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晨亲王,则一身整齐,发冠丝毫未乱,窄窄的白玉冠将他温和的面容照的亦发的和煦。当文锦禾望向他的时候,他则有礼的朝着她点头。
庆成帝望着站在一旁的定远侯,冷笑道:“陈远,林子里面的人熊是怎么出现的,你跟朕说一说?”他的表情平和,然而声音听起来冷厉无比,如同刀锋凛冽。
定远侯面色沉静,没有像陈玉一样,慌乱失措,他只是淡淡地道:“陛下,人熊一事不是已经吩咐高升去查,如何与臣扯上关系?”
第一百三十八章 再来一个
明如玉冷冷一笑,定远侯倒是沉稳。依他在朝中经营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不知道刚才在广场发生的一切,他如今摆着对一切都不知情的样子,便是要不承认此事了。
只是,庆成帝既然能在之前让人将玉贵人丢去喂了人熊,心中定然是有了结论。定远侯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反正罪名都是已经定下来了。
定远侯两条浓眉皱起,棱角分明的面容依旧是他往常的模样,“陛下,玉贵人一事,微臣无从知晓。但微臣确实没安排过人做出对冉妃姐妹不利之事。”
到了现在这一步,说得太多反而是越说越错,不如简单的将自己剖白,如此一来,倒是显得他分外冤枉了。
庆成帝盯着他看了许久,目光幽黑几乎是望不到底,手指紧紧的握在那扶手之上。明如玉看着站在面前的定远侯。
脑子里想起得是刚才看到的冷于秋身上那深可见底,皮肉翻飞的伤口,那血流得满地都是,沁得一地秋叶如枫。
她慢慢的抬起头来,眼波流转,眼底却一丝温度都没有,低声的道:“陛下,陈氏说这件事和定远侯有关系,也不一定有的,只是当时那人熊猛烈,故意朝着臣妾扑来,若不是冷统领及时出手,臣妾伤了也就罢了。”
手中袖帕轻轻擦拭眼角,然后手抚上自己的肚子,“只是臣妾肚子里的孩子,何其无辜!王妃和小侯爷只怕是也避不了。如今玉贵人已经去了,也没有证据还可以证明定远侯参与其中,若是陛下处置了定远侯,只怕他人心中不服。”
她一边说,泪水就从眼中流了出来,眸子里带着深深的不安。这一番话是劝说,实则是火上添油,将那一日牵扯的人与事都明白的再摊开,告诉庆成帝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他就是看陈玉死了,所以才在这诬赖,陛下你没证据就别处理了。
庆成帝闻言目光一闪,望着定远侯的面容露出一抹冷笑,“是谁做过的事情,朕自然是有数,陈氏是罪有应得,而她的指证,朕也听得清清楚楚!”
明如玉举了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庆幸万分地道:“不过臣妾也觉得有一件事是值得高兴的,幸好那日臣妾没抽到签和陛下一组,若是那人熊无故出现,虽陛下天威震摄四海五内,但人熊凶残狠恶,一个不慎,便会遭受其撕咬。那臣妾的罪过也就大了。”
当一件事情没有牵扯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人往往是最冷静的,每一件事情都剖析的干干净净,一旦转而降临在自己身上,暴怒,激动,急躁等等情绪都会不可抑制的从心头流露出来。
所以有一句话叫做“站着说话不腰疼”,庆成帝刚才也许就有一种这样的心理,毕竟定远侯要对付的人是明如玉。
他会气,但是气得会有个限度,然而听到明如玉的话后。这件事的本质就发生了改变,若是当时他在,那人熊出现,定远侯岂不是连他也要一起除掉!
这样的想法从脑中一掠而过,庆成帝的眉头紧皱了起来。定远侯听到此言,心中跃上一股不好的预感,面上立即划过一丝恼恨。
随即迅速撩袍跪下,道:“陛下,冉妃娘娘所言差矣,微臣从未生出任何要害陛下之心。陈氏一事,微臣不知,即便知道,也绝对不敢对陛下有任何不敬的想法!”
