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好可怜哦◎
唐启熙跟几个与他年纪相仿的人此刻正坐在沐溪镇的茶楼里。
“启熙兄好学识，怪不得先生总夸你，这出口成章的本事今儿我是开了眼了。”
被夸赞的唐启熙脸上并没有得意的神色，让说话的人眼里亮光更甚，“等你跟咱们一块儿去了正德书院，就让那些家伙看看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就是，那一个个成天眼睛恨不得长在头顶，仗着自己有个好爹耀武扬威，真以为自己是才子呢。”
顾少华凑到唐启熙身边，问出了心底早想问的问题，“唐兄，今日瞧见的那幅美人扑蝶图，当真是你家卖给秦家的？”
他话一问出口，几双眼睛纷纷看过来，里面全是好奇。
今儿也是凑巧了，秦家老爷得知几位青年才俊的存在，一定要宴请他们，中途兴致起了，便让人拿出了这幅美人扑蝶图与大家共赏，说话之间无意说漏嘴了嘴，让他们知道这幅图是从唐启熙弟弟手中买来的。
唐启熙薄唇轻启认了下来，“确实如此。”
“当真是你家的传家宝？这位糖大师究竟是何许人也？我先前竟从未听说过，你家如何舍得将画卖了呀，真是额可惜了了。”
唐启熙语气淡淡，三两句便解释完了。
这也是唐家经过商量后对外统一的说辞。
那画，反正就是唐家的传家之宝，为了给孩子上学，实在没法子了才忍痛卖掉，不然哪里来的钱供四个孩子去念书？他们也是没有了办法。
这说辞很好地平息了一些眼红之人的嫉妒心，看看，活该吧，非要让孩子去念什么劳什子书，念的把传家宝都给卖了，真是不会过日子！
唐启熙如此这般一说，顾少华眼里闪过一抹不明显的心痛，什么叫天妒英才，唐兄这般天资的人求学却如此坎坷，往后到了正德书院自己一定要多多帮助他。
一旁叶裴摇着扇子好奇地问：“那你家怎么会有这位糖大师的画？莫不是与他认识？”
唐启熙深吸了口气，语速极快地吐槽，“你等我编一会儿。”
“什么？”
“我是说，这是我父辈的事，我也知道得不甚清晰，只听说，是我父亲与之因糖结缘，才得到相赠。”
“那可真是一段神奇的过往，也不知这位糖大师如今身在何处，可还有继续作画。”
唐启熙目视远方，淡淡道，“应该，会的吧。”
“肯定会，就糖大师这般画技，若肯入世，必能扬名四海。”
这话唐启熙爱听，难得地给了个浅浅的笑容，拿了桌上的茶举了举，“承你吉言。”
叶裴被敬得莫名其妙，但不妨碍他激动，他对唐启熙十分有好感，也一直想深交，急忙拿了茶盏回敬，又多说了糖大师几句好话，感觉唐启熙对他的态度更温和了。
呜呜呜呜别看唐兄表面清冷疏离，实则居然是个性情中人，对一个与唐家结缘的画师都如此维护，是个好人啊！
……
唐家卖画的事不是秘密之后，几个孩子去上陵郡的事也就提上了桌面。
唐启召呆若木鸡，“去念、念书？为什么去了上陵郡还要念书？”
他就不能去做点别的吗？那么难得的可以见世面的机会，怎么又绕回到念书上去了？
唐明秋瞪他，“不念书你想做什么？就识那几个大字做个学徒能有什么出息？被人骗了还傻呵呵地给人数钱，我告诉你，你要不念书就给我老老实实在沐溪镇待着。”
唐启召一下子萎靡不振，他还是想出去看看的，那……，念书就念书吧。
他都妥协了，唐启元默默地也按下心里小小的抗拒，其实念书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觉得自己比以前更会忽悠人了。
私塾先生得知唐家几个孩子都要去书院，犹豫了一刻钟。
后来觉得有唐小棠在，应当问题不大，于是修书一封送往正德书院说明情况。
对于自己的得意门生，先生寄予厚望，恨不得在他去书院之前倾囊相授，因此这些天唐启熙都泡在私塾里。
唐家也热闹得很，毕竟前无先例，送孩子念书也就罢了，还要送去上陵郡的书院，多半是钱烧得慌。
邻居也有心善的，想着来劝一劝，“你别怪我多嘴，四个孩子都送去上陵郡你也舍得？尤其是棠棠这丫头，知道你们也疼她，可哪家姑娘不是留在身边帮忙的？女孩子，认几个字已经很好了，送出去念书心若变野了，有的你后悔。”
徐英听了心里不大舒服，“我家棠棠最是乖巧懂事，我养她也不是为了让她帮我什么。”
“那你图什么？养孩子不花钱的啊，女儿最后都是要嫁人的，嫁了人后那就别人家的，你落得什么好？”
徐英跟她说不清，她们哪里知道女儿的好，那么可心温软，恨不得给她最好的。
“我家棠棠往后出息大着呢。”
