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惊似的立刻回去了自己的位置，身边围着的几个孩子本还好奇地去问，听他说了几句眼神都不敢看过来。
唐小棠身边清静了，又写了几个字之后觉得，不能自己一个人字那么丑。
她放下笔去把唐启元拍醒，在他的朦胧睡眼中认真地说，“三哥，起来写字。”
“……嗯？”
唐小棠二话不说把笔塞到他手里，语重心长，“往后三哥若是要跟人做买卖，不认字可不行，万一书契都看不明白被人骗了怎么成，我往后还指望着三哥带飞呢。”
唐启元后面没听明白，但前面他听懂了，想了想一下子振奋起来，棠棠说得对，最少得看得懂书契才行，他怎么能被人骗呢，只有他骗人呀。
看着三哥开始勤勤恳恳照葫芦画瓢地写字，唐小棠撑着脑袋思索。
来都来了，同窗一场，不得让大家都感受到学习的痛……快乐？
她可真是个小天使！
……
唐小棠带着唐启元把先生留的两个字练了好多遍，虽然写出来的谈不上好看，但好歹是练熟了。
先生果然没有看，对没写的孩子也没有半句责备，不过倒是在唐小棠桌边站了一会儿，盯着她的字多看了几眼才挪开目光，不着痕迹地摇摇头。
唐小棠在心里哭泣，对不起，丑到您眼睛了，她其实并不是天才大哥的亲妹妹来着。
等到了下学，唐小棠一出门就看到了唐启熙，站在路边树下在等着他们。
唐小棠由衷感叹，大哥真的是太好看了，身上的衣衫是最普通的麻布衣，都能穿出芝兰玉树的风姿来，果然人好看披麻袋都是好看的。
“启熙哥哥，二哥不在书院，要不要等他一块儿回家？”
唐启熙顺手将唐小棠的书袋拿过来自己拎着，习以为常道，“不必管他，晚上吃饭的时候就回来了。”
路上，唐启熙问了唐小棠今日的感受，唐小棠一一回答，还将脑袋里循环播放的那几句说出来给他听，唐启熙于是一个字一个字解释给她听，听的旁边的唐启元脸色隐隐难受。
……听不懂好烦哦。
唐家一下子将孩子全都送去了私塾，在沐溪镇也成了一件奇事。
沐溪镇愿意送孩子念书的人家不多，读书这事儿又花钱又没啥用处，唐家莫不是脑子彻底坏透了？
再者，钱哪儿来的？
唐家在沐溪镇并无亲戚，只唐明秋和徐英两人，拉扯四个孩子，平日里日子也就勉强能过得去，怎么忽然能拿出钱来了？
都是街坊邻居的，稍微打听一下也就知道了个大概。
“唐家的，真是你姑娘赚的钱？画、画什么劳什子就能赚钱？”
“哎呀别是蒙咱们的，怕不是秦家看上了你闺女找个借口贴补的吧，棠棠那孩子会画画？从来也没听说啊。”
隔壁邻居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嘴皮子翻动，话里话外对这事儿不相信。
“你就别藏着了，这也不丢人啊，棠棠虽然这会儿还小，但早早定下来这种事儿也多得是，也是你家棠棠长得真的好，那小模样谁见了不喜欢。”
徐英低着头摘菜，将洗菜的水端起来就往外泼，险些泼了那些人一身。
“哎呀哎呀这是干什么这是？唐家的你发什么疯呢？”
徐英拎着盆，一向软和的脸绷着，“嚼舌根也不怕闪着舌头，我闺女凭本事赚的银子你们爱信不信，我可不像某些人，心里只想着拿女儿换银钱，别说是秦家，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换。”
“哎你这人怎么还急了呢，我们也就随便说说。”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听说你家那口子在外面好像有人了？”
“你胡说什么？！”
“哎你这人怎么还急了呢，我也就随便说说。”
“你……！”
徐英翻了个白眼“砰”的一声关上院子门，要说沐溪镇也就这点不好，人一闲出屁就会胡咧咧，别的她可以不在意，想坏小女儿的清誉她才不会给脸。
不过也有人是信了的，找借口上门想询问棠棠赚钱的门路。
对这些人徐英也只笑着让她们去找秦家，“棠棠也就是凑巧画的东西入了秦家的眼，秦家收花样一向很大方，你们不如去问问要求。”
