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棠见唐启熙果真没再问别的,又放下心来,一路来到松山苑门口，却见长孙先生正站在那儿。
“启熙先去将那篇策论写完。”
长孙明朗说完，和蔼地朝唐小棠招招手,“你来陪我说说话可好？”
唐小棠自然是愿意的，她对长孙先生十分敬重与感激,乖巧地随他去了松山苑的偏厅。
长孙明朗拿了茶点招待她,脑子里回想着方才唐启熙的表情,那孩子果然在家人面前愿意收敛身上所有的锐气，他觉得这个小姑娘或许能帮得上忙。
“其实，老夫想与你说的，是关于你的兄长。”
长孙明朗开门见山，“启熙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有时候，会令人有些担心，我就想着若是他的家人能时常从旁提点，我也就能放心了。”
唐小棠如觅知音！
“先生也这么觉得是不是？我早就发觉了！”
长孙明朗眼睛一亮，这就好办得多，没想到这小姑娘心思如此细腻敏锐。
“启熙他也不……”
“我哥就是太好说话了！”
长孙先生一楞，“啊？”
说到这个唐小棠有一肚子担忧想要倾诉，“他脾气太好，人又好说话，如今在书院，在您身边倒是还好，可往后若是做了官，那可怎么办啊！”
“都说官场如战场，我哥这样温和无害的脾气，怕是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我心里实在是担忧得很，还望先生能多告知他一些人间险恶，让我哥多一些防人之心。”
要不是看唐小棠满眼的真诚，长孙先生会以为她在逗自己开心。
“你觉得启熙……温和无害……？”
唐小棠认真地点点头，“大哥从小就是这样的人，连生气都很少见，大家都说他脾气好。”
“这个大家……，不，算了。”
长孙明朗想问这个大家是哪里的大家，眼睛是否有疾，吃的什么药。
但他很快明白，唐小棠并不是在骗他，而是她眼里的唐启熙，就是那样的。
他似乎明白了唐启熙身上的约束感从何而来，那是他给他自己加持的制约，想要保持在妹妹心里的形象。
行吧，见多识广的长孙明朗觉得那也成，“那等到了东离都郡，就劳烦你多照看启熙一些，别让他……嗯，被人欺负了。”
“我肯定会的！”
唐小棠觉得长孙先生真是个超级好的先生，大哥能被他收为弟子真是好福气！
……
宁萱儿回去后，直说唐小棠性子好，不难相处，只是此事对她来说太过震惊，又因着孟婵对唐倩的态度令她有些伤心，故才心生抵触。
她其实瞎说的，唐小棠完全就不像个刚知道自己身世的模样，但宁萱儿有她自己的想法，这便与孟婵从徐英那里打听到的对上了。
苏嬷嬷于是帮着分析：“夫人，照这么看，这个唐小棠只是对唐倩姑娘的存在有所不满，她还是想亲近夫人的。”
“可倩倩能碍着她什么？这些年她在别人面前承欢膝下，是倩倩陪着我过来的，她难道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吗？这还没回去呢就已经容不下倩倩了，等回到唐家是不是要连我也不放在眼里？”
孟婵做惯了唐家大夫人，夫君是唐家的支柱，唐家的人都敬着她，如今唐小棠却令她屡屡受挫，孟婵有些焦虑，“我总是不能亏待了倩倩，倘若她真的做不到容人，……那我也不是非要认她回来。”
“我的夫人！”
苏嬷嬷庆幸宁萱儿已经回屋了，赶忙压低声音，“这话您可千万不要再说了！您是她的亲生母亲，此事毋庸置疑！既然人都已经找到了，您怎能不认她呢？”
“可是她……”
“不管她是何种态度，您都该是包容慈祥的，且她若只是寻常姑娘也就罢了，但她乃沈睿之的弟子，家中兄长又有出息，她的大哥若能在殿试中大放异彩，往后成就未必逊色唐家，大老爷不是跟您交代了吗。”
孟婵垂着头，眼神晦暗不明。
她如何不知道？可是看到那个唐小棠，她便会想到从前的自己，那姑娘与她长得那么像，却有着比她更跳脱灵动的眼神，不知为何，她心里就有些惧意。
她宁愿唐小棠是个内敛不出堂的脾性，温温顺顺地听话，好拿捏，对自己的出现惊喜感恩，她想要找回来的，是那样的女儿……