她的女儿，才不会眼光只放在嫁人生子上，徐英不会做阻拦棠棠高飞的石头，为人父母，她想做清风，能送她扶摇直上。
见劝不动，其他人撇撇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背地里说唐家夫妇脑子坏得不轻。
然而，没想到的是，秦家当家主母却因为这事亲自登门。
秦夫人这次来还带了不少礼物，态度极其和蔼，与徐英仿佛一见如故，说说笑笑地进门，看得街坊邻居目瞪口呆。
徐英也一头雾水，直到秦夫人提到书院的事儿。
“不瞒您说，我也有让我那不争气的孩子去好好历练历练的想法，只上陵郡离得远，我那儿子是个蠢笨的，又担心他在外过得不好……”
秦夫人叹了好几口气，这才抬起头，目光殷切，“如今听闻你们家里的孩子都会去，着实让我钦佩不已，只希望令郎令爱能稍稍照拂我儿一二，我当感激不尽。”
徐英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事，闻言一口应下，“应当的，秦少爷人品贵重，来几次都彬彬有礼，与孩子们关系亲近，这哪儿还需要您亲自来跑一趟。”
“大川……，经常过来吗？”
“我见过几次，特别懂事有礼，都是咱沐溪镇的孩子，在外应当彼此照顾。”
秦夫人这才放心，好说歹说让徐英将礼物留下，回去家里松了口气，“成了，给大川准备准备，跟着唐家几个孩子一块儿动身。”
秦老爷对此颇有微词，“好端端的为何要去上陵郡？在私塾念得不是挺好？家里有家业给他继承，又不指望他怎么样。”
秦夫人冷笑一声，“就你那儿子，整日跟个貔貅似的屯小金库，满脑子都是娶公主，家业交他手里你放心？”
“那他近来不是有长进了嘛……”
“跟你有个屁关系，要不是我强迫他去念书，他这会儿还在街上横行霸道呢。”
秦夫人都不稀得吐槽，“你看看人唐家的孩子，大儿子我就不说了，咱是没那个文曲星爹娘的福气，秦大川能比得过谁？打架打不过唐家二儿子，精明精不过唐家三儿子，还有那个唐小棠……”
秦夫人喝了口水润喉，“小姑娘看着娇娇弱弱漂漂亮亮，你知道她画的扇面卖得多好吗？活脱脱一个招财童子，你儿子还看不上人家，行吧，啊，你就等他给你娶个公主回来，啊！”
秦老爷气势渐弱，“不不不，你做主，咱家都你做主，去，不就是去书院吗，必须去，不去我打断他腿！……娘子消消气。”
秦大川的事就这么草率地定了，他本人暂时还不知晓，还在可这劲儿营造离别的情绪。”
“上陵郡可远了，你们这一去，怕是短时间见不着，哎，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们也别太难过，世事如此。”
唐小棠和唐启元全程头都不抬，“确定不继续画美人图了吗？那幅画听说反应挺好的呀。”
唐小棠苦恼地摇头，“我到底是没有正经学过，那幅也是投机取巧而已，并非我擅长的，再画可就要露馅了，三哥，你说正德书院里会有教授绘画的先生吗？”
“应该……有吧？”
“有就好了。”
唐小棠一直忘不掉在书画行看到的那幅山水秋景图，她后来其实偷偷独自又跑去看过，柳掌柜告诉她，那幅图并非是真迹，乃是一幅仿品，真迹出自山水画宗师沈睿之之手，位列朝离画谱第三位。
唐小棠才明白，她的美人扑蝶图能卖出去，扎扎实实是运道好，遇上个钱多慷慨的买主，她不该太小看这里的人。
“寻常绣面图样我可以，但糖大师，约莫是暂时得雪藏了。”
“那也行，听说上陵郡的绣庄不少，想来会有对你的花样感兴趣的。”
秦大川被晾在旁边，什么离别愁绪全没了，他不甘寂寞地蹲下去加入其中，“你又要画画骗钱啊？难道上回的金子用完了？”
唐小棠白了他一眼，“少爷哪儿知人间疾苦，我们马上是要离家打拼的人，穷家富路听过没？……再说了什么叫骗钱，我画画不要钱的吗。”
秦大川心里隐隐有丝窃喜，唐小棠去了上陵郡就骗不到他的钱了，不知道哪个倒霉鬼会接自己的班，好可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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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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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等我编一会儿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错，就是你，倒霉鬼还是你】
