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建国直接吩咐村里几个壮汉,将林家人丢在牛车上,拉到村口撵走。
二婶摆手叹气道:“这热闹也看完了,乡亲们快别扎堆起秧子了,都回自家去罢,这都什么事儿啊!”
村民们也都散去,宋英玲才终于松了口气。
“英玲姐姐。”此时,突然一道悦耳的叫声,在人群中响起。
宋英玲循着声音,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穿着大花袄子的姑娘,正担心地看着自己,手里还提着一篮子鸡蛋走过来。
“你是?”
姑娘一下子哇的一声哭了,抱住宋英玲的手臂,在她怀里蹭着脑袋:“我是翠花啊,你不记得我了?”
“你是翠花?”宋英玲愣住,看着眼前这个捂得白面皮的姑娘,长开了,确实不像翠花。
宋英尧走过来道:“你大哥带回来的,说是你的朋友,安排在我们竹制品厂工作。”
宋英玲有些感动,摸了摸她的头发,“是翠花啊,我记得,怎么会不记得,都进来坐会吧,我把院子打整一下。”
翠花把鸡蛋递给宋英玲,又递给动英玲一个信封。
宋英玲拿过来,有些沉甸甸的,“这是什么?”
翠花笑容灿烂道:“英玲姐姐,这些钱我存了两年,我记得是你救了我,你让我过上好的日子,现在你终于回来了,这些钱我也该还给你。”
“不过,在我心底,你一直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辈子就是为了姐姐你当牛做马也愿意。”
宋英玲轻叹道:“翠花,我不需要你当牛做马,既然你在这里安置下来,那就好好过。”
宋英玲没提过让翠花还钱,也没想到这姑娘还惦记这事。
翠花有自尊心,别看她笑容灿烂,没心没肺,那心底是很要强的姑娘。
这钱要是她不收下,或许在翠花心底,就成了卖身契似的。
宋英玲轻笑道:“那好,我收下。”
又看着手里的鸡蛋篮子,“那这篮子鸡蛋,这太多了。”
翠花又满脸担忧道:“英玲姐姐,这是我给婶婶提来的,婶婶她的身体虚弱,就是要多吃多补,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就存下来这些鸡蛋,你不要嫌弃。”
宋英玲无奈轻笑道:“怎么会嫌弃,谢谢你翠花。”
这林家人来把院子都折腾一遭,不打扫个底朝天,这院子没法住人。
宋英玲看着屋子里的瓜子壳,简直窝火。
翠花正卖力地挥着扫帚,比宋英玲还能干这活计。
宋英玲又注意到陆柏青,拿着扫帚走过去,不好意思地说道:“柏青哥哥,让你看笑话了,你先坐会,我这就去煮饭。”
陆柏青拿过宋英玲手里的扫帚,声音清淡温柔,“你不用管我,我也可以做这些,使唤我就成。”
陆柏青拿着扫帚,扫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宋英玲从宋英伟口中听说过,陆柏青家世背景,正儿八经的红三代,父辈是抗美援朝的老革命。
宋英玲又担心起宋英伟,连忙去屋里找宋建国。
宋建国从箱子里拿出来一堆信件,都是宋英伟来自全国各个地方写回来的,宋英玲简直心疼得要命。
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工农兵大学名额,还去退学,这一晃都二十三了,这还没个学历,以后可还怎么找老婆!!
宋英玲简直气死了。
心底又满是愧疚。
没个电话,又没法通知他。
宋英玲看了眼最近的信件,是从广城寄回来的。
“大哥有没有说怎么联系他?”宋英玲又问宋建国道。
宋建国给了个地址,“你大哥说要是你回了家,就往这个地址给他写信,他会收到信的。”
宋英玲点头,“我晚上就给他写信,明天就去县城给他寄去。”
宋建国又红着眼眶道:“丫头,你这两年去哪里了?拐子把你拐到啥地方了?你没出啥事吧?”
宋英玲叹气道:“爹,我没出事,我好着呢,我醒来就在藏区,距离咱们省城也挺远的。反正我现在回来了,以后也不会出事,你们就别担心我了。
现在主要是担心妈妈的身体,还有让大哥尽快回家。这正值改革开放,大哥居然去了广城,这时候广城和香江港城差不多,那照样乱得很,我这一天见不到大哥,这心底都是七上八下的。”
“我大哥怎么会以为我在广城?”