方小侯爷本来已经睡下,就是听到了身边的人说定远侯出了事儿,特意起床到来看一看好戏。对于定远侯这个所谓陈太后最信任的人,他心中一直不服气。
此时看到这里,忍不住的想要落井下石,圆而俊美的面容上上含着一抹可惜道:“定远侯,你也实在是太过糊涂了。明明知道陛下也在林中打猎,如何能放那人熊到林中,即便你要害的是冉妃姐妹。可万一陛下和晨亲王两组碰面,那人熊又不通人性,哪里会识得谁是冉妃,若是不小心误伤了他人,岂不是会造成大错啊!”说着,还摇摇头,表示十分的痛心疾首。
本来处于愤怒到极点的庆成帝,却在方小侯爷开口以后,没有想众人预想的那样,更加的怒意难扼。而是缓缓的转过头,深邃锐利的目光朝着在场的人扫了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到了文锦禾的身上。
开口道:“摄政王妃,当时你也在场,对此事你怎么看?”定远侯和方小侯爷的不对头,整个朝野都看在眼里,庆成帝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他一开口,反而让君王思维逻辑的庆成帝产生了一分理智。皇后在以前每次插嘴不能得到想要的后果之后,今次却是学会在一旁的沉默的看着。
反正定远侯今日怎么也逃脱不了一番责罚。可方小侯爷眼见这么好的机会,却没按捺住。而在场的人,晨亲王同样是皇子皇孙,庆成帝觉得他所说的话也会参杂了一些利益成分,唯一剩下的便是文锦禾这个相对要客观的人。
对于定远侯,文锦禾本来不熟悉。只是陈太后那边信任的人,她天生反感。明敛又讨厌那个定远侯,所以,她当然是要“好好”说话了。
文锦禾来到营帐之中,当然不是纯粹要做个雕塑来看这一场戏的。她要做的,用一个词语来形容最为精确,那就是煽风点火。
此时她眼眸微转,淡然中带着清雅,徐徐地道:“广场之上,陈氏说是定远侯指派她去寻的驯兽人。锦禾一个女子,不敢妄自揣测。想当初,定远侯从中州遇见了陈氏,两人一路行来,定然也是有些交集的,这正是众人所怀疑他和玉贵人之处。除此之外,锦禾也说不出其他。”
众人一听,这摄政王妃明明是受害者,怎地还帮着定远侯说话。所有人都知道,这人熊之事绝对和定远侯逃不了干系。
就连定远侯也微微挑眉惊讶,然而忽而觉得有些不对。当时他遇到陈玉带她进宫是没错,可他也知道,今日陈玉被陛下赶入冷宫的原因,那是因为霍乱宫帷。表面上文锦禾是为他洗脱人熊一事的嫌疑,实则是将他推入了更深的深渊。
第一百三十九章 首战告捷
定远侯想着,心内猛地一沉,顿觉不妙,抬头看庆成帝的脸色,果然在他的眼眸里望见针芒一般的冷意。谋害妃嫔,在定远侯看来,就算庆成帝认定如此,那责罚也不会大到哪里去。
可是与妃嫔私通,性质就完全变了。他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像是被大石压上,连呼吸都沉重万钧,忙镇定了心神,“陛下,微臣在中州见到李氏,看其天生含玉,视为吉兆,才带进宫中献给陛下。之后,除了平日里必要的见面,微臣从未私下与她来往。”
他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庆成帝的神色,此时他已经顾不得心中对文锦禾的感觉是多么的复杂。
文锦禾只安静的笑着,像一只黄蜂停立在花丛之中,那般艳丽的色泽。完全想不到她刚才所说的一番话暗藏的凌厉和狠毒。这个时候,只要说多了,反而显得刻意。
果然,庆成帝并不让定远侯起来,而是目光炯炯的盯着他,不疾不徐地道:“陈远,你说,你除了和陈氏在公共场合必要的见面外,都未曾见过她吗?”
