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脉被寿一人把控,可以说是她的私有财产。她恐怕没有分给任何人。
这玉揭裘怎么可能赢啊?Hela
刚刚来不及解释,临走,小狐狸才侧过脑袋,看了花婆婆和花紫芳一眼。
花紫芳太小了,还不知道自己失去了父母双亲,也没认出眼前的人是陪伴过她那么久的人,全身心沉浸在第一次踏出家门、踏出村子的欣喜中:“谢谢你救我们!这就是外边!我能去看花草树木和虫鱼鸟兽了!”
她往前跑,结果滑了一跤。
荆麒印吓了一跳,即便是王,也懂得眼前有小孩摔倒该去扶的道理,连忙追了上去。
小狐狸转过身。
“多谢,”花婆婆上前拜谢,“望圣人……一路平安。”
在过去的稗巴,“圣人”是只对一类人用的称呼。那类人并非是王,在宫中却也只有一个。
小狐狸说:“你认错人了。”
她先杀去解决活尸妖,然而,适才的战场从一片狼藉变得不忍直视。
大多数活尸妖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剩余几只正围在花大娘和花大叔身边,继续虐杀着他们。
小狐狸低吼一声,扑上去咬开他们,再回头,花大叔已经变成零碎的肉块,花大娘还残余着上半身和裂化成三条的手臂。
小狐狸伸出爪子,对准了花大娘的头,希望这能减少她的痛苦。
花大娘那血肉模糊的嘴唇还在张合。
她听到她在说:“紫芳……”
“紫芳出去了,头一次出了家门。”小狐狸把声音放得很低,轻柔地说,“她很开心。”
花大娘停滞了一会儿。
“……那好,”她说,“好。”
赶回行宫时,小狐狸没有贸然露面。
她悄无声息地化作人形,潜行其中。夜晚的庭院中只有月色,小狐狸头顶是一株洁白的昙花,正在徐徐绽放。
小狐狸自认避人耳目有一套,却还是眼睁睁看着昙花被击中,坠落到她发间。继而是寿的喝令:“出来吧!”
小狐狸怯生生地冒出了头。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觉得还是多笑笑为好,然而,才抬眼,她便笑不出来了。
玉揭裘伤得很重。
嘴角开了一条口子,直直划到耳根,血溅了大半张脸。左眼睁不开了,不知道瞎了没有。衣服红了一大片,左手拢住袖子,应当是在接住自己渗出来的血。站在石桥后方,不像隐蔽,倒像是在借死角掩盖自己的伤势。
他苦笑:“你回来做什么?”
小狐狸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么狼狈。
她站在原地,不敢胡乱动弹,却还是用无助的声音喊他:“玉揭裘。”
“咳……”玉揭裘回复她,仿佛局势与从前没什么两样,“怎么了?”
一支灵脉能供养成千成万人。
而眼下,寿独占了一支。即便怕走火入魔要放慢修炼步调,这么多年,她定然吸收了不少。
要怎么做?
都是她害的。
小狐狸说:“寿大人……长公主殿下!玉揭裘是您的血亲呀。这时候,您不该想着报复那个害稗巴亡国的王后吗……”
“那贱人不过是个蠢笨的狐妖,两三句便被我骗得团团转,反倒替我忙活去了。况且,”寿冷笑,她把涂纱误认为是小狐狸了,突然间,她像电闪雷鸣似的咆哮,“这魔物才是最该死的!”
至少双方还能沟通,而且仔细一看,寿也不是毫发无伤。发髻弄乱了,还被斩断了一条手臂,只是用玄文和布帛包扎过,因而看着没那么吓人。
小狐狸继续赔笑脸:“‘魔物’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吧。斩妖邪镇鬼怪时,玉揭裘大抵是有些凶悍,但往常,他待人也是友善的呀……或许幼时得罪过姑母,可那必然是因他母亲身份卑贱,他又被父亲判以死刑,惧怕不安,才惹的麻烦……”
寿看着他们。
她是突然笑的。
寿说:“‘他母亲身份卑贱’?‘他被父亲判以死刑’……这是他跟你说的吗?”
小狐狸被推入茫然的沼泽。
玉揭裘的笑凝结在脸上。
寿像是听到世间最可笑的笑话,啼笑皆非,目眦欲裂:“玉揭裘?你如今叫玉揭裘是吧?你竟然好意思撒这种弥天大谎!身份卑贱?你母亲是王太后,纵然你是王兄乱母生出的孩子,他们不也封你为世子了吗?!”
