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子陌初来大漠,偶然被燕之焕所救。后来,二人同患难,协作画出了逃出绝境大漠的路线。
燕之焕本是北疆人士,对巫术略有涉猎,在大漠中修习了北疆换魂巫术。
在与云子陌的相处过程之中,燕之焕观云子陌谈吐见识皆是不俗,心下已有决断。
她在大漠之中拖着残躯苟活,便是在等待这样一个人,一个聪慧的头脑,替她报恩,报仇。
云子陌,恰是她等候了上百年的上好人选。
不出意料,燕之焕使用北疆换魂巫术强行将云子陌与自己换魂。
燕之焕头一回使用北疆换魂巫术,许是还不熟练,其魂魄遭到反噬,连同云子陌的躯体,一同被封印在绝境大漠。
除云子陌以外,无人可动。
而有着云子陌魂魄的燕之焕,则逃出了绝境大漠。
这五百年间,被换了躯壳的云子陌终日忙碌于为燕之焕报那三恩三仇。
只有报完了三恩三仇,二人的魂魄才能换回来,真正的云子陌才能苏醒。
至于仇人和恩人的名字,所在,长相等何如,云子陌一概不知。这就增大了报仇报恩的难度。
只有亲眼见到恩人或仇人的脸,相关的记忆涌现脑海,云子陌才能知晓。
其中的三仇一恩,不过是些玄门世家之人,相对轻松。
剩下的两恩,其中之一便是炀剑。
早在看到炀剑神像时,云子陌就已知晓,并记在了心上。
这也是她忽然前来冥界,恰好救了炀剑的原因。
如今,再报了大漠飞歌的一恩,她便能恢复自由身。
这五百年间,云子陌的灵识无法被探知,正缘于此。这也是为什么,她没有与故人相认。
在燕之焕身上的恩仇没报完之前,她不能,也无法。
见燕之焕一直没有说话,大漠飞歌又大笑起来,道:“哈哈哈哈哈,一个小小的修士,就算是恩将仇报也奈何不了我。”
没想到,最后一恩,竟是六界所有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大漠飞歌。
七星猎焰不语,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樱愕然不已。
云子陌心中已有计较,忽然向七星猎焰行了一礼,神色愧疚道:“大人,抱歉,我不能送你回家了。”
樱直接愣住了,脸上出现警惕之色。难道现在她要为了报恩,连同大漠飞歌一起来对付大人?
七星猎焰却看着她,道:“有家人在的地方即是家,那是心灵的归宿。”
云子陌一愣。樱接话道:“大人还说过,没有家人的地方,再好的住处也不过是一座空落落的房子罢了。”
云子陌回神,却慢慢往后退,退到了大漠飞歌旁边。
樱吃了一惊,大叫道:“燕姐姐,你!”
大漠飞歌大笑起来,拍着腿道:“哈哈哈哈哈,算你有点良心。”
云子陌看着他,淡淡道:“七星猎焰今非昔比。”
七星猎焰发出一声笑,道:“说的是实话。”
大漠飞歌这下终于开始警惕起来,只以为七星猎焰又强大了。他毫不退缩,坚持道:“那又如何?反正他杀不了我。”
云子陌道:“来日方长!”
大漠飞歌奇道:“你……”
忽然,云子陌拔出了长剑,往地上一划,剑芒大盛,整个地面都开始震裂。
亮光使人看不清视野,地上缓缓裂开一条缝隙。这缝隙慢慢扩大,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却深得无法测量的黑洞。
大漠飞歌的独眼蹬得似铜铃一般大,似乎没想到这一出。
尔后,云子陌拉了大漠飞歌,轻车熟路地跳入了巨缝之中。
“别忘了,我们的约环。”
随着她的跳入,那刺眼的亮光消退,黑洞也消失不见。
云子陌听到了七星猎焰最后一句话,这才想起来手腕上被套上不久的约环。
如果有危及性命的凶险,约环会发出耀眼的光芒,甚至自动断裂开来。
所以,刚才,没有发光?七星猎焰是没有危险的?
云子陌本想着,七星猎焰灵力低微,她必须带走大漠飞歌,就算被反噬,她也甘愿。
她原想,如果为了报燕之焕的恩,失去了云子陌的自我,那她云子陌就算活了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在地洞之中穿梭,泥土飞溅。大漠飞歌掩住口鼻,仍自诧异不已,道:“你不是一个武斗系低阶修士么?什么时候炼成这地理系术法?”
