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在后厨那边出声:“跟客人聊什么呢?我听见你说机甲什么的了。”
小姑娘火速声明:“没有。点菜呢。”
林纸听见,老板在跟坐在那边的客人说:“我这女儿,一个Omega,脑子里天天就是机甲机甲,非要以后去考帝国机甲学院,还非想读主控指挥,唉……”
客人笑道:“Omega嘛,选个斯文点的专业,以后也不用赚多少钱,只要工作稳定,方便照顾家庭就好,不用非得混在Alpha堆里打打杀杀……”
小姑娘没吱声,把手里的点菜板子又往林纸面前递了递。
林纸接过来,没有笔,用手指头在屏幕上签好名,还给她。
小姑娘火速把签名保存好,重新切换成点菜的页面。
两个人相视一笑。
林纸签名时,秦猎好像收到消息了,忙着看手环。
邵清敛熟络地接过点菜的板子,看了看,递给林纸:“你来点菜吧?还是上次那几样?”
哪几样?
林纸脑子转着,一边伸手接菜单时,菜单已经被秦猎从中间截胡了。
他利索地抽走邵清敛手里的菜单,“我们今天吃点新鲜的东西吧?我来点?”
他嘴里问着,却没有征求别人意见的意思,已经在看菜单了。
林纸忍不住转头看看他。
他一直都在疑心她的身份,又是拔头发又是测基因,折腾个没完,可今天在这个邵清敛面前,却像是一直在帮她的忙。
秦猎没有抬头,在菜单上一通点,速度飞快,毫不犹豫,林纸好奇地探头看了看,马上看出了规律——
他点的全是每页菜单先从左到右再从上到下第三个菜。
点出来的东西确实相当“新鲜”。
连旁边等着的小姑娘都忍不住了,指着其中一样小心翼翼地建议:“这是新从八区运过来的蓝鹞蛋,比较特殊,一般人可能有点吃不习惯,咱们真的要这个吗?”
那蛋是灰色的,上面有鲜艳的蓝色斑点,长得很奇葩。
秦猎说:“一人来一个吧。”
小姑娘试探:“一人……要一整个?”
林纸心想:她会这么问,估计这蛋的体型,怕不是有点猫腻。
邵清敛在旁边点头,“对。一人一个。”他对林纸说,“我以前在八区吃过这个,挺有意思的,你们可以试试。”
一道菜被用“挺有意思”形容,绝对不是好兆头。
菜上得不慢,秦猎点了七八样东西,一盘盘摆一桌子,还挺壮观。
“挺有意思”的蓝鹞蛋压轴登场。
大大出乎林纸意料,端上来的蛋竟然不是恐龙蛋的尺寸,满打满算,也就和鹅蛋差不多,就是颜色有点妖冶。
扑鼻的气味也有点妖冶。
邵清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啊——”
他剥开蛋壳。
在那一瞬间,无数著名的人间美味的名称涌入林纸的脑海:豆汁、黑臭豆腐干、鲱鱼罐头……
邵清敛挖了一大勺,“好吃。”
他问林纸:“你不吃吗?试试。”
林纸:打死也不吃这东西。
秦猎倒是把他那颗蛋拿过来,剥开蛋壳,用勺子斯文地挖了一点点,尝了尝。
“还不错。”他评价。
也许,大概,这又是那种闻着不怎么样,吃着其实还挺好吃的东西?
林纸剥开她的蛋,也挖了一点送进嘴里。
林纸:“……”
比闻着还浓郁的味道像礼花一样在嘴巴里轰然炸开,紧接着又一个窜天猴,呼地直冲上头,熏得人泪花都飙出来了。
林纸:不错?什么不错?这叫不错?秦猎你是不是营养液喝多了味觉失灵??
林纸看见,秦猎稍微弯了弯嘴角。
他就是故意在整人。整她不就是整他自己?
这人损人不利己,有毛病。
邵清敛:“我也觉得今天这蛋味儿好像比以前吃过的稍重一点。”
小姑娘路过搭茬,“是,一般店里卖的都是养殖场的蛋,我们这个是野生的,更正宗。”
林纸把蛋往旁边一推,“这个未免有点过于正宗。”然后猛灌了几大口水,才算缓过来。
还好其他的菜还不错,没这么离谱。
“小纸……”
饮料过三巡,邵清敛的称呼忽然由“林纸”变成“小纸”了。
“……你的步兵甲补考过了吗?”