定远侯心里一紧,却不知道庆成帝问这话的意思。他心头漫上一种不好的预感,抬眼望了一眼文锦禾,此时她的侧脸在明珠的光华之下如玉生烟,美得不似人间,然而那凤眸里噙着的神色,却完全与整个人脱离了开来,不沾染一点暖意。
不,不对。陈玉这件事,一定是她设计的。就算不是她主谋,肯定也参与了。在经历了人熊袭击的事情后,文锦禾这样呆在明敛身边的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没有一点儿的反击。她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岂会容忍人对她施予谋害!
他想到当时自己和陈玉在山头见面,听到石后混杂在风中的呼吸声,当时,因为侍卫来了,他便急忙的走了,现在想来,那不是自己听错了,说不定就是有人在!
他迅速的反应过来,立即叩首在庆成帝的面前,从容不迫的地道:“陛下,微臣在宫中从来未曾私下与陈氏见过面。然而,因为冉妃有孕之后,陛下对冉妃屡有眷顾而遗忘了其他妃嫔。”
语气转为沉痛,“此次到了围场,正巧遇见了陈氏,她不知从何处知道了此事。便拾掇微臣,微臣经其挑拨,便一时松口让人将人熊运了进来,对冉妃姐妹下手。”
他抬头看庆成帝,面色没有任何变化,又接着道:“若是非要说私下见面,便是在围场西山头的这一次。微臣只是想要给冉妃姐妹一个教训,所以一时激愤做了如此行为。除此之外,其他的时候,微臣都可以以命起誓,若有虚言,天打五雷轰!”
但是很可惜,不轻视自己的对手,一直都是文锦禾的好习惯之一。也是她经历那样惨痛的上一世之后学到的。
所以对于定远侯这猛然将事情拐角的说辞,她早已有了心里准备,飞翼般的凤眸望着定远侯,面色微带愤怒,语气急切地道:“侯爷,原来此事真的与你有关,为何你早不承认,还要等到陛下反复询问之后,你才将事情说出来,难道你觉得陛下是好欺之人吗?”
庆成帝的目光冰冷的望向定远侯,眼底交杂着的神色望之生畏。定远侯看着他的眼神,心底也微微发冷,皇家最重视的就是君臣之别,此时的庆成帝在他眼底,帝王之威更甚。
只见他目光落到了定远侯的身上,不仅寒冷如冰,眼底还有着一丝溢出的厌恶。定远侯全身如被盯住的小兽一般,警戒之中又多了一重无奈,他开口,那冰冷的嗓音已有一丝暗哑,“陛下,微臣所做的一切,已经向陛下说明。加害冉妃一事,微臣有罪。”
明如玉心中暗笑,定远侯知道多说无益,只表明他参与了人熊袭击之事,其他的他绝对没有做过。可是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他做,还是没做过。
他的举止引起了庆成帝的怀疑,这一层怀疑在心中多逗留一会,就愈发会演变成真相。往日里陈氏不时在庆成帝耳边替定远侯进言,说他在中州时所做的一切。那时候庆成帝最多只是认为陈氏是定远侯献上来的,自然帮着定远侯说好话,吹吹风也是正常的。
庆成帝的胸口剧烈的起伏,鼻间传来的呼吸声在宁静的营帐内比战鼓还要擂懂人心,眸子里有着一种剧烈的暴戾在迅速的膨胀。食指和拇指不断在搓动。
半晌之后,神色才略微一平,几乎是控制着情绪的从唇齿之间迸出一句话,“定远侯谋害宠妃及皇嗣,无故使重臣之子受伤,朕必须要给百官一个交代!”
