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程煜送到老宅门口，安阳也没曾下车。
他一共也就见过两次，那两次见下来他是极度不愿意再去见一次的。
特别是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十分犀利的眼眸，看着就让人心生胆寒。
不怒自威的脸，他光是站着就能两腿打哆嗦。
程煜下车后，扬了扬手示意让安阳回去，自己径直走进了那栋充满古香味犹如四合院的大宅子里。
宅子里到现在依旧是灯火通明，程煜上前还没敲响大门，管家便很适时的将门给打开了。
恭敬的微微弯腰喊了一声，“小少爷，老爷已经等你很久了。”
程煜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谢谢」后便抬步跨了进去。
绕过草花精修，路灯幽暗且静谧庭院，程煜走进了前厅。
老爷子正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听到门外的动静，转头抬眸瞥了一眼，随后缓缓的轻咳了声嗓子，开口道：“回来了？”
程煜淡淡的「嗯」了一声，“回来了……”
“国外的学业也完成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打算？”程老爷子程明德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暂时还没打算。”
程煜说着，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看着面前那杯给他准备着还在袅袅冒着热气的茶道。
程明德抬起手中的茶杯继续抿了一口，道：“该准备去公司了吧？”
“还太早了，而且您身体也还康健，再管几年也不是个问题。”
程煜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但是那双犹如黑墨的眼底已经开始泛起了一丝冷意。
老爷子还是老爷子，一回国就想掌控他，就让他连个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就那么喜欢操控他的人生么？
老爷子也不着急，俯身缓缓的放下手中的杯盏，将身子往沙发背上一靠，看向程煜道：“这些年没怎么管过你，心玩散了？我听说你身边最近有个姓顾的丫头……”
提到「顾」这个字，程煜倏地抬眸与程明德对视道：“爷爷，这是我私事，您要我做的事情，我都按照您吩咐做了，还希望您能给我留下一点私人空间！”
程明德挑了挑眉，将视线挪到手中的那串被磨的十分光滑通透的珠串上道：“那么公司……”
程煜咬了咬牙，敛下眼眸道：“我知道了，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会去公司的。”
“你能明白爷爷的意思就好，我已经让秋妈把你的房间打扫出来了，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
第127章
还真想赶走啊？
程明德说完，撑着沙发的扶手站了起来，慢慢悠悠的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程煜坐在沙发上一脸阴沉的重重喘着粗气。
下午，老爷子就明里暗里的试探过他要不要去公司了。
他当时没怎么正面回应，而且那时候老太太也在一旁掺和着，老爷子也没什么机会继续跟他谈，他也是能逃避一会是一会儿。
这么多年来，他所做的事情哪件不是老爷子逼的。
出国完成学业，是老爷子逼的，这次回来，老爷子又要开始逼他进公司。
就不能有喘口气的时间？
而且老爷子是怎么得知顾清辞的事儿的？
这么多年来，他再三警告身边的人不许透露顾清辞的事，就是怕老爷子到时候会对顾清辞做出什么不好看的事情来。
现在，老爷子突然得知，而且还拿顾清辞威胁他，这件事情，怎么让他不着急生气？
老爷子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要是他觉得是顾清辞拖住了他的脚步，让他玩心增大不肯去公司，那么顾清辞也休想再在A市待下去了。
老爷子绝对不会允许他身边有耽误他前程的人出现，这种事情他经历过不止这么一次两次了。
当初，在念小学的时候有个同学跟他玩的还算不错，老爷子知道后让他们全家都从A市搬走了。
当时他以为是他们家要去外地生活了所以才全家搬离。