第71章
扑进他怀里
宋建国叹息道:“你大哥听说省城很多人去广城打工做生意,尤其是人贩子也多,担心你被拐到广城,就过去找你。”
宋英玲又道:“对了,爹,院里那个是我大哥的同学,叫陆柏青,是他送我回来的。”
宋建国点头道:“我认识,他来过,这两年就他和你大哥一直在外找你的消息。”
宋英玲有些讶异,没想到陆柏青还来过家里。
晚上,宋英玲回来,一家人自然是要团聚的。
二叔一家也过来吃饭,二婶和宋英玲在灶头前忙活,宋建国掌厨,做了大桌的好菜。
饭桌上,宋建国谈起这两年厂子的收益。
这竹制品厂热销全国,又建了砖瓦厂和碎石厂。
这自从碎石厂建立起来,几乎整个乡镇,各个大队修路,都是从这碎石厂拉碎石铺路。
这砖瓦厂同样是提供了烧砖和烧瓦,给大队带来收益,如今大队不仅是全县最富有的村落,还是全县建设最好的村落。
第一个修路的大队,第一个全大队拆除老旧破屋修建新房的大队,就宋英玲家这院子还没新建。
不是没有钱,这几个厂子的效益,都是宋家人在掌舵。
而是宋建国担心宋英玲回来找不到熟悉的家。
这老房子他们老两口住得也舒心,等孩子回来,想拆除再拆除。
二婶突然指着陆柏青说道:“英玲丫头,你还没介绍,这小伙子是谁啊?看得长得还挺周正啊。”
宋英玲轻笑道:“我大哥的同学。”
二婶笑眯眯道:“小伙子是大学生啊,这学历不错,家里是做什么的?”
陆柏青礼貌微笑道:“我父亲是军人,母亲是教师。”
二婶一下子来了劲,“这妥妥的高干子弟啊。现在结婚可流行什么,要找那三高的,身高一米八以上,学历大专以上,父母不说是万元户,那也得是社会高知识分子。小伙子,你成家了没有?”
陆柏青轻笑,“还没有……”
二婶又笑眯眯道:“嘿,这么好的条件,肯定好多姑娘惦记着呢。”
陆柏青含笑不语,宋英玲心头咚得一下,余光瞅了眼陆柏青。
他外貌周正,家世优越,条件哪样都是拔尖的,这两年也到了年纪,没说对象也不太可能。
宋英玲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有些发闷。
二婶又笑眯眯问道:“那家里给你说对象没有?”
陆柏青轻微摇了下头。
二婶又激动道:“嘿,婶子这里有个好人选,就那个秦家的大闺女,英玲丫头你也认识,就你们还是同学。”
“秦家闺女你晓得吧,恢复高考后,咱们乡镇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姑娘。”
“那姑娘长相我不多说,和英玲丫头差不多,也是白面皮的,秀秀气气的,说话也斯斯文文的。”
“家里也发达了,她大哥跑到外地去搞批发,在县城摆起了服装的摊子,是咱们乡镇第一个万元户。”
宋英玲不乐意了,嘴巴翘得老高:“二婶,你说别人就说,拿我比什么。”
宋建国一拍筷子,简直是头号颜粉:“我闺女最好看!”
宋英尧瞧过来,也满含笑意道:“英玲更好看。”
二婶又没好气道:“哎呀,我这不是为了撮合一桩好事嘛。”
二叔瞪着二婶,小声说道:“你们女人就是没事找事,人家省城来的,什么家世条件,需要你个乡巴佬来撮合,你尽会瞎捣乱!”
二婶撇了撇嘴,就不再吭声了。
晚饭后,二婶帮忙洗碗,宋英玲打整床铺。
以往这些琐碎的活计都是林慧茹来干,宋英玲两兄妹回家,从来都会有早已晒过的暖和干净的被褥铺在床上。
林慧茹躺在床上,什么事都要儿女自己来。
林慧茹这辈子作为儿女是苦命的,父母不疼,她有什么办法,老一辈都是讲究养儿防老,那嫁出去的女儿都是泼出去的水,又不用尽义务赡养老人,老人当然不会疼女儿。
在那个年代,这是很平常的事。
对儿女做到什么地步,只看父母的品行,多少会有些偏颇。
而林老太只是最过分的那一种父母。
宋英玲认为,如果生儿育女,只是为了养儿防老,也别提什么亲情的伟大,只是父母一种自私的行为。
作为妻子母亲,林慧茹为这个家操劳,每天下地赚工分,也没亏欠过这个家,反而是他们做儿女的,还没开始让她享几天福。
宋英玲心疼林慧茹,也希望尽快将林慧茹治好。
宋建国又叮嘱道:“闺女,你看让你哥同学睡你哥那屋。”
宋英玲点头道:“我知道了,我带他过去。”
宋英玲带着陆柏青往大哥的屋子走,院子里牵了一根电线,挂着一只白炽灯泡,可照明还是不够亮,大哥的屋子又最远,看不太清。
宋英玲很少住这种老院子,尤其是有一次头顶掉下来一条黑蛇,吓得她毛骨悚然。
虽然大冬天也基本看不到蛇,可还是害怕那黑洞洞的屋子。
宋英玲手里捧着一盏煤油灯照明,走到屋子门口,又回头道:“柏青哥哥,你在门口等下,我进去开灯。”
“好。”陆柏青轻声道。
宋英玲插进钥匙开锁,推开门后,亦步亦趋地往屋子里走,又去找那根拉灯的电线。
她按照记忆中电灯拉绳的位置走去,走到墙角位置,摸了摸墙壁,正摸到拉绳,又突然摸到软绵绵的东西,还在她手里动了下,吓得宋英玲头发瞬间竖起来,手里煤油灯啪得落在地上。
宋英玲浑身发抖地跑出去,扑进陆柏青怀里,动作灵活的挂在他的身上。
生怕有东西钻过来咬她,恨不得陆柏青身上有个口袋,可以让她缩小躲进去。
“有蛇咬我,柏青哥哥,屋子里有蛇!”