“可秦家收的花样苛刻着呢，我们会的也就一些乡野寻常的纹样，她们怎么会收。”
“谁说不是呢。”
徐英融入其中一块儿感叹，其他人见也打听不出什么来，慢慢也就淡了。
但总的来说，唐家因为这笔银子一下子宽裕了不少，连带着桌上的菜都丰富起来。
唐小棠兄妹几人围坐在桌边，桌上大碗的炖菜里能见着好几块肉，徐英给他们摊了香喷喷的饼子，软和香甜，夹了菜卷起来咬下去满口生香，再喝一口米粥，整个人都舒坦得不行。
唐明秋看着一家子心里异常满足，只觉得浑身干劲，想让家人们过得更好一些。
“明儿阿爹再进一趟山，这个时节山上好东西多，阿爹多弄些回来。”
唐小棠心里咯噔一下，怎么的呢？又不缺钱花了阿爹怎么还会想增加进山的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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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七章
◎不、不多◎
“阿爹，咱家也不缺吃喝，熊叔说再过几日要下大雨，山里危险，您还是少去。”
唐启召的话让唐明秋心里欣慰，果然是念了书，变得会说话了。
唐启召往嘴里塞了口饼，含糊不清地接着说，“你要是腿断了咱哥仨都抬不动你下山。”
唐明秋目光冷然，有种浪费了一份束脩的憋屈。
好在唐小棠软软的声音温暖了他为父的心，“阿爹进山太辛苦，棠棠不想阿爹这么辛苦，棠棠会画画，卖钱给阿爹阿娘用。”
“还是我宝贝闺女贴心。”
唐明秋险些老泪纵横，将一块肉从唐启召筷子上敲下来夹给棠棠，“阿爹厉害着呢，进山赚了钱给棠棠买好看的衣服，阿爹不辛苦。”
唐小棠吃不下了，转手将肉夹到唐启熙碗里，脸颊微微鼓起来，怎么才能让阿爹不进山呢？
“家里虽然暂时不缺花用，但私塾的先生今儿跟你们阿娘说，想让启熙去上陵郡的正德书院，他能力有限，不想耽搁了启熙。”
唐明秋身为家主，从来不会因为孩子们年纪小就瞒着他们什么，家里的事情他觉得他们都应该知晓。
“正德书院是上陵郡最好的书院，那里的先生都是些德高望重之辈，若是得了他们的教诲，启熙便可下场试一试，私塾先生答应做推举人。”
只是去正德书院念书的钱，可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那里都是一些有钱人家的孩子才能去念的，光是束脩就很可观，去了还要在那儿吃住，唐明秋十分看重自己的长子，既然先生给指了一条路，他就想让启熙往这条路上走下去。
唐启熙面色微凝，劝道，“也不必非要去正德书院，如今先生也会给我寻一些典籍书册，我看那些也是一样的。”
唐启元终于从碗里抬起了头，“大哥，不一样的，我听人说，跟着有门路的先生学才是捷径，能少绕弯路。”
唐明秋眼睛一亮，“启元都知道这些？难道你对念书也有兴趣？好好好，我唐家怕是又要出一个读书人。”
唐启元默默地又把头埋下去，别胡说，他不是，他没有！
唐小棠是赞同阿爹的决定，大哥非池中物，但若是能有个正确的领路人必然会事半功倍。
可是阿爹不能勉强进山。
说到底，还是太穷了呜呜呜呜呜。
……
私塾里，先生又再次布置了写字的任务。
唐小棠这次在二哥溜出去之前把人给拦住，拽着他回到位置上，把毛笔塞过去。
唐启召苦着个脸，“棠棠，你二哥写不来这个……”
唐小棠可不管，塞过去之后就回去自己的座位一边写一边思索搞钱大业。
学堂里其他人一个个目光暗戳戳地观察唐启召，会发飙吧？该发飙了吧？就算是妹妹也不能忍，唐启召这个混世魔王谁敢强迫他做不愿意的事？
要不要去个人请唐启熙来呢？唐启召应该不打妹妹的吧？
众人心里忐忑不安，却见唐启召那脸苦得跟窝瓜似的，脚底下蠢蠢欲动，却到底没把笔放下，真的开始写字了。
众人：“！！！”
这人是谁！这不是唐启召！好可怕啊啊啊啊！
然而唐启召自己不痛快，也看不得其他人痛快，他动笔之后，但凡有人敢不把笔拿在手里，他就露出“你死定了”的眼神。
