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有节奏地跳跃着,一下一下,仿佛是在被什么怂恿着,让血液争前恐后地涌向她的脸。
树叶沙沙作响,明珠在月下发誓:“不错,我和爷爷还会再见,我要修仙!我一定要成仙!”
时雪低首,垂下眸子,隐藏住自己的情绪。
她会成仙,而他会成为凡世间泯然众人的一粒灰尘,随着她前进的脚步,被远远地扔在后头。
明珠把剩下的苹果塞进他的嘴里,林间的小鸟传递着她斗志昂扬的声音,“我要努力修无情道!”
时雪怔怔地看着她。
无情道……
她是百年难遇的火灵根天才,的确,无情道最适合心无旁骛的她。
时雪的眼眸黯然失色。
她坚定不移地选择了无情道,是否就代表她的大道中没有他?
他只能做一个她得道路上的师尊而已。
思及此,他的神情由哀伤转为回避。
“回去吧。”时雪踩上灵剑,向她伸出手。
明珠抓住他的手,站在他身前,他的双臂瞬间就圈住了她。
她咧着嘴笑,苹果的滋味在她口中回甘,就好像仙尊对她的疼爱,每次回忆起都会被甜到。
他们御剑回到驻扎地,这里已经多了一批酒鬼和新突破的修士。
破境时仙光繁盛,围观的百姓一晚上见识了许多“神迹”,连连赞叹:“这就是时雪仙尊?果然仙姿玉容……”
女子们悄悄红了脸,双眼却忍不住去追随他的身影。
时雪夺过白雪的酒壶,提醒道:“明日就要启程离开,少喝点。”
白雪醉意朦胧,“哎?你回来了?给你。”
她推了推手边的大篮子,里面放满了信件,“少女和妇女都给你写情书,你看着处理吧。”
时雪鬼使神差地把篮子交给了明珠,明珠满头问号:“给我干啥?”
他定定地看了明珠一会,失望地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明珠手足无措地看着白雪,“白峰主,仙尊这是怎么了?”
白雪眯着眼睛,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大概是少女怀春吧。”
少女怀春?明珠灵光一闪,“哦,我知道了,您是说这里的围观群众啊!她们都是仙尊的情劫,惹仙尊不高兴了?弟子这就去料理了她们。”
白雪脸色大变,还没来得及拉住她,就见她走向了女人堆里。
她只好干巴巴地咽回自己想说的话。
明珠把篮子往地上一放,清了清嗓子,“各位姐姐姨姨,俺的师父是无情道修士,无意娶亲,各位散了吧!”
脸皮薄的女子霎时破防,捂着脸跑了,剩下几个彪悍的,执着地与明珠对视,“恁说了不算,叫恁师父出来和俺们说!”
明珠一瞪眼,凶巴巴道:“俺师父才不会见你们。”
一个女子恍然大悟,想起那个传闻,登时变脸,不屑道:“听闻仙尊和一名女弟子苟且,该不会就是恁这个小丫头片子吧!胸部没有三两肉,仙尊是怎么瞧上的……”
她的眼神上上下下把明珠扫了个遍。
明珠毛都要炸了,“你胡说,俺师父才刚帮你们平息疫情,你们就污蔑他的清誉,你么的良心!”
“不是恁恁干嘛跳出来哦?怕不是恁也惦记时雪仙尊?”
明珠的心一紧,紧接着胸腔内的那颗东西砰砰直蹦,所有答案就隐藏在一张单薄的白纸之下,快到像是要破纸而出。
她一哽,“俺是师父的弟子,为他破情劫是俺应该做的,才没有你们想的那么肮脏。”
白雪不忍地拍了拍额头,肮脏?
表哥是多少女人的梦中情人,在她的嘴里和表哥在一起就成了肮脏关系?
表哥听了不知道要多伤心。
那女人不依不饶问:“那恁告诉俺,仙尊的相好到底是谁?”
明珠梗着脖子嘴硬,“俺凭什么告诉你!”
“哦?恁不说就是恁咯……”
“啊啊啊啊!”明珠要疯了,她心态炸裂,搬出重量级证据,“俺师父的守阳砂还在……”
人群瞬息噤声。
时雪仙尊二百岁了,守阳砂居然还在?
果真是男徳标兵啊。
俊美至极,清冷自持,又守男徳,不愧是女性理想丈夫的第一名。
远处一个白色身影快步走来,她们痴痴地望着那张天下无双的脸旁,双眼发直。
时雪黑着脸扯走明珠,斥责道:“你又胡说八道!”
