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啦,不能贪心。”
何其作为一名长久清贫少女,压制欲望也成惯性。
她并不会去想要太多的东西,有一点点就很快乐了。
拿两百块可以很快乐,坐出租可以很快乐,骑小电动也可以很快乐……
不过在唐国、在梦境中,那种自由随心更叫人快乐。
比如此刻,何其打个响指,掉光了叶子的树上又开出满树粉白色的花。
何其飞身坐到树枝上,摘下两枝,一枝簪自己耳边,另一枝俯身别在殷野耳侧。
殷野站在地上,仰头看树上的少女,满树粉白的花衬得少女烂漫如暖春。少女并不是浓艳夺目的长相,但气质灵动,叫人见之难忘。
而何其看着颜色更胜花枝三分的少年,很想赞一句——真是美得赏心悦目。
世上怎么会有人会嫉妒这样的美呢?
何其收回手,道:“这回你不在,我自己干了件大事。只是不知道后续的影响如何,你若是从哪儿过,可以帮我看看。”
何其希望,簪花的事影响能传得大一点。
如此一来,便有更多人可以放心地簪花。
簪一朵花,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是人世间的美丽,到了人的头上。
殷野手扶着耳畔的花枝,问:“在哪儿?”
“到了你便知道!我先回天上去了。”
何其装一波神仙,挥挥手撤退。
***
窄小的半土半木的房子里,一片黑黢黢的,只有一窗的月光撞入。
殷野从睡梦中惊醒。
他直起趴着睡了半响的背,腿部也传来麻意。
抬眼,借着月光,看见脸色恢复正常的三丫。
殷野搓了搓自己酸痛冰冷的手,搓暖了些,再放到小丫头的额头上。
烧退了。
殷野松一口气。他没照料过小孩,绕是小心,三丫也着了凉。
殷野摸过小丫头的脉,判断是父母亡故,忧思过度,加上两人赶路,虽然不用走,可也整日里风餐露宿,过得不甚好。
还好这回遇到了会采药的人家,殷野花钱换了药给小丫头。
睡前喝了药,又过了大半夜,烧总算是退了。
退了烧,就不用担心出大问题。
殷野给小孩掩掩被子,转过身,将一双长腿伸直,通通血脉。
他背脊靠着粗糙的木床,抬手比划了两下,是方才用过的剑招。
少年轻声道:“我梦里怎会那么肘?”
殷野想到自己一本正经,一开始全心教剑法,就想摇头,不过还好后面聪明了点。
但少女,应当并不是梦中的他想的那个意思。
少女目光好生坦荡,就连为他别花枝,也好似只是单纯的赞叹他容色。
殷野心头的喜意顿消,轻声在静谧的夜中,叹出一口烦恼。
殷野还记得,少女那次去而回转,去看那画舫上的月嫣。
那月嫣……也生得很很好,是那地有名的美人。
可见这世上,生得好的人,远远不只他一个。
殷野抬手,捏了捏梦里被碰触到的耳朵。
但他总归是不同的吧?那许多人,不过承她好心,只见她一面罢了。
他却常常见她。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如此算,他日日都在见她。
月光铺面,身上困顿不适的殷野这般思索着,却又突然惊觉,于这安静村野,远离那些讨人嫌的人和事,只烦恼一桩事也真不错。
虽然踏上了一条开始并不情愿的路,但如今这条路上,惊喜地有了他心中向往的。
***
清晨的光从窗户穿过,清晰了屋中。
渣渣兔睡得半梦不醒,缓缓地睁开眼。
睁开眼的渣渣兔首先看见了老大的被窝,老大睡姿不错,被窝不会很乱。
不过老大喜欢看看那个破罗盘睡觉,渣渣兔经常睡醒,看到罗盘就在老大头边,偶尔也担心老大撞到头。
渣渣兔清醒了,伸个懒腰,坐起来轻轻地“叽”一声。
渣渣兔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它近来常去找那棵枣树,发现那枣树也很好说话,又是个好欺负的。
而且老大可是说了,她是惦记着山上要有树,才把树千里迢迢地拉了回来!想着自己在老大心里“弟位”那么稳,渣渣兔觉得兔生好快乐。
兔爷一定要好好干活,报答老大的知遇之恩!