一时间学堂里充斥着勤奋上进的快乐气氛，中途过来想看一眼的先生站在门外久久不敢进来，怕也中了邪。
唐小棠对大家积极的态度十分欣慰，囫囵把字写完，就开始在空白的地方随手涂画。
还是要画扇面吗？
只是卖给秦家的扇面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出成效，未必肯继续收。
其他的路子……
唐小棠恨自己金手指贫瘠，是个除了画画一无是处的废物，她咋就没个系统啥的？
“唐小棠，你出来一下。”
棠棠抬头，见先生站在门外朝她招手，于是放下笔出了门去。
出去后第一眼见到的是先生旁边一个圆乎乎的身影。
“这是秦大川，从今儿起也在这里念书，你带他进去吧。”
棠棠疑惑，“先生为何让我带他进去？”
“……唐启召今日怎么会留下写字？他心情大概不太好吧。”
棠棠揣摩了一下有被惊愕到，先生这是怕二哥心情不好所以拿新来的秦大川出气？让自己带他进去，是想让二哥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不去找秦大川的茬？
“我二哥……，其实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嗯嗯，我知道，进去吧。”
先生敷衍得毫无诚意，就他？分青红皂白？
呵。
棠棠无奈，只得担起大任，带着秦大川往学堂里走。
“你怎么来了？你以前不是说念书是无聊的人才干的事儿？”
秦大川憋成了一颗球，语气不善，“你以为我愿意！”
阿娘原先就想送他来，秦大川不愿意，阿娘就说既然如此就不逼他了，能有点继承家业的脑子就行。
结果阿娘看了唐小棠画的画，顿时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说他怎么还没个小姑娘有本事，等再听说唐小棠来念书，阿娘之前的纵容顿时消失。
“你看看你看看，人小姑娘都知道去念书，人还比你年纪小，你去不去？去不去？”
所以他来了。
“都是你，好端端的画什么玩意儿，我要是不来，我攒的银钱都要被我娘收走，都怪你。”
唐小棠的步子忽然缓下来，慢慢扭头看他，脸上缓缓绽出一朵灿烂娇艳的笑容来。
秦大川恍惚间仿佛原景重现，之前自己说自家很有钱的时候，她好像就是这么笑的来着。
“你攒的银钱，多不多呀？”
秦大川努力从她娇软的声音里寻回理智，冷漠地盯着地面，“不、不多。”
“真的吗？我不信。”
“……”
阿娘啊啊啊啊啊我要回家！
……
秦大川没体会过学堂之前的懒散，他来的第一日，大家就都在“勤勤恳恳”地写字，氛围异常严肃上进，让他也莫名其妙地融入其中。
中午大家都在私塾吃饭，去了饭堂，秦大川想去离唐小棠最远的地方，奈何唐小棠笑眯眯地拽着他的袖子，说先生特意嘱咐让自己照顾他，她是个好孩子，要听先生的话。
“不用你照顾，我自己可以。”
“要的要的。”
唐小棠拽着他一块儿吃饭，秦大川吃得极快，吃完就想跑，又被唐启元给堵住。
果然昨日重现了，秦大川鼓着脸破罐子破摔地摊在椅子上，“你们想干嘛？不是不需要我牵线搭桥了嘛，你要是想卖画直接找施姑姑就是。”
唐小棠慢条斯理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完了饭，擦干净嘴才温和地说，“卖画是要卖的，但是呢，跟你朋友一场，想带你发财，我是不是很善良。”
秦大川翻了个白眼，谁跟她是朋友。
“你看，我是通过你把画卖给了秦家，你可有从中得到好处？”
“……没有。”
秦大川说起来就委屈，唐小棠让他回去邀功他就去邀了，结果只得了几句夸奖，之后又是让他跟唐小棠多学学，还附赠了一顿批评。
“所以我于心不忍啊，你帮你家绣庄买到了那么好的扇面花样，怎么能一点好处都没有呢。”
唐小棠不客气地自吹自擂，果然见秦大川神色犹疑，小孩子嘛，想法单纯一条直线，好忽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