难,这里有些银票……”
“张伯父,银票就算了,恕幸安不敢受。您放心,能在爹娘亡故后苟活这么多年,谢幸安还不至于活活穷死,需要靠旁人的救济才能度日。”
张尚书知道他和他爹谢璧一个样,从善如流地笑着把尚未撒手的银票放了回去。
“幸安,你若是我的儿子该有多好。”张尚书算起来和谢幸安差不多十年没见,但只觉得他处处都一如谢璧,跟故人说话就放得开,没再那么讲究了,“你不知道,我那个不争气的逆子,唉,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