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要把她关起来?
明珠眼睛瞪得像个铜铃,“师尊,我知错了,你不要罚我关禁闭!”
时雪侧过脸,明珠懊悔地垂头,发顶毛茸茸的,让他心神波荡。
那天醒来时,她的发顶就是这样靠在自己的胸膛中……
意识到自己又开始臆想她了,他突然厉声道:“既然知错,现在还不回去!”
“师尊……”明珠震惊,仙尊真的很生气啊……
“滚回去!”
他召出灵剑,那把纯白色的宝剑便拖着明珠,送她去了雪地的小屋子。
时雪在山洞中念诀,加强了雪地的禁制,这次,连一只小蚊子都休想再进入雪地一步。
他起身,由黑暗的山洞中走出,步入深沉的夜幕。
误会了也好,她在雪地,就不会知道那些难听的传言。
四大元老都在议事殿中探讨事情处理的进度,一股冷风钻进,他们纷纷站了起来,“仙尊。”
他们看着时雪脏兮兮的衣服,心下难过,他们的仙尊,何时这般狼狈过?
时雪一手背后,一手放在身前,在昏黄烛光中走来。
“本尊准备大婚。”
众人惊愕不已,仙尊要娶明珠?
天呐,这不就是要把人家往火坑里推?
白雪不寒而栗,见时雪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跌坐在位子上,“我?”
时雪颔首,又看向他人,“事已至此,不如干脆承认。无情道修士成婚的不在少数,本尊也可以。”
“白雪,大婚当日,你扮我的新娘。”
他声音平稳,如同在诉说一件不要紧的事情,但听在白雪的耳朵里,那就是一道要逼死她的催命符!
“我不要!”开什么玩笑,嫁给表哥,她不想活了?
表哥长得好,修为高深,可他是无情道的至尊,嫁给他不是守活寡就是被杀妻证道。
时雪命其他人退下,待大殿中只剩下他二人的时候,他靠近颤抖的白雪,面容沉静,目光坚定,“我的新娘是白花花,你只需在婚典中扮演她即可。”
“姐姐?”但那日在房里的分明是那个给她送烧鸡的小弟子,她也才知道那个小姑娘叫明珠,是表哥新收的徒弟。
“现在外人并不知道那天的人是谁,花花……失踪多年,恐怕早已隐姓埋名,且她本就是我的未婚妻,用她来掩饰此事最合适不过。”
未婚夫妻做什么别人也无话可说,既可以保住门派的颜面,也能保住明珠的闺誉。
……死人不会说话,这件事情会完美收场。
“没有人会知道的,事后我会宣告天下,花花历劫成仙,门派自可更上一层楼。”
他冷幽的眼盯着白雪,干裂的嘴唇翕张,从不低头的他第一次卑微地乞求别人,“表妹,帮我。”
白雪脑袋一团浆糊,她只觉得荒诞,蹭的站起来,大胆直视着他,“表哥,你如何知道姐姐不会知晓此事?若是她回来闹了,你该如何?”
她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表哥就像笃定了姐姐不会出现一般。
姐姐只是逃走了,又不是死了,以姐姐倔强的脾气,定然不会允许仙尊这样利用她。
她恍然大悟,冷笑起来,“所以,你要用我姐姐的名誉去换明珠的?还要我帮忙,表哥,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我现在就去找那个明珠,让她自己去承担,你休想让我们姐妹给你擦屁股!”
白雪气冲冲撞开他的肩膀,却被他束缚住脚步,怒意滔天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你敢?”
白雪一掌拍向他,时雪不设防,正中这一击,身子踉跄。
“小雪!”他抓住她的手,“你就算不为明珠想,也要为门派想,此事不能好好收场的话,你收养的那些孩子怎么办,外面的人会如何看待他们?嗯?掌门罪大恶极,那些弟子就能干净脱开关系吗?”
“你说了这么半天,不就是想保住那个明珠吗?她不可以,我姐姐就可以?”
白雪个性刚烈,虽然平时咋咋唬唬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也鲜少提起姐姐,但姐姐自小和她相依为命,度过艰难岁月,她怎么忍心最爱的姐姐去当替罪羊?
她双眼泛红,痛到了极点,“我不会帮你,也不会允许你这样欺负我姐姐。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时雪一怔,白雪趁机脱身,指着他的鼻子,怒喊道:“我最讨厌你为了所谓的无情道、所谓的门派,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去绑架别人!我姐姐早就不喜欢你了,无论是修行还是名声,你总是压她一头,都是师祖的弟子,师祖却只关注你,从不管我姐姐死活,还逼她嫁给你,你明明可以拒绝,却因为不想忤逆师祖而答应。”
她掷地有声,怨恨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议事殿,“如果不是你答应了娶她,她怎么会逃走?她被你害得声名狼藉,你现在还想拿她当挡箭牌?”