但懒腰伸到一半,渣渣兔的红兔子眼被震惊占尽。
渣渣兔瞪着何其床尾的黑猫:“唧唧?!”
——你是哪里来的野猫?!
黑猫窝在床尾,无心睡眠,看着睡醒的兔子摇摇尾巴:“喵呜?”
——兔子,你在说什么?
黑猫可听不懂兔语。而且随着穿越到现代,何其给黑猫拍的通灵咒也失去了效果,这会黑猫只听得懂猫话。
但是渣渣兔听得懂啊。
渣渣兔举起自己的前爪,冲着黑猫示威:“叽叽叽——!”
——野猫!你给我出去,不然小心兔爷拍你!
何其睁开眼,爬起来坐好,就看到渣渣兔在表演“交通指挥”,想要赶床尾的黑猫出去。
何其一激灵就清醒了。
可这个场面,好像有点难搞啊。
山上有了树,得来点动物丰富一下物种?何其感觉这个理由渣渣兔不会喜欢。
何其想了一下,朝渣渣兔招手,笑着道:“渣渣兔,你看我给你找的猫妹妹怎么样?”
渣渣兔:……“唧唧。”
——老大,我是兔子。
“叽叽叽!”
——而且这是只公猫啊!公猫!
何其挠挠头,装作不知道,把黑猫拎起来:“唉,你是公猫吗?”
黑猫看着何其的样子,就知道何其是个什么脾气了,居然被一只家里养的兔子压住,这脾气也太好了。
不过不给看!
黑猫夹紧了自己的后腿,同时伸长了前爪去遮挡自己下面,发出拒绝的“喵呜”声。
何其:……我就演演。
真的没有看一只猫的兴趣。
何其假装自己看到了,把黑猫放下来,叹口气:“唉,那我搞错了。可是来都来了,送不回去了,渣渣兔,怎么办啊?要不你将就将就。”
渣渣兔:……
性别都不对,怎么将就!
渣渣兔无力地倒下去,连声音都不想发出了。
老实说吧,渣渣兔已经开始怀疑老大的智商了。
它兔爷的老大,这也太好骗了吧?
等渣渣兔爬起来,何其都出去洗漱了。
渣渣兔跳到黑猫面前,将前爪摁到黑猫的头上,然后“啪啪”拍了两下。
渣渣兔:“叽叽?”
“老六,听得懂了吗?”
黑猫:“喵呜?”
“老六?”
渣渣兔给新来的兄弟科普。
他们的老大是老大。老二是老大的亲妹妹,一个整天神龙不见影的小姑娘。
老三是它,很厉害的兔子,曾经做过山神印。
老四是道观里的男道士,老五是棵枣树,老六就是新来的黑猫了。
但是因为只有它们两个是动物,所以以后黑猫都要听它的。
黑猫好脾气地点点头:“喵呜~”
——三哥你好!
为了日后沟通方便,何其昨天还从黑猫哪儿弄到了猫语资料包,把自己会的语言扩展到四门。这会她是听得懂猫语的。
从老六就是黑猫,再到黑猫这句“三哥好”,回来得不够早的何其看向渣渣兔的目光很好奇。
这排位是怎么排的啊?都排到第六了。
渣渣兔没理何其,反而是语重心长地交待她:“唧唧!”
——下回找妹妹带我自己去!
单身狗·何其敷衍地点头:……“好的。”
不过何其并未放在心上。
你老大还没脱单呢,着什么急。而且兔子还特别能生,何其不敢给渣渣兔买只兔妹妹做伴。
然后渣渣兔就带着新小弟出去参观道观和山头了,还特意带黑猫去看了枣姐,认全了家里的“人”。
渣渣兔带着黑猫出现,第一个看见的是何必。
何必大声道:“姐!渣渣兔好像拐了别人家的猫!”
渣渣兔:……
渣渣兔扭头告诉黑猫:“叽叽——”
这是二姐,年纪小,别听她的。
黑猫人性化地点点头。实际上,这会黑猫一边新奇地打量道观,一边看着兔子感觉很神奇。
这只兔子拍了它两下,它就听得懂兔子的话了?