“夫人您且好好想想，幸而她愿意跟着去东离都郡，等回去了唐家，见识了唐家的富贵繁华，兴许她就愿意妥协了，……到底与您血脉相连，这感情，也是要慢慢培养的。”
苏嬷嬷言尽于此，看着半天都不说话的孟婵，轻轻叹了口气，出门去。
孟婵的手慢慢抬起，轻轻捂住脸。
是她的报应，她噩梦里总会纠缠上来的报应，终于是要来了……
……
唐家收拾得差不多，秦大川已经整装待发，整个人跟刚知道要去东离都郡的时候截然不同，满面红光。
“我就知道老天待我不薄，有三哥在我就不慌了，就怕到时候秦氏绣庄的生意太好把我爹乐出毛病来，那我也算是不孝嘿嘿嘿。”
他快活得好像一匹野马，头发如同鬃毛在风中飞扬，所以当年唐小棠说他命好说得太对了，他可不就是命好，抱对了大腿只需要躺着就能顺顺利利。
唐启元把东离都郡的铺子处理好，用奇巧阁积攒的人脉已经在东离都郡重新布置妥当，就等着动身。
这日唐小棠招呼上三哥和秦大川，搬了个巨大的画卷去了飞墨院。
沈睿之见了赶紧过来，“这看起来得是幅巨作。”
他知道唐小棠一直在作画，却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大的一幅，目测若是展开至少得有两三丈。
唐小棠将画放在飞墨院前面的空地上，笑吟吟道，“紧赶慢赶总算是在离开前完成了，师父，这是徒儿送您的礼物，感谢您这几年悉心教导，能遇见您，是我莫大的福气。”
沈睿之看着面前已经长高的姑娘，依然眉眼如画，灵气逼人。
往后的日子少了她的叽叽喳喳和各种奇思妙想，一定会很寂寞吧……
辞行那日，书院的先生们都来相送，长孙明朗和沈睿之依依不舍地看着得意门生要外出闯荡，要展翅高翔，表情又期待又不舍。
陈千尺双手拢在袖子里，目送这些孩子远去，“行了行了，都多大人了，要相信他们，走走走，回去赏画去，我还没看够呢。”
正德书院最大的画室里，挂着唐小棠那幅足足有十米长的画。
正德书院的每一处都能在上面找到，角落里，唐小棠几人常去的地方，她一边笑着一边手中执笔，桌上长长的画卷及地。
秦大川和唐启元闹成一团，许娇与宋常念在后面追着劝阻，旁边唐启召手里舞着根棍子，看着他们笑。
唐启熙站在唐小棠身侧，手里拿着书册，那都是他们平日里的模样。
松山苑里，长孙先生和陈千尺在对弈，沈睿之一旁观战，掩着嘴像是在偷笑一样。
正德书院的学子遍布书院每个角落，有头顶着书闭着眼默背的，有三五成群嬉笑怒骂的，有愁眉苦脸在先生面前挨训，也有攀在树上，翘着脚闭目养神的……
竹林里，几只毛色顺亮的鸡昂首踱步，屋顶上，蹲着喂得胖胖的花色狸猫，懒懒地晒着太阳……
书院的每一个人仿佛都能在画中找到自己，一个个平凡又有趣的学子，才组成了这幅画，组成了无可替代的正德书院。
这是唐小棠过得无比开心的几年，她多庆幸自己会画画，能将这些珍贵的岁月记录下来，往后不管自己身在何方，不跟她年岁几何，只要看到它，都能梦回最单纯幸福的时光。
……
孟婵出行的车队气势浩大，东离都郡的贵妇人出行皆是如此，前呼后拥，排场大得很。
然而没想到的是唐小棠一家的车队竟也不输给他们。
苏嬷嬷放下车帘，眉间俱是不解，“不是说不过是寻常人家，却似乎是小看了他们，家底出乎意料地殷实，那大儿子若再有个一官半职，咱们更得小心应对。”
宁萱儿语气天真道，“苏嬷嬷，这不是好事嘛，那些人瞧着就是疼唐姐姐的，兴许到时对表哥们也能有所助益呢。”
孟婵觉得她还是小孩子的想法，“哪里会那么容易，越是有底气就会越难缠，倒不如一无所有，有所求才更容易解决一些。”
来时她让人准备了一些银钱，然而到如今都没能用上，看样子，似乎也用不上了。
就是这样才让人头疼，要怎么做他们才会愿意把唐小棠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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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亲生”母亲着实把我恶心到了，可快报应死她吧】
【加油】
【感觉唐棠小时侯的走丢有内情啊】
【女主总不会是唐夫人自己搞丢的吧？】