寒冷的风越刮越烈,一阵一阵地吹大殿来,殿内桌椅也在狂风下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像冤死之人在不甘咆哮。
白雪晃了一下,艳丽的脸上神情凄哀,“我姐姐走了,你和师祖转眼就把主意打在了我的头上,我失去了姐姐,你问过我难过不难过吗?”
白雪转身就要走,她要去找明珠,爱谁谁,她就是不许别人再糟蹋白花花。
但时雪依旧拽住了她,白雪看着佝偻着背的他,不禁为自己伤心,“表哥,你真的在意我吗?我们是唯一的亲人了啊!那个明珠你才跟她认识多久?”
时雪低下头,他从不知道白雪对他的怨气这么深,原来白雪这么想念花花。
都是他的错。
白雪说的对,他就是个凉薄之人。
他一直不敢承认的,今天都被白雪赤果果地揭穿,他没觉得多伤人,反而觉得轻松。
只是……
“别去找明珠。”他摇头,抬起脸来时,那种可怜的目光伤到了白雪,“别去找她,我会再想其他办法。”
他落魄离开,白雪望着他单薄的背影,白色的衣衫带着一层灰尘,让他像是一片在污泥中挣扎的雪花,仿佛随时都会被重新踩回去。
白雪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叫住他。
就这样吧,让他好好想想。
这么多年,她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失去原本的影子,成为了修仙第一人,被沉甸甸的名誉压得喘不过气,活得越来越不像一个鲜活的人。
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从师祖的双脚踏入他们那个平静的小村子开始。
*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我最讨厌你为了所谓的无情道、所谓的门派,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去绑架别人!
白雪的指责声声在耳,哪怕是躲进了山洞里,那些话还是缠绕在他的脑海中。
一会是白雪伤心欲绝的脸,一会是明珠身上的伤,或许还有白花花小时候送给他的一个肉包子时害羞的表情。
时雪让自己藏在阴冷的角落,任由黑暗覆盖他的身体。
他好像,真的做错了。
孤注一掷地修无情道,坚定不移地守护门派,做师父听话懂事的弟子,甚至对待明珠的方法也大同小异,到头来一无所有。
白花花死了,师祖仙途斩断,明珠也被他毁掉了,他仅剩的亲人对他心灰意冷。
只有他自己坐在孤冷的高位上,受万人敬仰,却仍旧需要用最愚蠢的严寒天气去控制心境。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了保住那个明珠吗?她不可以,我姐姐就可以?
明珠……
对了,明珠。
他撑起身体,跌跌撞撞走向雪地。
明珠背对着门,蜷缩在温暖的被窝中。
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她的每一根发丝都莹亮顺滑,软绵绵的羽毛枕上有着一片不显眼的湿痕。
时雪自嘲,事情都变成了这样,到最后他最在意的,还是眼前这个只知道睡觉的小东西。
“明珠,醒醒。”
明珠眯瞪着眼,翻过了身,借着夜明珠的光亮看到了一张奇怪的脸。
“师尊?”
仙尊笑了?
只是,看起来好怪。
笑,但不开心。
好像还有点疯……
她直觉危险,用被子裹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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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仙尊黑化进度5%(????
第27章 风雪停歇
窗外的雪如同一种诅咒,呼啸着想要将一切掩埋,屋内的火炉里,火舌在努力舔舐着银炭,可明珠还是打了个冷颤。
“冷吗?”时雪侧头,才发现自己影响了这里的气候,连火炉都抵挡不住这种酷寒了。
有什么用?
若是有用,他现在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他应该去好好解决外头的事情,而不是躲在这里寻求明珠的温暖。
他挥手,眼睛里映着火舌和渐渐稀疏的雪花,直到雪花彻底没了,只留下一地的积雪。
他的心境并没有变化。
他的眸光缓缓黯淡——原来下雪不下雪,他都是一样的。
师父骗了他。
“师尊,好冷,我可不可以出去住……”明珠不住颤抖,雪停后的天气是最严寒的,甚于下雪时。
时雪定定坐着,眼神呆滞,挺拔的腰背微微弯折,说不出的颓丧。
明珠的手指勾了勾他。
“你在这里,是不是一直很冷?”他低低问。
她忍不住抱住了他的一只胳膊,颤着声音回答:“嗯……”
时雪又不说话了。
他背对着夜明珠露出酸涩的神情,他多愚蠢,用师父骗他的方式再去教育明珠。
师父不会在意他冷不冷,只关心他的修为有没有长进,可他呢?