陆柏青单臂轻松托抱起她,又轻声安慰道:“别怕,我进去看看。”
宋英玲心下一紧张,抱住陆柏青脖子不让他动弹,“啊!别进去嘛,要是遇到毒蛇怎么办?”
陆柏青轻笑,“冬天应该不会有蛇,或许是你看错了。”
陆柏青找到拉绳,打开电灯后,屋子里一下亮堂起来,而一只黑乎乎的小老鼠正缩在墙角,到处撒腿子乱窜。
宋英玲眼睛都瞪圆了。
竟然是只老鼠。
吓得她差点以为要被蛇咬死了。
宋英玲微囧,又见陆柏青转过头来,亲昵地看着她笑。
昏黄的灯光下,男人那双好看到极致的瑞凤眼里,好似有碎星闪烁,却没忘记逗她:“这会胆子倒是小。”
宋英玲脸颊微烫,感觉到体表升起的热度,在男人专注的视线中,逐渐发酵,连空气都热乎乎的。
身体好像粘连住了,舍不得松开,直到一股寒风灌了进来,冻得宋英玲瞬间清醒,又迅速松开了陆柏青的脖子,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然后,转身,逃之夭夭。
第72章
他要走了
宋英玲一口气跑回房间,坐在沙发上,炭火盆里的木炭,燃烧到只剩下一丁点火星子。
今年大寒,听宋建国说连续下了好几天雪,也没见停的,那河面上的冰都结了厚厚的一层,平日里都有小孩上去玩耍。
宋英玲搓了搓手,又想到晚上天寒,柏青哥哥睡不睡得惯这床,没有保暖的设备,把人给冻坏了怎么办?
宋英玲又从炭缸里夹出来几根木炭,放在炭火盆里,拿扇子扇燃,端起来朝着陆柏青睡的房间走去。
宋英玲敲门,“柏青哥哥,给你端盆火,屋里也没那么冷了。”
女孩儿软糯甜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陆柏青打开门,便看见女孩儿比月光还绝美的面庞,浅笑嫣然。
陆柏青赶忙接过火盆,放在房间地上,又起身看向站在门口笑盈盈的女孩,眸光中含着期待,声音比这夜晚的月光还温柔。
“英玲,我明天走。”
宋英玲顿了下,怔愣地看向陆柏青,“这么快?”
陆柏青轻笑,“两年半完成学业,可提前回部队。”
他要走了?
意识到这点,宋英玲心底突然涌上一股酸意,那么猝不及防地卡在嗓子眼里,却还是神色自然地咽了口唾沫,又笑容灿烂地望着陆柏青,唇角梨涡浮现。
“那今晚柏青哥哥早点睡,我就不打扰你了。”
宋英玲转身,咽下满心莫名的委屈,还没走几步,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手腕被人攥住,拉进屋里,又轻声关上门。
宋英玲见陆柏青关上门,脸颊一下子红透,有种欲盖弥彰的暧昧,在昏暗狭小的房间里发酵。
她望着眼前男人清朗的面孔,一颗心好似煮沸,烫在滚水里。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的腕骨,是热烫的温度,好似牵连着一颗心也乱了心跳。
下一秒,陆柏青动作自然地松开她的手腕,和她保持着半步的距离。
没人看见的角落,男人的手指微微轻颤,却故作淡然地收拢进兜里。
他唇畔浮现清浅笑意,语气含着克制的意味,嗓音却带着温柔的蛊惑,“英玲,等你大哥回来,跟我走,好吗?”
宋英玲红着脸,理智在男人的笑容中融化,乖乖的任由摆布,软糯的嗓音,从那轻咬的嘴唇里溢出:“跟你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