涣月面色凄凄,道:“月神,涣月对所做之事毫不后悔。只盼让我再见魔君最后一面。涣月甘愿自进刑狱司。”
“涣月,你对那魔君……”
月神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因为平地忽然刮起了狂风,一阵飞沙走石,众人忙以袖遮脸。
待再睁眼时,地上的涣月仙子却已不见,空中残留一缕肉类烧焦味。
西边传来的一道嘶哑狂妄之声:“哈哈哈哈哈哈。几名小小的修士,一名无知的神,竟敢动本君的人。”
“是魔气!我去追,你们留下自卫。”月神匆匆留下一句,便飞奔往西而去。
云子陌凝视月神消失的方向,道:“是怪声人!夺我容色那个!”
她一闻这味道就认出了。
苏景萧站在原地,道:“怪声人既狂妄至此,为何只带走了涣月,却没有对我们动手?以魔君的品阶,想要收拾几名修士,轻而易举。”
云子陌道:“而且,昨晚他没有散发出任何魔气,刚才竟如此明显。”
容城为云子陌解惑,道: “灵力高强者可以隐藏自身气息。受伤太重,却会散发出来。你不是说他重伤中毒么?”
云子陌干笑两声,道: “哈哈,哈哈,那个毒是我瞎编的。实际上好像并没有。”
苏景萧赞道:“如果没有中毒妙计,想来涣月仙子不会从实招来。”
云子陌忍着笑,谦虚道:“哪里,哪里。”
苏景萧,连夸人都一本正经的表情,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不知道这位金尊玉贵的公子是怎么长大的。
容城也极少笑,但苏景萧和容城的高冷又不一样。容城寡言少语,却是一个情感细腻之人,只是常闷在心里不会表达。
苏景萧呢,他该说的话会说,却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在很认真地,又极其客观地评价一番,不掺杂任何情感。
难怪上次苏景瑟会说苏景萧好久没笑了,还真是,连夸人都不带个笑脸。
容城此时道:“魔君重创,去追。”
云子陌点头道:“那我们跟着月神去看看吧。”
小七提醒道:“虽然魔君重伤,但对付几名修士,绰绰有余。当心。”
几人点头,云容城正欲施御剑飞行之术,只听见身旁人清脆的一声:“大浪!”
大浪闻声,从远处欢跳地跑了过来。
云子陌又吹了一声口哨,自去牵了不远处的驴子。
那可是她的全部家当了,一定要守住!
随后,云子陌对容城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云容城一见她的笑容,似要脸裂,硬邦邦地道:“载不动。”
当她的月令剑是什么呢?狗和驴子都能上?
随着大浪越来越近,苏景萧脸色一白,倒退了好几步。
云子陌发现景萧的异样,这才想起他惧狗一事,忙拦在景萧面前,道:“别怕,它不咬人。”
景萧稳了稳气息,道:“可以先拴在此处,到时我再派人过来……”
小七一直在一旁笑意盈盈的看着,此时便去牵了云子陌手中驴子,提起了地上的大浪,道:“我来吧。”
云子陌摸了摸头,笑道:“谢谢,小七。”
虽然大浪被他单手抓了脖颈处的皮毛拎在半空中,隐隐有些可怜。
随后,几人方御剑而去。
如果这时有凡人看向了天空,御剑飞行倒不稀奇。可剑上加上了一满载杂货的驴和一只欢跳的黑狗,倒真是闻所未闻了。
博陵城郊外,一水泽边上。
夜色将尽,黎明已至。清晨晓露,曦光照射。凌空望去,月神临水而立,手中飞出的白纱正待收回,那白纱似透明,又晶莹,灿若天上月光。
那场面,夭夭灼灼,如罩云霓,真是美极了。
没想到月神打架都这么漂亮,那白纱想是月神的灵器。
此时,魔君倒在了地上,涣月正拦在魔君前面。
魔君到底受了多重的伤?万魔之君,竟如此轻易即被月神打败。
三人一驴一狗正在此时着地。
“唔…”云子陌瞳孔一缩。
可以看到,怪声魔脸上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他满脸疤痕,还有部分皮肉翻滚,隐隐还能看到皱纹遍布。
他的面部似衰老,似被刀剑刺伤,又像被火烧伤,比打仗时被伤得体无完肤的伤员还要可怖!
云子陌终于知道怪声魔蒙住她的眼睛,当真是为了她好,也终于知晓那烧焦的味道是什么了。
云子陌本来想,这涣月仙子是不是和这怪声魔有一腿?现在却不免有些怀疑,真的是这样吗?涣月仙子好歹也是一妙龄仙子啊,会爱上这样的魔君?