明珠刚才受了好大的委屈,神智如同脱缰野马般离开了身体。
她扒开时雪的衣襟,那颗赤红色的守阳砂好好地待在他突出的锁骨上,“你看,这不是……”
时雪捂住了她的嘴,“你再说一句试试?”
他太阳穴突突跳,脑子里的那根弦即将崩断,“她们只是过客,我不理她们就是,你何须跟她们解释?”
手心觉出几行湿痕,他慌张地挪开手。
明珠瘪着嘴,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么凶,明明最近都好好的,“她们刚才说你坏话,我不给你澄清,改日不定又传出什么……”
她自己钻进帐篷里,把自己藏在被子中,压着声音哭。
也许是因为爷爷离开,也许是因为刚才他太凶了,或者是别的,她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好哭的。
门帘掀动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明珠破涕为笑,却仍背对,“你来干啥?”
“呃……”
明珠猛地转身,和小十月尴尬万分的脸对上了,她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哀嚎道:“你来干啥!”
“猪猪,我来看看你病好了没有……”十月挠头,“顺便说一句,我现在筑基了,好多弟子都突破境界了,这次洛阳我们来对了。”
明珠觉得今天自己丢脸算是丢到老家了,她气鼓鼓地躺在被窝中,想了想又觉得这样的反应不对,拍拍身边的位置,“恭喜你,进来吧。”
十月爬到她的怀中,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她,“你破境了吗?”
明珠摇摇头,“没有呢。”
她的修为是个谜。
别人都有明确的境界,只有她没有。
她曾问过仙尊,自己到底修炼到哪一步了,仙尊却没有回答,只告诉她,只要认真修炼,上天就不会辜负她的勤奋。
想起仙尊,她又是唉声叹息的。
他很久没凶自己了呢……
做什么这么生气?
都这个时辰了还不来哄自己,难道是在等着她去认错?
认错是不可能认错的,骄傲的猫头鹰绝不低头,尖喙会扎到自己毛茸茸的胸脯。
“猪猪,你好像不是很高兴啊……”
明珠扯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高兴啊,可高兴了,你看我哪里像不高兴的样子?”
明明满脸都写满了不高兴,十月心里念叨。
十月只当明珠是因为没能突破而难过,抱了抱她,斩钉截铁地承诺:“猪猪,你放心,不管以后我变得多厉害,我都不嫌弃你修为低!”
时雪听到两个小东西的对话哑然失笑,亏他还以为明珠会难过,没想到她转眼就忘记了,和十月聊起了八卦。
她总有办法让她自己高兴。
*
洛阳之行结束,一切又如常。
时雪照旧行踪神秘,偶尔会出现在山下的广场上,一现身就会吸引走所有人的目光。
他现在比之前更加温和,他身边永远跟着一个不高的小姑娘,蹦蹦又跳跳,每每在此时,他们就能看到他脸上浅浅的笑意。
山脚下的客栈小二又忙碌起来,这里的女客重新变多了,她们听说了白给山在洛阳的善举之后,纷纷后悔自己误会了时雪仙尊。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他还没飞升呢,有个心爱之人又如何?
只是除了几个元老,没人知道那个幸运的女子是谁。
不过,既然他现在对他人对了情,不正好代表了她们也有机会。
提亲的人比以前更多了,其中不乏名门望族,萧剑哪个也不敢得罪,只得使用太极之法糊弄过去。
他苦不堪言,向时雪大吐苦水,时雪淡淡一笑,“推了就是。”
萧剑表情微妙,“哪里有这么容易,她们难缠得很,不知道哪个嘴巴大的,说你难得情窦初开,再加把劲儿不一定谁会是你的夫人……”
他很崩溃,这些人都好有自信。
时雪是什么人他还不知道吗!
这就是个冰疙瘩,就算是那个明珠,误会解开后也没见时雪对人家有多好。
他面色微赧,“听说你有守阳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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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仙尊女装
守阳砂?
