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是在明知故问。
果然,下一刻魏公公便干脆回道:“内殿幽禁着已被废为庶人的先帝皇子,只怕不太方便。”
苏昭昭便皱着眉头,有些不满道:“既是罪人,怎的还占着陛下的旧居?将人赶出来换地方关不成?”
魏宁海低眉顺眼:“陛下有旨,不许罪人出门,不许旁人探视。”
苏昭昭:“按你这么说,我也进不去?”
“有陛下的令牌也不成?”
几句话试探之后,得到的都是委婉却坚决的拒绝,苏昭昭便也干脆熄了亲自杀人的念头。
她来之前,对类似的情形,也是早有准备的,确认不可能进殿之后,便也表现的像是随口问问就算的样子,摆摆手:“罢了,不去就不去。”
“烤肉哪有在屋里烤的?我原也没打算在殿里陪陛下用膳,不过寻一处让陛下安置更衣的地儿罢了,哪里都是一样。”
说罢,她便又带了人在这静平宫中四处转了半晌,最终,选定了后廊下一片竹林前的空地、
“就这儿吧,俗话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就在竹林外头烤肉,岂不是两全其美。”
“正巧,与静平宫的小厨房也离得够近,割肉洗菜、调和酱汁,也都方便。”
苏昭昭满面平静的定下地方,便又问魏公公这静平宫里宫人们都张罗来了没有,让人过来,也将这竹林前后都好好清扫干净,再去搬一张外头用的罗汉榻来,还有今夜烤肉,要用的羊羔活鹿、鲜珍鲜贝一类,这些都得人去尚食司里凭牌子开库房现取。
魏公公答应着下去分派了。
留下苏昭昭在原地歇息一阵儿,再看看天色差不多,便扶一扶鬓角与耳侧的珍珠钗环,四处查看一圈,慢慢转到了静平宫的小厨房里。
小厨房里也有几个内监在忙忙乎乎的上下清扫,见人进来,知道了苏昭昭的身份,都是满面殷勤巴结。
苏昭昭一进门,就用帕子捂了嘴,一副嫌弃至极的模样:“厨房这么要紧的地儿,怎的也弄成这幅模样?罢了,晚上的东西让他们在外头备好再送来,陛下的膳食,怎么能挨着这些腌臜?”
没了正经主子,这小厨房里也显得很是破旧邋遢,三口灶火,两口都早冷透了,烧着那一口,也是积了很厚的灶,只在上头闷闷的烧着一口砂锅。
砂锅从里到外都是黑乎乎的,瞧着像是熬药用的,但这会儿里头却煮着颜色浑浊、看不出是什么内容的稀粥。
那几个内监还在围着她说好话,苏昭昭便指着这砂锅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是给那罪人准备的药膳。”
苏昭昭扯扯嘴角,像是在笑,又露着冷意:“药膳?那罪人还要吃药?”
内监似乎有些尴尬似的赔笑:“是,上头说,不许叫这罪人白白死了便宜了他,一直熬着有药,那罪人想要绝食自尽,不肯好好用膳,就索性将这粥也熬进药里,一日两回,一道给他灌下去。”
说什么绝食自尽,只怕是这些内监们想要偷懒,故意寻的借口罢了。
但苏昭昭当然没有为黎天睿出头的意思。
食物和药都是这样凑合,看来这黎天睿在圈禁之中的日子过得不算舒服。
苏昭昭心里略微快意了些,但下一刻,嘴角却抿得更紧。
她面色冷漠:“行了,差不多就搬下去给人送过去,过一会儿陛下要来,少不得要在这儿炊些沸水净手泡茶,摆着这么个玩意,像什么话?”
几个内监连连答应,立即动手将砂锅自火上搬下来。
苏昭昭见状,很是嫌弃似的抚抚鬓角侧身躲过,但凑巧得是,那砂锅自她面前经过时,她发间的珠钗一松,便正正的跌进了浑浊的“药膳”里。
苏昭昭“呀”了一声,大呼小叫的让人捞出来,让这浑浊的药汁一泡,连珍珠颜色都黯淡了许多,
南越临海,向来产珠。
只不过虽都是珍珠,却也有等级之分——
甚至还有真有假。
南越向来有这么一门生意,将形状畸形,色泽也不是顶好的珍珠挑出来,磨成粉末,用胶调和,裹在模具压成光圆假珠上,打磨莹润。
这样的珍珠乍一看来,也很能唬人,虽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也禁不住水泡,但因为价钱便宜,对家中并不富裕的姑娘来说,也很是够用了。
包括苏昭昭在内,从南越采选来的宫女,许多身上都带着这种看来漂亮的“珍珠”首饰。
同样身为“越人,”,这样的珍珠,苏昭昭也带了不少——
只不过她的珍珠是自己特制的,内里除了珠粉之外,还有她将河豚肝母晒干磨碎之后的毒粉。
带着洗净之后重新送到自己手里的珠钗,苏昭昭的面色还算平静,心却一下下跳得擂鼓一般。
她再没有了四处闲逛的兴致,回到竹林前后,便在摆好了罗汉榻一侧,靠着小案缓缓坐下来,一声不吭的静静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