他在意明珠的点点滴滴。
明珠和他截然不同,他从出世起就背负了太多东西,活得谨小慎微,生怕行差步错;而明珠明艳开朗,没有人疼她,她就去疼别人,把自己的温暖传递给身边的每一个人。
他羡慕明珠,所以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落在她的身上,想看看她还会做些什么,从她的行为中倒推自己,如果当初他也这般,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样了。
父母也许还在,花花和大壮或许不会死去,他的生活也会更加鲜明肆意。
他沉了口气,“明珠,若是我说……昨天的事情被传得乱七八糟了呢?”
他想听听明珠的想法。
明珠紧紧贴在他的身上,脑子在寒冷中飞速运转,“已经很乱了呀……天下皆知呢。”
“不仅仅是你说的那件事。”时雪喉头干涩,“他们说,我强迫于你。山下女客都走了,门内弟子大多回了家,仅剩的一些也对此议论纷纷,就连李未也避我如恶鬼。”
门派的声誉因他而盛极一时,也因他而毁于一旦,成也在他,败也在他。
“哈?”明珠一脸懵然,“什么强迫?”
该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如果她没记错,仙尊只是摔在了她的身上!
怎么会传成这样!
时雪眼尾暗红,看向明珠:“我强迫了你。你身上的伤就是我……”
明珠摆出个囧脸,“等等,仙尊,你是不是误会了,那是您被扔进来的时候砸出来的!”
时雪垂眸,又想起她的肌肤触感,心中一片颤栗,“但你我醒来时没有穿衣服。”
明珠脑花都要崩了,“我中途头晕目眩,醒来过一次,那时还穿得好好的呀!我被压得喘不过气,就想推开您,但是被一个屁给熏晕了!”
是的,在她努力想要推开身上的大山时,嘴却被什么堵住,毛茸茸的,然后一阵臭屁钻入鼻孔,她就又晕了过去。
她嘴角抽搐,“仙尊,我知道了,是桔桔!没错!我早晨醒来时嘴里还含着一根橘猫毛!”
时雪还是一副想不开的自责样子,明珠抓住他的双肩摇晃,“伟大的仙尊,请您清醒!我说的都是真的!您大可以找到桔桔问清楚!”
然而时雪聪明的小脑袋瓜已经离家出走,整个人都沉浸在内疚中。
他叹息,明珠为了安慰他,竟是什么瞎话都编出来了……
比起明珠,他就像个孩子一样,还要等着她来哄。
明珠穿好衣服,跳下床去,出门抓了桔桔回来,肥胖的猫咪在她手中瑟瑟发抖。
命运的后脖颈都抓在人家手里,奸计也已经暴露,他四只腿垂下,在空中晃晃荡荡,肥肥的肚腩一抖一抖。
“喵喵喵,喵喵喵呜……”
“他说都是他喊猫做的,我们是清白的!”
明珠把桔桔放在腿上,打它的屁股,“都怪你,干什么不好开这种玩笑,现在门派声誉岌岌可危,你满意了?”
桔桔缩着短粗的脖子低声喵呜。
它也后悔了,它只是想整蛊仙尊,没想到事情闹成这样。如果门派没落了,它就要去别的地方流浪了。
它这么胖,打不过别猫的。
时雪盯着明珠耳后白净的肌肤,“就算是桔桔所为又怎么样,人言可畏,没有人会相信一只猫的喵喵叫。”
明珠直直看入他的眼睛,小脸异常平静,“仙尊,现在最重要的是门派。”
她站起身体,火炉的火光照红了她的脸颊,让她的眼眸也跟着闪闪发亮,“我跟爷爷四处流浪时曾去过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很偏僻也很贫穷,却有一户富贵人家,高宅大院、良田无数。村民都说那户人家的主人是无情道修士,却娶了十八房小妾,对他很是鄙夷。”
她的话顿住,心里升起一股怪异之感,这个无情道修士好像似曾相识呐……
“我和爷爷好奇,就在那里住了下来。那户主人神出鬼没,宅子有一道结界,的确是个有修为的。不过那难不倒我和爷爷,我们一住就是二十年,那个男的竟然又娶了几十房小妾,您猜怎么着?”
她垮了脸,“恰逢那二十年是灾荒最严重的时期,村民连饭都吃不上了,争前恐后把女儿送进他家,只求流年安稳。他一跃变成了当地的大善人,村民无不对他感恩戴德。”
她越过火炉,走到他的身边蹲下,“仙尊,谣言只能攻击脆弱之人。白给派实力超群,您又慈爱世人,这种小八卦流传个几天就会被人淡忘,他们早晚会想起门派的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