云子陌换了一具身体,自然是完好无损的灵脉。而先前所学武斗系之外的治愈系、数术系,音律系、生物系、语言系、地理系、格物系,她虽略懂皮毛,却不能悉数派上用场。
人的精力有限,不能贪多,否则一事无成。她便选择了同时精修武斗系和地理系。
云子陌掩住了口鼻,道:“我技艺不精,不知出口是何方,只能随缘。”
说罢,她便不再消耗灵力钻洞,二人从地下钻了出来。
凡间,荒郊野外,湖边。
清晨初晓的风尤其凉爽,吹得一片芳草凄凄,还有一层薄薄的雾气。
“妈的!一身的破泥,这什么鬼地方!你把老子带到什么地方来了!”
大漠飞歌站立着,一边甩着身上的泥土,一边骂道。
浑身泥泞的云子陌跌坐在地上,却忽然感到一股强大的灵力从脚底涌上头顶,冲破了额心的某处束缚,浑身一片舒畅,竟是前所未有的通体爽快。
云子陌一愣。
这是?
鬼主大人灵力大损,她没有帮大漠飞歌以报恩,而是带了他逃了出去。至于报恩的事,来日方长。
原以为她就算不死,也必遭反噬。
她念了一声七星猎焰的名字,手腕上发出淡淡的流光。
完好无损的约环,她真的救了大漠飞歌?!
流光慢慢消散。
七星猎焰方才真的有把握打败大漠飞歌?
她歪打正着地救了大漠飞歌?报了最后一恩?
她一脸不可置信,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她狂态般站起身来,跌跌撞撞拼命地往前跑去,直跑到湖边。
她看见水中的自己,那容貌依旧是燕之焕的容貌。
只是,那额心淡淡的粉色雕青竟消失不见,再无任何痕迹。
一股混杂着不知名的愧疚之情和强烈的惊喜之感充斥了云子陌的胸腔。
她的三恩三仇,报完了。
她自由了。
波澜万千。
她心道:也是,既是在冥界,在七星猎焰的地盘,又有什么人能伤到他?一个阵法就可以困住大漠飞歌几天几夜。
她情急之下,倒忘了她身在何方,更忘了约环一事。
她自以为带走大漠飞歌是解七星猎焰的危难。没想到,竟是歪打正着,救走了大漠飞歌,又承了一次七星猎焰的情。
第80章 槐北村路人至
日出东方,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了薄雾,照映了青草上晶莹的露珠,湖中的水出现圈圈涟漪。
云子陌的脸上笼罩了淡淡的流光。
大漠飞歌清理了满身的泥,不悦道:“什么鬼地方?!我要走了!回冥界找七星猎焰打一架!”
云子陌这才有所反应,慢慢回过了神来,道:“你为什么明知会失败,也一往无前。”
大漠飞歌不以为然地道:“失败是成功之母。我只要坚持,总有一天能打败他!”
云子陌被这一千古名言堵住,一时无话可说,便转了个话头,“你当年,为什么要救我?”
大漠飞歌怔了怔,道:“被抛之人何其可怜。”
云子陌忽然对他行了郑重的一礼,道:“既然如此,你去吧。今天我救了你,恩已经报完了,就此别过。”
大漠飞歌更奇了,犹豫片刻,竟是踯躅不前,心道:这个女人像疯子一样,一会儿似笑,一会儿似哭,一会儿淡定如水,和第一次见到时在大漠里抓狂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我被诸天仙神追杀,被妖魔冥界所厌恶,她竟丝毫不害怕,也没有半分嫌弃之色,还向我行礼?倒是怪异得很,难道她还不知道我“大漠孤煞”响当当的大名,只把我当一个恩人看待?
他便叫住了那转身正欲离去的背影,“喂喂!燕之焕!你知道我是谁吗?”
云子陌没有回头,只道:“大漠飞歌,你好自为之。”
大漠飞歌的一只眼睛里满是愕然,又问道:“你知道我是谁?你不知道我的传闻吗?”
“亲眼所见都可能是假,更何况道听途说呢?”云子陌脚步没有停下。
大漠飞歌似乎诧异极了,道:“你真的不相信我的传闻?”
云子陌顿了顿脚步,道:“每个人都有不好的传闻,三人成虎,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只看你信不信罢了。”
说罢,她继续往前。
大漠飞歌闻言,心下大为震惊,不禁加快脚步追了上去,问道:“你要去哪里?”
云子陌其实也在思考是否要再回冥界,她低低地念了一声七星猎焰名字。手腕上,立时发出一圈淡淡的流光。
那流光慢慢消退,云子陌舒畅一笑。
七星猎焰身在冥界,自己的地盘,很安全,没有危险。
大漠飞歌见她不说话,便复问道:“你说话呀,你要去哪儿?”
