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天夜里,点心局突然闯进来一队提着灯笼的太监,尤绾睡梦中被穿戴整齐的姑姑叫起,什么话也不说,只让她们赶紧穿戴好到院子里。
尤绾晕晕乎乎地出了屋门,待看清院子里的景象,顿时惊得半点困意都没了。
不算大的小院内挤满了人,一群脸生的太监牢牢将院门围起来,各个屋子都亮起了油灯。
陈嬷嬷满脸铁青地站在院中央,空气十分紧张。
尤绾四下一瞥,自己这边房间所有人都在,全低着头贴墙根站着,大气都不敢出。
其他屋子里宫女也被全部赶了出来,但唯有对面那间的宫女们被摁着跪在地上。
尤绾扫过几眼,发现院子里少了个人,正是之前溜出去的齐佳莲音,她心里突然一个咯噔,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些小宫女穿的衣服很单薄,在这大冬天里跪在冰凉的地砖上,都冻得直哆嗦,恐怕明儿就要病了。
一向体恤小宫女的陈嬷嬷就像是没看到,转身向看起来最气派的那个大太监道:“李公公,点心局所有的宫女都在这儿了,还请您吩咐。”
李德全朝身后的小太监使个眼色,当即十几个小太监涌进房间,紧接着传来哐当当东西落地的声音。
这是要搜院子?尤绾有点懵,齐佳莲音这是作了多大死,要把她们全都拉下水吗?
只听得李德全嗓音幽幽:“点心局宫女齐佳氏突发恶疾,于御花园中暴毙,冲撞了贵人。除夕夜发生此等不善之事,万岁爷命咱家彻查点心局,若真查实是齐佳氏早已有恙在身,隐瞒病情不报,那所有知情者都要被送往慎刑司严加拷问,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周围的小宫女们不禁齐齐打了个冷颤。
平日点心局里最活跃的齐佳莲音,怎么就这么死了?她身子不是一向康健的很,又如何会暴毙呢?
尤绾垂着眸,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总觉得这位大太监说的有古怪。
暴毙这种死法在宫里头可太常见了,都是主子们用来遮掩事实的借口,齐佳莲音身上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想爬个床,怎么就把自己的命给弄丢了呢?
这背后究竟是谁的手笔?尤绾平时和她交集太少,这一时之间,实在很难想起什么有用的线索。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那些搜院子的小太监就出来了,手里捧着托盘,装着搜出来的可疑物件,端给李德全瞧。
陈嬷嬷连忙上前:“这都是各宫娘娘和小主子们给的赏赐,是有记档的。”
绝大部分都是银子金锞子,零星几根发钗,很不起眼。
李德全淡淡一笑:“嬷嬷别急,待咱家好好瞧过。”
他目光扫过所有的盘子,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径直看向最后一个:“这是齐佳氏屋子里搜查出的东西?”
“回李公公,正是。”
“带回去。她屋子里的人,一律押入慎刑司好好盘问,齐佳氏往日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说过哪些话,都要问出来。”
李德全实在是不想接手这件事,但万岁爷的口谕谁敢违抗,他还是要命的。
其实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齐佳莲音不是暴毙,而是齐佳氏借着除夕饮宴之夜爬床,这才丢了性命。
按理讲,太子爷幸个宫女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这回太子爷不仅把人玩得丢了半条命,最后还酒意上头,把齐佳莲音当成要害他的奸人给掐死了。
李德全真是想不通,这太子爷日日在大内宫廷里,哪来什么人能害他?怎么就闹出人命来了呢?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太子爷的名声可别想要了。那保和殿内可坐着满殿的蒙古王公呢,这事情的真相可不能让他们知道。
万岁爷当即给那名宫女安了个暴毙的名头,还命他彻查此事。
李德全没打算在点心局查出什么,他知道御膳房经年的嬷嬷和太监都是成了精的人物,齐佳莲音不可能在点心局里留下可疑的痕迹。她能一路找到太子落脚的暖阁,期间躲过宫里侍卫的巡查,就说明背后有御膳房外面的人相助。
这助她之人,来头肯定不小,就是不知道是这东西六宫的哪位主子娘娘了?
李德全把齐佳莲音屋子里的所有人押走,剩下的宫女们可还不算逃过一劫。
他对贴着墙根的小宫女们笑道:“年关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日子,正月里头不能见血,你们算是运气好。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每人打二十板子,贬回内务府去吧。”
李德全说完就转身走了,留下一院子惊恐的小宫女。
尤绾被人按在长板凳上面时脑子还是懵的,但本能地知道,自己肯定挨不下这二十板子,年关宫里不许请医女,她要是老老实实受下,恐怕两条腿就废了。
她连忙扯下腰上的荷包,往拿板子的太监手里一塞,嘴上小声道:“公公,这是孝敬您的,您手下留情,通融通融。”
那太监掂掂手里的分量,满意地笑了:“咱家今儿吃了酒,手上正不得劲儿,姑娘莫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