林纸一直觉得这人说话遮遮掩掩,态度奇奇怪怪的,十分疑心他的身份,不过他问出步兵甲补考这件事,像是真的认识原主的样子。
林纸说了说补考的事,诱导他多说话,还是没能拿到新信息。
秦猎忽然问:“你和林纸认识很久了?”
“没错。”这次邵清敛直接答了,“我们从小就是邻居加同学,林纸就住在我家隔壁,我们非常熟。”
秦猎点点头:“一直关系很好?”
邵清敛顺溜地接:“对。”
秦猎:“以前从没听林纸说起过。”
林纸默了默:和秦猎也没认识几天,他特地用了个“以前”,好像跟她很熟一样。
邵清敛想了想,好像要证明和林纸之间确实很熟,问林纸:“小纸,我把钱已经给你转过去了,你收到没有?”
林纸突然意识到他是谁了。
她点开手环登入银行账户,“我看看。”
果然,账户里昨天转进来的一万块画稿的钱,林纸点开详情,在汇款人的信息那里看到了名字——邵清敛。
名字能点开,竟然有头像的三维照片,真的是他。
原来“二道贩子”竟然有这么斯文的一个名字。
“早就已经到账了。”
林纸说,拨了拨他照片上的头像,顺手又搜了一下和他之间的转账记录,发现两人账面上的往来真的不少。
数额都不大,只有前不久有一笔八千块的大额转账,还是原主转给他的。
林纸看了眼注释,上面写着“绘画在线教程”。
林纸的目光停在那笔转账记录上。
他还卖教程?而且原主那么节约,八千块要攒很久,竟然还花这么多钱买教程?
邵清敛还在跟她说话,“我猜想你最近缺钱,所以第一时间把钱给你打过去,没想到你没那么急。”
“我发了笔小财。”林纸把被机器狗袭击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听得邵清敛直皱眉头。
邵清敛总结,“联盟这些大公司,个个唯利是图,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句话打击面太大,秦猎抬起眼皮,淡淡问他:“没有这些公司,谁来生产产品,谁来交税养活联盟军队,谁给那么多人提供就业机会?大家自己种田织布,以物易物么?”
邵清敛好像忍了忍,不过最终没有忍住。
他冷笑一声:“也不是不可以。联盟为了一时的利益,不限制这种巨无霸集团的规模,养虎为患,早晚被反噬。”
秦猎眼中多了点兴趣,“这种说法,我好像在那个星际非法组织……叫什么来着……全知社?在他们的宣传单上看到过。”
邵清敛再吃一口蛋,“英雄所见略同?”
他俩这顿饭吃得不太平,好菜都便宜了林纸。
差不多吃完,林纸站起来去买单,发现秦猎点菜的时候就已经把钱付完了。
从菜馆出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周围大厦的霓虹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让这一小片破败的民居也涂脂抹粉,喜庆起来。
邵清敛对林纸和秦猎说:“我知道你们学院周末十点宵禁,还有点时间,我们要不要去别的地方玩?”
林纸一点都不想,正要拒绝,就听见秦猎说:“今天可能不行,我和林纸还有点事,要去天谕。”
他胡说八道。
林纸没吱声。
忽然冒出这么个邵清敛,和他斗智斗勇了半天,斗得心累,只要能躲开他,去哪都行。
邵清敛没再说什么,真的让自动驾驶系统把林纸和秦猎送到了首都的天谕。
天谕是座通体雪白的摩天大楼,黑色双圈的标志高高挑在楼顶,按理已经是下班后的时间,一层层却还是灯火通明。
下车时,邵清敛把林纸叫到旁边。
他一副很熟的大哥哥的样子,嘱咐她,“你注意安全,有事就发消息给我,别太晚回学院。”
林纸点点头,顺口问他:“你上次视频时说过,我给你转过去的八千块教程钱可以退一半,什么时候能给我?”
邵清敛怔了一瞬。
林纸安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心想: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现在知道被人问这种不知道该怎么答的问题是什么感觉了吧?