显然,月神也和她想到一处去了。
月神迟疑道:“涣月,你对他?”
涣月道:“月神,我愿意代替魔君承受所有惩罚。”
她泫然欲泣,语气却十分坚定。
魔君却一把推开涣月,不爽道:“本君的罪责,你当得起么?走开!本君今日运气不好。一条命,要就拿去!”
“涣月,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这是六界三邪之一,万魔之君,邪中最邪。”月神似乎颇为痛心疾首。
“月神容禀!涣月只想报答魔君的恩情,涣月色衰至此,都是为了炼制更好的容色给魔君!魔君也不知情啊!如果没有魔君,涣月恐怕幼时就离开了人世。”说着,涣月朝月神磕了一个头。
什么?涣月色衰是为了魔君?
第11章 恩情忘千层浪
太阳初升,薄雾凝烟。
有清风拂过,湖中泛起层层波澜。
涣月轻轻道来她和魔君的故事。
原来,涣月尚在凡间时是一位孤儿,时常被欺凌。十五岁那年,她落入了一群孩子恶作剧而设的山林陷阱,差点被老虎所吃。所幸遇上来山林打猎的魔君,救了她并教她打猎生活。一个月后,魔君不知所踪,涣月便永远记住了这份恩情。
一次偶然的机会,涣月得知曾在凡间帮助她的人就是今日的魔君,却又逢他为炼邪功毁了容貌。
魔君原来确是一位俊美的男子,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便满世界寻找法子治愈。涣月为了报恩,便做了这番事。
这涣月倒是一位有情有义的仙。
月神叹了一口气,道:“魔君本就身受重伤,却为救你不惜冒险。这是你们二人命中注定的缘分,我会将魔君带回天界处置。”
魔君回过神来,沙哑的嗓音道:“涣月,我当日救你原是出于无心,不想你竟自毁容色,你对我的恩情也已报完了。”
如此看来,这位两千年前大闹天宫,五百年前被七星猎焰五招打败,六界三邪之一的魔君,倒也是个有情意的。
云子陌感慨道:“你竟不知道涣月为你损容的事。”
涣月低着头,抽噎道:“是的……魔君只以为,那不过是几个凡人在中秋之夜被月华炼过的容……容色……”
说着,涣月已经泣不成声。
月神看向涣月,现出疑惑之色,道:“凡人的容色,再加上你的仙容,魔君容貌何以如此?”
涣月跪伏在地,凄凄戚戚,不发一言。
月神凛然,继续道:“无论真相如何,你为害人间,罪责难逃。从今以后,涣月仙子,不再是我月神殿中仙。”
此话一出,没想到涣月神色异常激动,连连摇头道:“不,月神!涣月愿意忍受任何酷刑!只求不被逐出月神殿。”
“你还恩情,却要让别人付出惨痛代价么?”却听见一道冷冷的声音。
说话的是小七。
众人神色不一,皆有微怔。
小七这话微言大义。
世人皆赞美那挺身报恩之人,却有多少能把握住善与恶之间的尺度。报恩之人无论做错了什么事,都似乎情有可原,甚至获得同情和怜悯。
云子陌接了小七的话道:“月神是要轻轻揭过此事,放过涣月仙子了?”
小七又飞快道出一语:“传闻神仙之间,向来是无法无度,随意护短。”
云子陌道:“不是传闻青帝执法严明,不容有情吗?”
小七道:“那是在他们天界内部,如果危害到的是几个渺小的凡人,或者妖魔鬼怪,就不同了。尤其私下护短的神仙多得很。”
云子陌道:“哦~我看月神公正无私,还以为不会护短的。”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无比契合,全然不管月神的脸色。
月神洁如白玉的脸庞微微红了,干咳一声,道:“我何时说过要包庇涣月?那些容色受损的凡人皆能被治好,逐出月神殿对涣月来说,已是很大的惩罚了。”
被两个修士这样说道,她心里怎么会没有波动?想这二人是凡人,恐怕还不知道被逐出月神殿是什么样的惩罚。
月神继续道:“上古真神一脉殒落后,诸神吸天地精华出世,神的灵力与生俱来。所以,神在天上有自己的宫殿,可以自己选择有机缘有功德的凡人为座下仙子。座下仙子受神殿主神庇佑,在天界得安其所,不用飘零为一方散仙。”
月神顿了顿,看向神色凄凉的涣月道:“因此,一旦被逐出神殿,整个天界没有哪位神再敢收容她,她凭一己之力,遇事要保全自身,也是要费一番心思了。”
云子陌听了这一大堆,恍然道:“原来是少了一个强大的靠山。”
又想起了一茬,她继续问道:“那神将到底是神是仙?”
