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驾崩虽有些突然,但宫里宫外的人都明白,先帝缠绵病榻接近一年,最后几个月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这皇位迟早是要传下去的。
只是太后猛然听到是自己的儿子承了皇位,心里的惊愕是少不了的。只是仔细想想先帝生前那几个月的举动,便能明白他怕是早就开始为老四铺路了。
“他这时来做什么?”太后寻思道,“现下正是忙的时候。”
柳嬷嬷上前两步,在太后耳旁低语几句,太后听罢颔首:“哀家说他怎么过来了呢,定是有事相求,让皇帝进来吧。”
柳嬷嬷应声而下,紧接着四爷便大步走进永和宫,先给太后请安,才端正坐下。
“皇帝忙着先帝的葬礼,又操心着朝廷上的事,有什么事让人来告知哀家就好,不必费心跑一趟。”太后说道。
太后虽不理朝政,但也知道老四这个皇位来得不容易,宫里宫外都有人不服他呢。
四爷轻轻颔首:“多谢皇额娘体恤,儿子来给您请安是应该的。从畅春园回来事务繁杂,儿子没能及时来看望皇额娘,还望皇额娘见谅。”
作为嗣皇帝,四爷要迎接大行皇帝的梓宫,将其放置在乾清宫内,带领宗室朝臣早、中、晚三个时段进行举哀朝拜,确实很难抽出空来探望额娘。
太后也不怪他,毕竟以后母子见面的时候还多着呢。
太后直接说道:“听闻你将身边人接进了养心殿,还宣了太医?”
四爷就是为此事来的,听到太后这般说,自然不会否认,道:“绾绾有孕了,儿子想为她向皇额娘讨个恩典。”
“有孕?”太后蓦然怔了怔,“今日诊出来的?”
四爷点了点头。
太后惊诧,手里的帕子松了松,又攥紧,尤氏这一胎也太巧了,正正赶上先帝驾崩时诊出来……
“皇帝想说什么?”太后问道。
四爷抿抿唇,道:“儿子想求额娘免了绾绾的跪灵,她如今的身子,怕是撑不下来。”
按制,尤绾作为新帝嫔妃,需在殡宫中为大行皇帝守丧尽孝,但那样一跪便是一整天,寻常女子尚且撑不住,更何况尤绾的胎才满三个月,这般折腾下来,恐怕就保不住了。
太后也知道其中利害,尤绾肚子里是她的孙辈,万万没有苛待皇孙的道理。
只是这种事,明明用不着她开口,皇帝自己也能下令,或是让尚未进宫的皇后通融一下,尤绾便不用守丧了。
太后想了一瞬,便明白过来其中的关窍。她那个四儿媳,断断不会有这样宽阔的心胸,能为妾室开这个口,但若是皇帝亲自下旨,难免会让尤氏担上恃宠而骄的名头,这才特地来求她。
由太后下令,皇帝自然不能违背她的意思,既全了尤绾的名声,又守了孝道,可谓是一举两得。
太后在心里感叹皇帝真是为尤氏思虑周全,这般细致用心,着实是难得。
“有孕在身,确实不便守丧。这样吧,你让尤氏来哀家宫中,随哀家礼佛抄经,就当是为先帝尽孝了,免得外人议论是非。”太后说道。
四爷见太后应允,立即道:“儿子替绾绾向皇额娘谢恩,绾绾年纪小不经事,若在宫中有什么不懂不会的,还望皇额娘多多担待,教一教她。”
太后就算看在尤绾肚里孩子的份上,也不会难为她的,便点了点头。
又说了两句话,太后便赶四爷回去了:“你自去忙吧,若尤氏胎稳了,明日让她随哀家一同搬到寿康宫,等守灵期满,哀家自会好好地给你送回来。”
太后如今再住永和宫已不合适,按规矩她应该搬到慈宁宫,但那是孝庄太后的住处,太后不敢僭越,便准备迁往寿康宫,与那位蒙古来的太皇太后作伴。
不仅仅是她,这东西六宫所有的先帝旧人,都要将宫殿腾出来,让给新帝的嫔妃。
四爷安排好尤绾的去处,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便起身告辞了。
待四爷走后,柳嬷嬷来至太后身侧,道:“奴才瞧着,皇上对尤侧妃一如往常地宠爱有加,也不知会给个什么位分?”
太后轻笑一声:“你还不知道皇帝的性子?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尤氏既被他放进了心里,那这位分就低不了。只是宫里不比王府,莺莺燕燕佳丽三千,尤氏能不能保住这份宠爱,还未可知。”
太后并不关心皇帝宠爱哪个女子,只要安分听话,能为皇帝开枝散叶,她就不介意庇护一二。
更何况尤绾给她添了三个伶俐可爱的孙辈,如今肚子里还有一个,太后自然是会多照拂些的。
但这以后的路,还得看尤绾自己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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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大行皇帝梓宫前。
四福晋身着丧服,领着内外命妇,来到乾清宫行大殓礼。
虽然新帝尚未举行登基大典,也未下封后诏书,但众人都明白,四福晋这皇后之位是稳了。她与皇上是先帝指的婚,皇上登基,她便是铁板钉钉的皇后。
福晋面色苍白,被赵嬷嬷扶着,才能挺直腰板走进来。她脸上的病气十分明显,但她眼睛泛着亮光,尽管是在大行皇帝的葬礼上,依然难掩那抹激动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