人类的话黑猫听得懂,因为它做过人。可拍两下,就能让猫听得懂兔子的话,让黑猫感觉眼前这只兔子很厉害。
一旁的何必:……
何必咬着牙刷,继续喊:“姐!这只猫还会点头,肯定是别人家教过的。”
何其从屋子里出来:“是我们家的猫,这只猫和我们有缘。”
何必:“姐,要不是我知道你的性格,我都要以为你要抢别人家的猫了。”
“可是这么肥的猫,一看就很上心,它的主人怎么可能不要它啊?”何必不解。
两人离得远,何其想捂嘴都来不及,就眼睁睁看着何必无意给黑猫来了一刀。
黑猫听见何必的话,对兔子道:“喵呜。”
告诉兔子一声回头再逛,黑猫扭头跑向没人的后山。
何必还想说话,何其朝她比划了个“嘘声”的手势。
等黑猫跑远了,何必小声问:“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黑猫离开的背影头脑耷拉着,一看就很落寞。
何其帮黑猫解释道:“它的主人去世了,而且这只黑猫很聪明,你不要当着猫猫的面提这个了。”
何必听了有些愧疚:“唉,我不知道,以后肯定不提这个。我回来给它带零食吧,我音乐课老师家旁边有宠物店!”
“行啊,不过你少买点。不知道黑猫喜不喜欢。”
“新猫猫就叫黑猫吗?”
何必还挺喜欢猫的,眼睛直往黑猫那边看,担心这只猫跑到别的地方去。
何其想了想:“叫它小六吧。”
何其想,渣渣兔给黑猫排了六,正好黑猫曾经姓刘,两个字谐音,可能也是一种缘分。
黑猫转世,不再是刘某人,能做简单的猫小六也挺好。
吃早饭的时候,何多盛和张玄明也知道道观又来了新成员——不是人,是只黑猫。
何多盛乐呵道:“那越来越热闹了。”
张玄明只听着笑,没搭话。
何其用“你不对劲”的眼神,偷偷看了几眼沉默的张师兄。
真的不对劲。张玄明以往是淡然从容,但是何其发现自己从当湖观回来后,看见的张玄明都好像很丧的样子。
吃过饭,何其送何必去上学。
等回来的时候,何其拉了外公何多盛,在道观的角落问:“外公,我走这几天,张师兄有没有哪里不对劲啊?他遇到什么事了吗,我看着他好像不是很高兴。”
何多盛道:“我也发现了!”
“可是我问玄明,他都说没什么。”何多盛有些苦恼,“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喜欢你,然后你把他拒绝了。”
“咳咳——”
何其被吓一跳:“肯定不是啊。”
何多盛给外孙女拍拍背:“不是不是,我现在知道不是了。因为你回来之后,玄明还是这个状态,可见他最近精神消沉的原因与你无关。但也没有发生什么事,道观从办完度亡法事后,一直挺平静的。”
何其抓抓脑袋:“外公你也不知道,那我只能找机会问问张师兄了。”
“那就交给你了,你们年轻人有话说些。”
何多盛把重担托付给何其
***
等到下午,晚霞正好的时候。
何其就揣上同样需要散心的黑猫,问张玄明:“师兄啊,你看天色正好,我领你和小六在附近逛逛吧,怎么样?”
张玄明看她一眼,通透地点点头。
何其看那眼神,就知道张玄明什么都知道。
两人也没换衣服,就穿着道袍,从台阶往下走。黑猫不用抱,跟在两人身侧。
何其走了几步台阶,开门见山地问:“张师兄,最近发生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了吗?”
张玄明看着自己的影子。
影子是黑色的,被光影拉得很长,可影子周围都是金灿灿的光。有光从旁边折射而来,连影子都被映照得带上了几分光彩。
张玄明摇头:“师妹,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你应该问过老观长了。”
被发现了。何其摸摸鼻头。
何其其实有猜,张玄明是不是在为他的脸苦恼。
但是美容咒,两人都试过了,何其施了整整一周,并无用处。张玄明的脸上痘痘一点没好,反倒是头发明显茂密了些。还试了些别的法子,都不见成效。
没帮上什么忙,何其也蛮想叹气。
这也是她头一回遇到难题,没法解决的。
张玄明还曾安慰她——整个道门都没做到的事,何其暂时没办法才正常,不然其他道长要怀疑人生了。
何其罕见笨拙地开口:“师兄,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告诉我。”
说着,两人就要走下台阶。
撞到迎面而来的许川。
许川冲过来,看见两人,险些泪崩:“呜呜呜,两位道长!救我狗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