到后面只要一有接近他的人出现，到最后总会莫名其妙的离开他就知道了，是老爷子从中做的梗。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会和身边的人多说一句话，生怕自己牵连到别人。
久而久之，他的生命里，再也没有「朋友」这两个字。
沉默寡言这四个字也变成了他人生的标配。
直到遇到了顾清辞，他才又觉得自己如同傀儡般黑暗的人生又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芒。
从他决定要跟顾清辞做朋友的那一刻起，他就十分警惕着老爷子。
哪怕与程苏穗住一起，他也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的关注着老爷子这边的动静。
当然，程苏穗也有在中间充当了间谍的身份。
可没想到，万般隐藏，还是在回国后被老爷子得知了顾清辞的存在。
他不能让他身边的人再离开了，绝对不能！
所以，公司他去！
顾清辞，也得留下！
哪怕不要喘息的空间，他也不许老爷子再逼走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顾清辞更不能！
而此时已经上了楼的程明德，见着了站在楼梯口满脸忧心老太太苏玉。
苏玉上前搀扶住程明德，看了眼楼下心疼的说道：“何必要这么逼着孩子，这刚回来你就逼着他，孩子得多累？”
程明德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这幅老骨头还能坚持多久？公司里的人都在虎视眈眈的盯着，这孩子要是不赶紧去公司接管，那等我走了，他这位置怕也是坐不安稳。”
“那老钟说的那丫头，你还真想赶走啊？小煜这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个能说话的人，老头子啊，你可不能再让孩子伤心了呀！”
第128章
总会能再开心起来
程明德淡淡的一笑，拍了拍苏玉的手背道：“那丫头我可没这本事送走。”
苏玉不明白的看了程明德一眼，“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听老钟说，这丫头的师父是个高人，而那高人，你也是认识的。”
苏玉有些惊讶抬了抬眉眼道：“你是说……穆大师？这孩子是玄术后人？”
程明德朝着房间走着点了点头，“所以，这丫头我可没这本事请她离开，反而她在程煜身边还能帮上程煜。”
“那你刚刚和小煜提那丫头做什么？”苏玉不解的反问道。
程明德眉眼间充斥着无奈，道：“能支撑起我们程家的也就只有程煜了。咱们那儿子根本就靠不住，可不能看着我们程家这么多年的心血全给毁了，我要是再不用那丫头逼一把程煜，那孩子也不见得乐意接手程氏。”
“可你这么做，小煜心里对你可是有怨气的呀。”苏玉皱着眉心苦闷的说道。
“哎，那孩子也是我对不住他，想怨就怨吧……”
程明德说完，沉沉的吐了口长气看向前方继续道：“而且穆大师也就只帮过我们这一家，穆大师对我们家是有大恩大德的，可不能让穆大师失望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就是毁了我们小煜童孩时的……”
苏玉还没说完，便被程明德抬手打岔道：“小煜有那丫头陪着，总会能再开心起来。”
苏玉叹着气摇了摇头，这老头子就是话不肯敞明了说，好好的非要爷孙俩闹得赤头白脸的，何必呢。
逼孩子，法子也有很多，这种极端的做法，她是真的不赞同啊！
……
第二天，天蒙蒙亮顾清辞便早早的起床，去了万明街的老巷子，那里面都是做白事的买卖，但想要找一个扎纸匠不是很容易。
不过她知道这巷子里是有个老店是专门做纸人的，店面很小，在胡同里，常年关着门，要想找到那人，还真是有点难度。
听闻这人脾气很怪，每天只会在五点到六点这一个小时里开门，接见客人全凭自己的心情。
就算客人腰缠万贯，他要是不乐意见，那就算说破了嘴皮子，也是不会去做这桩生意的。
顾清辞按照之前所了解到的地址，走进了狭小的胡同里，小胡同里早早的就站满了人，全是冲着这扎纸匠的老手艺来的。
其实现在市面上也有不少卖纸人的地方，但是那些都是工厂里批发生产出来的，根本没什么大作用。
要想纸人扎的鲜活，能准确烧给已去之人，还得专门找这种纯手工扎成的老工艺人才行。
现在时间还早，才四点半，还有半个小时才开门，顾清辞选了个比较清静点的地方站着等他开门。
七月的天气，总是异常的闷热，就算是在清晨，也是有些沉闷的。
更何况是这种阴湿的天气，前面那些等了许久的人难免会有几句抱怨声。
“我这是第三次来了，这次再不接我单子我下次说什么也不来了，一个破胡同住着，还非得给自己抬高架子。”