云子陌抬头望了望天。
天空湛蓝澄澈,一丝浅浅的热意袭来,正是初夏。
她状似认真地道:“归田园,种玉米。”
五百年了,她每一日都马不停蹄,从未停歇。现在,她终得自由之身,她不想去玄门世家,不想打打杀杀,竟只想过几日正常平淡的生活,得归田园之乐。
大漠飞歌又震惊了,道:“你是说你要当普通老百姓??你不想修炼成仙?”
云子陌有刹那之间的恍惚,想到飞升为神的英毅神将,脸上泛起一丝浅笑。
五百年了,逝去的终究逝去了。
她看开了,一切恩仇,都愿烟消云散。
只想到那不知在何方的无极恒舞,心中泛起一丝隐忧。
还有景萧,是不是也有可能像她一样,换了一种方式活了下来?
云子陌目光投向旁边断了一只手,又少了一只眼的大漠飞歌,道:“神仙哪及得上做凡人自在?”
云子陌依稀间记得,五百年前的蓝菽,他们几人在书院休沐之日饮酒夜谈之时,也曾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原来最先看透的,竟是蓝菽。
大漠飞歌哈哈大笑起来,赞赏道:“对我胃口!我也是因为这样才没有做神仙。你还真是和普通修士不一样,怪不得能攀上七星猎焰。”
云子陌忽略掉后面那句令人不适的话,奇道:“什么?你是神仙?”
所有人都不知道大漠飞歌的原身是什么,也有无数猜测,大抵是什么鬼、魔、妖之类,反正能有多邪恶就往多邪恶去想。
谁能想到,他竟是位神仙?
大漠飞歌冷哼一声,道:“哼,神仙有什么了不起的!炀剑那个白痴!曜风和灼日那对疯狗!那些整日吃饱了没事干的破神,私底下勾心斗角的烂仙!……一个个都是废物!五百年前,如果不是青帝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妈的一个个都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后面还有无数个被他点到名的神仙……
云子陌难得的瞪大了眼睛。
这六界之中,第一次听到有人将神仙骂个狗血淋头!
他还在旁若无人地骂着,神情之中一片暴戾。
“砰砰砰!”
天空之上忽然绽放了一阵一阵的耀眼烟火。
大漠飞歌抬头望见,脸色一变,“不好,告辞!”
说罢,他如风一般地消失无踪。
云子陌一愣,那是凡间武林中人的示警信号,难不成大漠飞歌还是位武林盟主?
她摇了摇头,耸耸肩,继续往前走去。
穿行在芳草湖边,看看湛蓝的天空,数数悠悠的白云,闻朝露清香扑鼻。
转了个弯,前方是一条较缓的山道。两边遍地山花开遍,莺燕蜂蝶游戏其中,煞是一番野趣妙景。
走了一阵,却见前方山道上有三位衣着破烂的老人。他们至少年过六旬,瘦骨嶙峋,精神有些萎靡,正艰难地拉着一辆装满货物的推车。
他们沿着山路往上走,一人在前面拉,两人在后面推。三人神情之中满是吃力和痛苦。
到了最高的那一处坡,那推车卡住不动了。
三人使了吃奶的劲儿,大汗淋漓,仍然推不动这车。
“啊!”
眼看那车竟要往后倒退,滑下山道。
一把纯银锻造的剑鞘出现在推车后方,轻轻地使了一把力,那车终于往前动了。
修士的灵剑,可随主人的意愿凭空消失和出现。
云子陌,上帛剑,如影随形。
三人发出一声欢呼,望向旁边的女子,浑浊的声音迭声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云子陌笑了笑,道:“老人家,你们怎么一大早就在赶路?”
其中一个人道:“我们赶了一晚上的路,这些都是糟糠,从城里买来的,得赶紧运回去啊,不然村里的人,都要饿死啦。”
云子陌了然,对贫穷的山村,她早已见怪不怪了,便道:“这些糟糠,大人倒好,孩子就不能吃了。”
其中一人情绪低落,“是啊,村里几个孩子一天没进食了。不知道能不能咽下这糟糠。”
又一人道:“我们尽量把这糠捣成米糊状,多放点水,小孩子家家的,从小吃点苦有什么的,再难有我们当年打仗时难吗?”
云子陌顿了顿,原来都是老兵。她问道:“老人家,虽然冒昧,但还是请问一句,你们村的青壮年呢?为什么是你们几个老人在拉车呢?”
一人道:“年轻人啊,都外出寻活计去了,有的好多年没有回来过,也有的接了老人在外一起生活。一把老骨头了,又有几个愿意出去呢?有的是像我们这些无儿无女没有人管的老人,还有几个是年轻人在外也过得不好的,不得已将孩子扔在家里。我们村的人啊,以前都是在沙场征战过的将士,老哥们儿了,每一次年轻人寄过来的银子,都充当了村里的公费,用于村里的花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