-完-
第十三章
◎我不去◎
东离都郡唐家，大房长子唐显正在书房与他的父亲商议。
“儿子听闻长孙先生不日应邀前往上陵郡正德书院讲学，同行的还有徐王两位名儒大家，儿子想着机会难得，不若让唐展也去正德书院历练一番。”
“上陵郡离东离都郡路途遥远，展儿性子跳脱，只为求学，岳山府也未尝不是个好去处。”
唐显摇摇头，“岳山府只收高官显贵之后，奢靡攀比之风渐长，逐渐失了单纯求学上进之意，长孙先生正是因此才借口求去，此行虽路远，但若唐展能得长孙先生的青眼，吃些苦也是值得的。”
唐父颇感欣慰，长子不过十五便能思虑周全，甚至开始为弟弟筹谋，实属难得。
“此事你做主便是，展儿素来听你的，只是他与倩倩自幼要好，这一去，倩倩怕是要哭鼻子了。”
思及妹妹唐倩，唐显的神情软下来，“我会去跟她说，倩倩一向懂事，定能想明白。”
唐展在唐家大房排行老二，脾气直爽豪气，爱憎分明，但也因此过于执拗，故唐显想送他出去磨磨性子，且近来，唐展与唐倩太过要好，在唐展看来稍稍有些不务正业。
唐显知道唐倩并不是他的亲妹妹，他的妹妹走失的时候他已经记事，如今的记忆里仍旧有个奶呼呼的小团子的身影。
只是这么多年来，唐家已经再没有人去提这件事，仿佛唐家的女儿始终都是唐倩一样。
出了书房，唐显在半路上正遇见了唐倩，她手里提着一个黑色雕花的漆木食盒，笑吟吟地站在假山旁等着自己。
“大哥，我就猜你还没出门，我做了绿豆百合汤大哥尝一尝？”
唐显与她去了旁边的凉亭，唐倩不用丫头动手，亲自把汤取出来放到唐显面前，脸上的笑容极尽讨好。
她这位大哥，上辈子可是个厉害人物，一路平步青云高官厚禄，光耀唐家门楣，也是因为他，自己嫁的那人才始终有所忌惮，不敢为那些被自己处置的小妾辩驳。
唐倩这些日子花尽心思只为了拉近跟大哥的关系。
上辈子，另两位哥哥始终站在自己这边，对唐小棠从不假以辞色，偏偏大哥总会被唐小棠可怜兮兮的模样唬住，就连唐小棠那门亲事，也是大哥给她选的。
唐小棠凭什么？
如今她要做的，就是抓紧时机让大哥只承认她一个妹妹，让大哥只愿意给自己铺路，只要大哥疼她，她往后的路必然一片平坦！
绿豆百合汤清润可口，唐显慢慢地喝了一小碗，“有劳妹妹。”
“大哥喜欢往后我日日给你做。”
唐倩笑得无比乖巧，唐显心中安慰，也难怪爹娘疼她，倩倩确实是个让人喜欢的孩子。
“过些日子，家里会让唐展去上陵郡的书院念书，有你在家中承欢膝下，我就放心了。”
唐倩的脸色瞬间变了变，上陵郡，她记得唐小棠就在上陵郡辖区内的一个小镇子上。
前世二哥似乎确实也离家求学，但那会儿她压根儿没注意去的是哪里，竟然是上陵郡吗？
“咱们东离都郡不是也有极好的书院，二哥天资斐然，不拘在哪里都能有所建树，何必去那么远的地方？”
唐显无意与她解释太多，只说此事他心意已决，“他性子桀骜不驯，此番历练对他只有好处。”
唐倩很快恢复了神色，若是大哥去上陵郡她定是要尽全力劝的，二哥她却是不怕，上辈子二哥从始至终都只维护她，哪怕唐小棠在二哥面前落泪二哥都不会多看一眼。
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既然如此，二哥何时启程？我去帮二哥收拾行囊，出门在外可不能让二哥受委屈了。”
唐倩甜美乖巧的模样，让唐显露出浅浅的笑容，只是须臾便收起，起身往府外走。
他也很喜欢唐倩，有她之后，阿爹阿娘的笑容都多了不少，家中因为妹妹走失的阴霾被驱散，恢复原样，只是他总是偶尔会想，他的妹妹如今又在何处，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是不是跟唐倩一般锦衣玉食备受宠爱，是不是也如她一样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家中不允许再提妹妹的事，担心勾起爹娘的悲痛，也没人再继续找妹妹，唐显对此只能将异议藏在心中，想着待他再有些能力，便瞒着家里人自己去找一找，权当是安抚心中的遗憾。
……
秦大川得知自己也要跟着去上陵郡，如遭雷劈。
他肉呼呼的脸上全然是不敢相信，“为、为什么！我这些日子也没有犯错啊，为什么要送我去上陵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