那一瞬的异样过后,邵清敛笑了,“我最近忙,都忘了。”
林纸认真地点点头,“对我不是小数,别再忘了。”
邵清敛有点尴尬,“我现在就转。”他低头点了一会儿手环,林纸的手环一震,四千块入账。
林纸低头看了看那笔钱。
她不是真的林纸,他也不是真的邵清敛,稍微一试就露馅。
他和照片里看起来几乎一样,耳朵的轮廓却稍有区别,每个人的耳朵都是独一无二的,他的伪装没做到家。
他敢这样过来,应该是在脸上动了手脚,还对林纸的状况很熟悉,知道画稿的事,知道她要补考,他甚至能动用邵清敛的账户,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真正的邵清敛又去哪了。
状况不明,管他是谁,目的是什么,先顺手小赚一笔再说。
秦猎站在天谕门口,遥遥地看着林纸他们两个。
刚才吃饭的时候,安珀就把这个邵清敛的详细资料全部发过来了。
这人就像他说的,和林纸是同乡,是个中间商,做各种五花八门的生意,有黑有白不能细考,在八区九区的偏远星系一带活动,背景十分复杂。
最近有林纸的前车之鉴,秦猎看谁都觉得有问题,点菜时特意试了试。
安珀发来的资料里,有邵清敛的医疗记录,邵清敛对蛋类严重过敏,到吃一点就会起疹子的地步。
眼前这位却毫不犹豫,把一整只蓝鹞蛋都吃了。
秦猎的目光扫过他俩,心想,这两个,一个至少身体还是真的,另一个更彻底,完全是冒牌货,脸上不知怎么处理过,肌肉活动还挺自然。
不知道接近林纸,居心何在。
冒牌大哥终于上车走了,秦猎迎向林纸,带她一起进了天谕。
林纸问他:“我们来干什么?”
秦猎答:“没什么事。还有点时间,你想参观吗?我带你去看看机甲?”
天谕一楼有个展厅,面积非常大,里面全都是天谕生产过的各种机甲。
有珍贵的古董一样的老式机甲,也有今年发布的新款,好像一个机甲博物馆。
林纸认真地一个个参观过去,把旁边屏幕上的说明全都仔仔细细读一遍,秦猎也不出声,在她身后默默地跟着。
林纸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列车上见过的那只巨大的,只有三根手指的黑色机甲残手,正安静地躺在透明的罩子里。
旁边是铭牌,像墓碑一样立着,上面写着——“暗夜游荡者”。
第36章
◎无懈可击◎
秦猎跟她一起俯身看那只机械残手。
“这是暗夜游荡者,是我的一个朋友驾驶的,上次在星环三区独立执行任务的时候和基地失联了,从技术部门的追踪记录看,应该是被彻底击毁了。后来我们发现,有人拿到了它剩下的半只残手。”
秦猎继续说:“我们查出来,是一个叫“深空”的星际非法走私组织,正要把它偷偷运到母星,送到买家手里,我们本打算连人带赃物,连同它的买家一起拿下,没想到路上出了点意外,只好临时改变计划,把它提前拿回来了。”
林纸心想,原来这就是她刚穿越那天,列车那场混乱的原因。
他说的意外,按当时列车上那个老大爷的说法,应该就是这只残手的意外启动。
安装耦合元件的机甲部件突然启动,对林纸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
林纸再看看这只熟悉的手——说不定从这只残手突然启动,到后来蝎尾的启动,真的都和她有关。
残手自己启动了,打乱了天谕的计划。
林纸早就知道车上坐隔壁的那几个人都是天谕的人,这时因为冒牌邵清敛的关系,心中又忽然冒出另一个想法。
她转头认真看了看秦猎。
列车上隔壁座位红发女人的相貌和秦猎当然不一样。
林纸的目光落在他的耳朵上。
红发女人戴着耳钉样子林纸还依稀记得,耳垂挺长的,秦猎的肯定没有那么长,不过变长很容易,变短才难。
两人都在俯身看残手,离得很近,只有十几公分,林纸在认真地看他的耳朵,忽然发现,他的耳沿变红了。
林纸:“……”
秦猎不自在地转过头,看她一眼,问:“怎么了?”
他和红发女人有些相似的地方,比如语调,女人的声音要高一些,但是和他一样,用词很简洁,语调很温和,再比如眼睛,两人的瞳仁都比别人清澈干净得多。
而且现在想想,红发女人当时好像就在和她同步想去洗手间,同步觉得饿。
是他无疑。
林纸直接问他:“秦猎,你当时是不是也在车上,就坐在我旁边?”
秦猎怔了一下,承认了,“对。”
林纸诚恳地说:“我觉得你穿裙子挺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