【这个亲生母亲怪怪的，又恶心，真不想女主认回她。大哥和女主的兄妹情挺好的，就不要变成恋人，夫妻了吧！】
【一个字，呕】
-完-
第六十五章
◎挺好奇◎
从上陵郡到东离都郡路途遥远,赶路枯燥无味，幸而唐小棠这里人多热闹。
唐启元和秦大川是闲不住的，见天儿地出幺蛾子,非要显摆唐启召教过他们的狩猎法子,一停下休息两人就往林子里钻,说是要去给棠棠捉野味回来打牙祭。
唐小棠跟在徐英身边腻歪,怕阿娘累着，给她又是捏肩又是捶背,忙得不亦乐乎。
“阿娘放心,二哥那边我已经写了信送去,您就等着咱们一家在东离都郡团聚。”
唐小棠没说的是，二哥已经有阵子没有消息了。
从他兴奋地写了信来说他有机会跟着秦烨的副将平乱之后,就杳无音讯,那会儿正值大哥省试，唐小棠只与三哥偷偷商量了。
两人商量的结果,是先瞒着。
他们既然无法劝阻二哥，再让多的人知晓,也只能徒增焦虑，但他俩也没闲着,唐启元用奇巧阁去打探消息,唐小棠也保持着与秦可珊的联系，请她一旦有二哥的消息立刻告知自己。
徐英是全然不知的，此刻看着离她们不远的唐家的车队,眼里露出隐隐的担忧，“在上陵郡的时候,我心里总还有些底气,毕竟是我们常住的地方,可去了东离都郡，咱们就犹如浮萍，孤立无援，阿娘就怕到时候委屈了你，阿爹阿娘没什么本事，但你也不要怕，我们都在的。”
唐小棠安抚地笑笑，“好，我不怕，我可舍不得让阿娘担心。”
她也往那边扫了一眼，不愧是富贵人家，好些下人已经支起了炉子桌椅，地上还铺了毯子，撑起了油布……，忙得热火朝天。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唐小棠下了车，点了炉子架上锅开始烧水，等水开后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好些方块，往沸水里放两块，那香气一下子就飘了出来。
那是她自己捣鼓出来的速食汤料，用起来方便味道又好，广受好评，尤其是二哥，赞不绝口，唐小棠没少给他寄过去。
汤料里的干菜叶吸收水分重新舒展，唐小棠又往里面放入阿娘亲手做的肉干，一锅香浓鲜美的肉菜汤就成了，盛到碗中再泡一些馍馍进去，一碗吃下去又暖乎又抵饱，重要的是味道极好。
这汤料唐小棠做了许多，不吝啬地给请来护送的镖队送了一些，他们常年行走在外，一眼就看出这是好东西，连声道谢，风餐露宿能吃上热腾腾的食物实在舒坦得很。
唐启元和秦大川也回来了，两手空空默契地谁也没提野物什么的，洗了手就痛快地吃起来。
宁萱儿瞧着那边燃了火堆，热热闹闹的模样，还有香气不断飘过来，心里好奇得很。
之前有驿站的时候还好些，可像今日这样只能露宿也是不可避免的，这种时候差距就显出来了。
她们这里，一应用具都是极好的，茶水也都热乎，但吃的东西都是能摆得住的糕饼一类，也有些肉干，精心切成好入口的大小，放在精美的碟子里，瞧着极好看，可吃到嘴里冰冷又难嚼。
唐家出行带的下人们数量众多，他们路上也是要吃东西的，那吃的就更不如意了，馒头烤热了就着水或咸菜，条件如此也没办法。
可看着那些护镖的人一个个都吃得满脸红光，那都是唐家侍从平日瞧不上的粗鄙走夫，却待遇比他们都要好。
孟婵只吃了两口点心便没了胃口，漱了口歪在软枕上休息，苏嬷嬷上来后瞧见了，担心道，“夫人再多吃点，这路上劳顿，您总这么不吃东西也不成。”
“吃不下，让人收了吧。”
苏嬷嬷忍不住叹气，“小棠姑娘也真是，这一路也不知道来问候您，有什么吃的也不说送一些过来，若是换了倩倩姑娘，怕是早巴巴地给您准备好了。”
孟婵闭了闭眼，一旁的宁萱儿默不作声，真要换成唐倩，还不是一样指着下人伺候，哪儿来什么好东西。
“姑母，不若我过去帮您打听打听，这一路过来唐姐姐的想法兴许有了改变也未可知，只是没有机会告知我们，我与她相处过，万一她愿意同我说呢。”
孟婵可有可无地点头，“那你便去吧，只是她若为难你，你也不必为了我忍耐，回来便是。”
宁萱儿立刻放下手里还剩一小半的糕点，应了声就下车往唐小棠所在的方向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