“谁说的!”时雪脸色沉下。
那根本不是守阳砂,只是一颗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朱砂痣。
明珠到底在那天看到了自己多少……
时雪耳根发烫,眼角染上一抹绮丽的红。
萧剑靠近他,十分神秘,“客栈里的小二听那些上门求亲的人啊,说就是为了你这一点初阳也要跟你结为姻亲。”
时雪的初阳那可是好东西,内含不知道多少年的功力和修为,若是再能诞下几个时雪的后代,那必会在百年后的修仙界中制霸,也难怪那些家族一个个跟疯了一样向门派示好。
想到这里,他看向时雪,时雪面色发红,嘴角绷得死紧,他顿觉自己此言太过冒犯,“掌门,我失言了。”
“无妨,下次再有求亲的人上门就叫我,我自会出面拒绝。”
他起身,对着一边像个蘑菇一样蹲着的明珠伸出手,“走吧。”
明珠呆呆地点点头,脑子里都是守阳砂的事情。
她是真没想到,自己在洛阳随口说的一句话,转眼就能被传得风风火火。
仙尊果然是仙尊,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掀起江湖风波无数。
她拱了拱他,“师尊,对不起,我不该乱说话的……”
仙尊最是讨厌那些追着他不放的人了,一个黄家就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差点让自己的小命都丢掉了,而如今,仙尊面临的是更加野心勃勃的世家。
不知道黄莺姐姐怎么样了,有没有见到自己夫君的转世?
她真佩服黄莺姐姐的勇气,敢以一己之身对抗整个家族,明明是那么瘦弱柔美的一个女子……
她以为仙尊会带她回雪地,然而他们却向着小溪走去了。
“师尊?”明珠一头雾水。
时雪面色淡淡,“锦鲤伤愈了,吵着要见你。”
她拍拍脑袋,猛然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没见过锦鲤了。
她松开了时雪的手,没注意到时雪眸色黯淡下去的一刻,直接奔向了溪边,“锦鲤,对不起对不起!”
时雪凝眉,和自己道歉只说了一句对不起,对着锦鲤却连说两句对不起?
锦鲤在水中冒出半个鱼头,艳丽的颜色显得有些发白。
明珠像个在菜市场宰了十年鱼的鱼贩子一样熟练,抓过锦鲤,仔细翻看他的伤口。
狰狞的刀伤已经愈合,留下斑斑疤痕,而有疤的地方,再也长不出新的鳞片了。
她心疼不已,“还疼不?”
锦鲤摇摇鱼脸,鱼眼珠子发直,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最近在御兽峰认识了一条小母鱼,生得冰雪可爱,性格活泼,每日他都带着自己的高级鱼饲料去找她,终于在前日打动了小母鱼。
他用鱼尾拍了下水面,颓废得像条咸鱼,满脸认命。
时雪坐在岸边,“好心”解释:“他最近追到一条母鱼。”
明珠扭头,“那是好事呀!”
时雪单手撑着下巴,玩味地看着她,“但母鱼嫌弃他不能生小鱼。”
!!!
明珠顿时想起锦鲤身上的残鳞,目光充满同情,“锦鲤……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
毛村的鸟就是一个迷糊被郎中给骗了,全部绝育,锦鲤……
“不过,这也不是她嫌弃你的理由!”
明珠语出惊人,也惊了鱼。
时雪在她身后愣住,锦鲤也鱼目一亮,期待她说下去。
“我在外游历千年,什么都见过。人世间有一种眷侣,一年只能见一次,也不能做什么生鱼的事情,可是二人依旧非常相爱,仍期盼下次的见面。”
她摸摸锦鲤的鱼头,轻声说:“所以,不是你不够好,是她不够喜欢你。如果那鱼真的钟情于你,无论你是什么样子,她都不会介意。”
锦鲤的鱼尾啪啪击打水面,为她的发言鼓掌,“俺直道了,俺现在就去找她!”
望着锦鲤飞快游走留下的水痕,明珠微笑,“哎呀,我的意思是让你换条鱼追……”
她走回时雪的身边,见时雪出神地盯着她的脸看,她微微咬唇,“师尊,你在看什么?”
时雪深邃的眉眼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他无法形容这一刻的震撼。
他父母皆被马匪屠戮,后花花也因他而死,他这一路,每走一步都在失去作为人的资格。
没人教他爱,也没人给他爱,他们都觉得他不需要。
可他遇到了小鸟以后才醒悟……其实他是渴望的。
他觉得自己的嗓子很干,但他还是想问:“你当真这样认为?”
明珠“嗯”了一声,“是的呀,若是喜爱,便勇往直前。我见过很多穷小子追到富家千金的例子,两人相爱,但父母阻拦,设下重重障碍,但穷小子心如磐石,执着地走了下去,最终还是娶了千金。那些不能成就感情的,往往都是半途而废的。”
时雪紧锁的眉头解开,笑的同时叹了口气。
他低估了明珠的通透。
她是千年的妖精,跟着老猫头鹰见过的繁华落寞比自己还要多。
时雪低下头颅,脚下的青草嫩绿,带着蓬勃的生息,似乎永不放弃生长的任何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