第129章
扎纸匠
“你这话可别这么说，要是被里头那人听到了，你就算来个千百次，人家照样不接你的单子。”
“是啊，这总归都是烧给长辈用的东西，咱既然都是诚心诚意的为走了的人办事，可就别说这么不中听的话了。”
顾清辞找了个小石块坐下，拿出手机翻看着这几天热搜的话题，不去参与这些人的话题。
……
时间一到五点，扎纸匠的店铺准时开门，顾清辞瞅了眼时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好五点整。
站在门口的那帮人见着店门一开疯狂的涌上前去，就差把扎纸匠那店铺门口那木门给挤破了。
结果还没挤进去呢，那些人又被赶了出来。
“我让你们挤我家门了吗？出去出去都出去！”
一道极其不耐烦的苍老的声音从门内传出，只见一个穿灰色汗衫的老头从门里皱着眉走了出来。
老头的背有点点驼，但是精神看着却是非常的好。
但是身上总围绕着一层淡淡的阴气，看见此状的顾清辞倒是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干的那都是死人的生意，怎么也会受点影响的。
“老师傅，你今天准备接几单生意啊？”一个头发梳的油光发亮，肚子发福看着很像暴发户的一个肥胖男人露着小脸朝着老头问道。
老头瞥都不带瞥那胖男人一眼，眼神很是细微的打量了站在他家店门前的人一眼。
随后抬手指中了一个穿着比较朴素的中年女人，一个年纪稍大的老太太，还有一个就是顾清辞了。
“你们三个人，跟我进来，别人都回去吧，别在我家门口叽叽歪歪的讲些不中听的话，老头子我不爱听！”说完，一脸沉着一张微怒的脸，双手背在身后跨进了院子里。
顾清辞和那另外两个人顶着一双双惊愕的眼神跟着进了院子里。
老头此刻正坐在院子的椅子上扎着纸人，头也不抬一下的开口道：“把门给关上。”
走在最后一个的顾清辞顺手将身后的木门给合了上去，接着走到老头面前一言不发的盯着老头扎着手中还未完工的纸人。
旁边放着一把有些年代感的木尺、还有几个已经扎完的高高站立着的纸马放在边上。
老头那双苍老的双手上布满了厚厚的茧子，那一根根竹条在他手里像是活的一样，十分灵巧的转动着。
没个几分钟，手上的活也就忙完了。
抬头看向面前的三人，老头开口道：“说吧，做什么？”
老太太先是微微抬腿上前了一步，浑浊的双眼里带着敬意看着老头道：“老师傅，我家老头前天走了，他托梦给我说要我在他下葬烧个纸马下去。我看你这旁边放着的纸马挺好的，不知道能不能卖给我？”
老头抬头看了眼老太太道：“你觉得能给么，那是别人定下的东西，也不怕给烧错人咯！”
老太太神色有些尴尬的说道：“抱歉啊，我一个老婆子也不是很懂这种东西，要是不行的话，那老师傅大概啥时候能给我做一个出来啊？”
第130章
恐怕不行
“三两个小时吧。”说着指了指院子里的椅子道：“你坐那先歇歇，我等问完这两人后就给你做去。”
第二个上前开口问的就是那个中年女人了。
“我是替我妹子来求件纸衣服的，她家二孩子刚出生就夭折了，说是不想让她没衣服穿着离开，就麻烦老师傅给做一件，让那孩子好带走。”
“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老头问了一句。
“是个男孩儿。”
“哎，造孽哦，晓得了，一旁坐着等着去吧。”
接下来就是顾清辞了，上前还没曾开口，老头就盯着她看了一会，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一句话也没曾说。
随后还是顾清辞打破了这中间的沉默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老头收起眸光，道：“丫头不简单啊！”
“哪里看出的不简单了？”顾清辞反问道。
老头没说话，转头看向身后的房间开口道：“别念，出来。”
房间里传出一阵回应声道：“知道了爷爷，我这就出来。”
话音落，没一会儿从房间里走出了一个白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
一头墨黑色的碎发随着脚下迈动的步伐轻轻摇曳，皮肤非常非常的白，看着有些病态。
不过并丝毫不影响他俊秀的容颜，脸上还挂着一副淡淡的笑意。
抬眸看了眼顾清辞微微点头以示打招呼，走到老头身边开口问道：“爷爷，什么事？”
老头瞟了眼顾清辞朝着别念道：“这丫头的事情交给你做。”
别念点了点头，朝着顾清辞道：“跟我进来吧。”
顾清辞看了眼老头然后又看了看别念，跟在他身后走进了矮房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