月神耐心解释道:“所谓的神将、神兵、仙君、仙官、仙使等都是一种尊称,他们都任了天界某一职位,其实还是仙。不过,其中的神将的战斗力比神君还要强,只为青帝藏玉所掌,一般在人间享有自己的庙观,座下有无数神兵。”
魔君无极广尧看向小七,似有赞赏之意,道:“话说的不错。多少年来,只要是妖魔鬼怪,就是没有作恶行径,被那些神仙斩杀了也是理所应当,还无处讨理。不过,这涣月也只夺了几个凡人的容色,没有伤及性命。逐出月神殿的惩罚对她倒也算公允。”
涣月面上似有不甘,还想再说什么。
月神冷道:“涣月,今日你所做之事,只有在场诸位知道。如若再闹,被一众神仙知晓报给青帝处置,恐怕要被贬下凡重新修炼了。”
说着,她忽又倾身向众人施礼道:“还请诸位帮忙,不要外道才好。几位公子,今后如若有事需要相助,无论身在何处,皆可以《月神曲》召唤于我。”
月神竟是为了护住涣月仙子,欠了几位凡人的情么?
此时,涣月不甘的神色突然被感动覆盖。
她倒退了两步,退到了魔君身后,又对月神再一扣首,道:“涣月惭愧!”
月神顿了顿,道:“凡人的容色,都被魔君用了吗?”
闻得此言,涣月脸上有一丝异色。
魔君无极广尧哈哈笑道:“难不成,你们还想着能夺回去?”
一听此语,月神出掌对准魔君。
一道如月色般洁白无瑕淡淡灵光自月神手心连接了魔君的额心。
顷刻之间,传来一声极为难听沙哑的惨叫。
“啊!该死的!”
是魔君。
众人看着魔君身上突然多出来的穿心而过的染血利剑,皆是震惊在了原地,感到极其不可思议。
像是变戏法一般。
而涣月,却笑了。
这个说要一心报恩的柔弱女子,她手中的剑,从魔君后背刺穿了魔君的心脏。
墨绿色的血不停地从魔君的心脏涌出来。
魔君缓缓倒躺在了地上,月神早已不知不觉停下了对魔君的施法。
无极广尧不敢置信地回头,却就这样倒了下去。
涣月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对月神道:“魔和人一样,全身最弱之处在心脏。在芽儿髓毒发之前,他必定毙命。”
月神还处于涣月突如其来之举的震惊之中,只吐出几个字来:“你……为什么?”
涣月与之前楚楚可怜的样子判若两人,她冷笑一声,道:“为什么?我斩杀了魔君,这功劳不是我的么?以几个小小凡人的容色为饵,就能杀了魔君,立下大功一件。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月神殿屈居最下等的司仪仙职,我早就受够了!月神你知道吗?月神殿大部分的仙君,每日驱使我做各类杂役。理由是我这个仙职轻松,空闲多。还不是欺我地位低下!在天界没有任何依仗!今天我杀了魔君,就算离开了月神殿成为了散仙,我也可以升级仙位,从此被封为天师,再也没有仙君敢驱使我!”
涣月一字一字,敲在每个人的心底。
月神久久没有开口。
涣月从人修炼成为仙子,被月神选入月神殿。平日里,她善良柔弱,说话从不大声,别人与她玩笑,她也总是不在意。每次面对仙僚之时,涣月脸上都挂着笑容。
而她平日司仪之事,各项安排妥当周全,从未出错。
月神不知,月神殿的仙君,竟是如此德行。
月神更想不明白,这位柔弱的女子是如何对魔君下得了手的。
涣月,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动了异心。
云子陌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呐呐道:“你……你求我带你见魔君,是为了在魔君芽儿髓中毒身亡之前杀了他?你对魔君,难道一开始就存了杀害之心?”
涣月冷哼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一介小小凡人修士,有什么资格问我?”
“住口!你还要一错再错吗?”月神紧紧皱起了眉头。
杀魔君在先,对人无礼在后。
月神平日里温柔高雅,今日却是难得的再三发怒。涣月有些不敢置信,对月神道:“月神,我做错了什么?难道六界三邪之一的魔君不该死吗?难道我要认命吗?!难道我要甘愿始终屈于最下等的仙位吗?”
一连三问,月神愣了愣,缓缓道:“不,魔君该不该死姑且不论。就说仙君的等级,别的神殿我不管。但在我月神殿里,仙君分职位,却不分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