给百官一个交代!这绝对就不是罚俸几个月,责罚几句可以的的了!而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那不能启齿的原因。
好好的庆祝晚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蒙受奇耻大辱,庆成帝如何能忍受!他没有当场爆发出来,那已经是帝王的修养扼制了。
定远侯全身一颤,严酷的面容再也保持不住,露出了哀色,呼道:“陛下,微臣已经知错了,求陛下饶恕……”
庆成帝生生忍住这一番话,他实在是丢不起这个脸,只是双眸发红,猛地站了起来。那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怒意瞬间暴涨,气血上涌,脸面涨红到几乎发青。
“即日起,定远侯剥夺一切官职,没有朕的旨意,一步都不能离开侯府!朕累了,你们全部退下!”
走出营帐,明如玉还没有发笑,便听到皇后掩着嘴,再也控制不出的笑了起来。这几年来,父亲和兄长一直被定远侯压制,终于在今天可以扬眉吐气一番了,定远侯被禁足。从今日开始就不能上朝,不能出府,再也不能在她面前指手画脚了。
第一百四十章 温泉新浴
她的声音在夜空里格外的清晰,明敛望了她一眼,看她一副落井下石的嘴脸,眼底带着一抹鄙视,“皇后娘娘,笑的声音莫要太大了,若是让陛下听到了,还以为你在幸灾乐祸呢。”
皇后本身就是幸灾乐祸,只是被明敛这么一说,立即回头往营帐看了一眼,没见到庆成帝出现。高悬的心才缓缓地落了下来。
陛下虽然对定远侯很生气,可是更加不喜欢朝臣宗族之间勾心斗角,她狠狠的盯着明敛,“王爷可别乱说话,本宫是替王妃高兴,抓到了要害她的人啊!”
定远侯走出来,便听到皇后和明敛的对话。然而他的视线却落到了文锦禾的脸上,但见她温和柔顺的走在明敛的身边。
察觉到定远侯目光中的杀意,明敛将文锦禾大半个身子挡在身后,挑起眉头。月光斜射在他的身上,拢的一身银光似玉人般精致,精致的眼角带着一丝邪佞之意,面上含笑道:“怎么,定远侯被禁足之事,与我夫人又有什么关系?”
定远侯冷冷的盯着明敛的表情,那如墨似夜的眼神里闪烁着无法抑制的恨意。说不清他究竟是恨文锦禾,还是恨面前这个男人,那小麦色的肌肤浸在夜色里,黯得阴森嗜人,“你们等着。”
明敛垂眸一笑,长睫遮不住他眼底的嘲意,“等定远侯你能出侯爷府,再说其他吧。眼下,太早了一些。”他轻轻勾唇,优雅的抬手拍了拍定远侯肩膀上的灰尘,像是体贴的动作,却被两人在空气里交接的目光破坏,诡谲的气流令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阻滞了起来。
月色从没有遮拦的天际撒下来,薄薄淡淡,蒙在营帐之上,如同撒了一层细沙。文锦禾看了一眼定远侯,眼神凉薄,拉住明敛的袖子道:“我们走吧。”
经历过这次的事情,她和定远侯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明敛回过头来,眼角的血意一霎那蒙上了月光般的柔和,咧嘴冲文锦禾笑道:“我们走。”
定远侯眼看他们携手而去,寒着一张本就严酷的面容,到了营帐之中,看着营帐内站着的宫女,满心的怒火如同被星火点燃,再也不用克制,“滚,都给我滚出去!”
守在营帐外的侍卫们只听里面传来的噼里哗啦砸东西的声音,只当作没听见,笔直的守在门帘外。从现在起,定远侯可是禁足了,虽然还在东山围场,可从此刻起,他就不能再外出一步。
而此处另外一边的营帐里,明敛正拉着文锦禾的手。拉起她的手,望着手背上的伤痕,捋上袖子一看,那皓月似的手腕上也还有长短不一的伤痕,正是那天被人熊抓出来的,还有些是树枝刮下来的,他心疼的抚着已经结疤的伤痕,“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