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别的宗门不同,神梦居不是“拜师”而是挑选“徒弟”。
虽然神梦居地位超然, 但却没有什么世家弟子愿意去。一是神梦居要求天赋,二是神梦居奉行清修。所以不管怀书南有多少灵石,永远穿着一身普通的青衣。
没有哪一个修行卜算之道能算清自身的命运,和他们关系太近的人, 也无法算出。所以清修的另一层含义就是不结缘。涉世越深,卜算越难。
所有神梦居的弟子大多是孤儿,在这世上孑然一身。就像怀书南, 被天先生养大,早已不是师徒情分,神梦居对他来说更像是一个家。
“所以……你待在神梦居里会开心吗?”越昭认真地看着怀书南。
若是开心, 又为何要离开前去凡间?我以为自己可以忍受孤寂,后来才知道,日复一日的寂寥让我难以忍受。怀书南心中心绪万千最终化成一句:“开心……”
越昭想笑,嘴角扬到一半又落了下去,眼中像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水雾:“那你待在我身边会开心吗?”
怀书南的心像在空中飘荡的风筝, 忽然被人一扯, 嘴里好像吞了好几片橘子皮, 苦涩的味道根本散不去:“开心。”
因为开心,所以时间像流水一般过得飞快。
“我也很开心,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越昭向前一步,询问又像是反问,“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越昭不是傻子,她能感受怀书南对自己的特殊。爱情里最重要的不就是特殊吗?
云层飘过,遮住了天边的新月,月光黯淡下来,四周忽然像蒙上了一层黑纱,看不清人脸上的表情。但是怀书南知道,在自己面前问出同样问题的越昭,此刻是绝对清醒的。
“不喜欢……”怀书南觉得嗓子里有冰碴划过,每个字说出来都让他觉得刺痛,他果然不擅长撒谎。
“我不能喜欢你,”怀书南眼中的光暗淡下来,“我活不了多久,很快我就死去,像我这样的人,只适合孤单终老。”
不了结缘,徒增寂寞。①
从一开始就错了,一开始就不应该靠近,不该去凡间,不该去那个山村竹林里,也不应该在青莲仙宗被救,不该去山木城,一切的一切都错了。
“为什么?是生病了吗?我们可以去找医修……”越昭拉住他的手掌——永远冰凉没有体温的手掌。
怀书南低头看着越昭的手掌,感受到像火焰一样的温暖,另一只手覆盖上去:“不是病,这是我的命。”说着,抽出被越昭握着的手。
寒风又起,风里夹杂着小雪粒,刮得人脸颊疼。树枝摇晃着,在地上映出怪异的影子,残雪落下一大块,摔得粉碎。
“命?我不信命,”越昭眼中透着坚毅,“你既然能看透命运,又为什么要迷信它?没有必死之人,没有必死之路,上天又好生之德,总会留下一线生机的。”
“不一样,”怀书南轻叹一口气,“窥探天机是要有代价的。我一共窥探了两次,每次都会削弱我的生命,如今再卜算一次天机,就灯尽油枯了。”
越昭知道怀书南口中的两次是什么意思。两次修真界的大难都是他卜算出来的,一次是妖族进攻修真界,还有一次是魔教屠杀。他因为获得了“道子”之称,把神梦居推到了崇高的地位。却没想到一切都是用生命换来的。
从古至今有很多大能,从天道里悟出大难,总会选择独善其身。而怀书南却告诉大众,妄想救那些必死之人,他不单单是窥探天机,而是逆天改命。
小院子里静得只有风声。
“那就不要再算了……”越昭的声音低了下去,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让她窒息难以呼吸。
“大难临头,我想为天下求一线生机。”怀书南的手掌拂过越昭的头顶,似乎下定决心,转身离开。
他很快走出院子,沿着青石路一路往前,就算是奔赴死亡也没有犹豫,没有回头。没有人能制止他,因为他虽然像一尊石头做的冷硬佛像,但还是一尊佛像,心怀对天下人的怜悯。
越昭蹲下来,把脸埋在膝盖处,蜷缩着任由身体倒在雪堆里。
“宿主……你还好吗……”书精系统结结巴巴地说。
太清木“啊”了一声。被书精系统狠狠瞪了一眼,你又要整什么幺蛾子,能不能安静一会!
“快看。”太清木指着周围。
雪下忽然冒出淡淡的红光,一个法阵笼罩住整个小院,寒冬里的冷意被驱逐,积雪渐渐融化,变成水渗入土地里。枯树枝上抽出绿枝,枯萎的芍药花冒出绿芽,眨眼间整个屋子的芍药花一齐盛开,艳丽地灼烧着荒芜的白雪。
怀书南将手收回袖中,无奈地想:为什么就不愿意回屋呢。
“怀书南,你在看什么?随我走吧。”天先生现在台阶上,唤了怀书南一句。怀书南垂下手跟着天先生往外走。
两人沉默不语地跨出越州府,天先生说到:“情爱一事,最是浅薄不过。我观越昭眼含桃花,想必不久就有另一段感情。她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为师相信你可以想明白。”
怀书南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铜钱,盘腿坐在仙鹤之上,目光看向远处的天:“师父,你看错了。”
仙鹤清啼一声,带着他飞入空中,大氅在空中飘动,仿若仙人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