小狐狸像被人背后刺了一刀。
她为后在稗巴呆了足足两年。
这样的丑闻秘闻,不被她知道倒也情有可原。
玉揭裘不看任何人,单只是维持着笑,在说:“姑母这是在说什么呢?我并不明白。”
寿哀痛地怒喝:“是我们好端端的要杀了你吗?倘若你不放火烧死王太后,我们会要除掉你吗?倘若你不下毒杀我们,我们会那般憎恶你吗?”
小狐狸望向玉揭裘。
玉揭裘的神色原封不动,照旧从容地申辩:“姑母怕是误会了吧?”
“你满口谎话,装出一副性情纯良、孤立无援被迫害的样子,”寿边说边呜咽,那样的悲痛太逼真了,根本造不了假,“你还是个孩子,就干那般残暴可怖的事!”
玉揭裘还是笑着,语速略微加快:“姑母休要再说了。王太后不也杀奴仆吗?为了保全秘密,每隔三个月便屠戮一批宫人。父王和姑母不也是这么处死下人的么?”
“那你也不能弑亲啊!”
玉揭裘终于看向她,笑到脸颊细微颤抖:“别说了,你和父王不是也想杀我吗?”
“还不是因为你杀王太后——”寿尖叫起来。
“别说了。”
“你自私自利,六亲不认。我们为了谁才这般煞费苦心?你不配做荆家人。王兄临终还叫我处死你,你小小年纪,也算有些手段,硬生生逃了出去。我以为你被响马杀了……你后来又杀了人吧?”姑母说。
玉揭裘别过头,让自己的表情消失在小狐狸的视野中:“没有,住口吧。”
“对一切坏事自学成才,你一定又干了不少坏事吧?滥杀无辜,杀人如麻……”
“我说了没有!”
玉揭裘突然暴沸开来的。他朝寿直奔而去,寿放出玄文布帛,他却挥开左侧衣袖。积蓄的血飞溅而出,洒满布帛,那一片的玄文自然失效。而他则抓住那处,一剑朝寿刺去。玉揭裘完全失去了往常的神采,没有温柔的笑,也没有打趣人时的愉快,彻彻底底,从头到脚,只剩下激剧的愤怒与杀意。
他用力捅入寿的身躯,拧动刀柄,任由穿过的内脏被搅碎。玉揭裘终于又笑了,满脸是血,如释重负,却笑得惊喜欲狂:“都叫你住口了,一直忍着呢。”
被刺穿身体的寿良久愕然,末了张开嘴,却笑着,心满意足、如愿以偿,露出血淋淋的牙齿。
“你看,我说了吧。”她说,“魔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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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至于玉揭裘emm 如果他以后能为了小狐狸被约束不再滥杀,只杀恶人,那还行。如果真的是滥杀无辜以杀为乐那种魔头,我善良可爱的小狐狸女鹅速速远离】
【哦莫 小玉这身世不疯也难】
【好疯批,他在灭口,他不想让小狐狸听到,他现在在小狐狸面前做不到坦荡,玉扒皮太会装了,有点像又不像机器人,都是在人前伪装,但最不同的是机器人有舒雨,他在没遭遇伤害之前也是小王子,玉扒皮本身可能没有人性吧,可以说他在人性方面基本是白纸,所以他都是在学,为了更像正常人,他装和善,装自己有喜欢的人(一切都是我的猜测,我感觉我有点文不达意)
另外,花婆婆可能就是全文最有慧眼的人了吧】
【??????疯得太突然我们小玉,舔舔】
【小玉这名字真有意思。
小狐狸妈妈的皮毛制成的裘衣,揭裘揭裘,一切的一切,也源自妈妈的去世,“冤怨愿源,结劫解竭”,确实基本明朗了。
小央真的太绝了,这两年最喜欢的作者了】
【太好了!!挖心快来了吗?终于不用忐忑不安了】
【我没看懂,但是翻评论大家都看懂了,那我就再多看几遍】
【长公主说玉扒皮是魔物,说他滥杀无辜杀人如麻,把村民们变成活丧尸的她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
【小央现在好点了吗!身体最重要哇】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小手一挥,地雷一堆。哦哦哦!!冲!!】
【哎花大叔和花大娘好可怜 RIP】
【天生恶种,没有原因。】
【天呐天呐,好疯批,绝了。】
【看不够看不够看不够看不够看不够看不够看不够看不够看不够看不够看不够看不够看不够看不够看不够看不够】
【刀子要来了吗终于】
-完-
第30章 、碎剑
◎——得斩情丝邪?◎
他握剑的手势转变, 改成不会因积血而滑动的方式。他的动作熟练得叫人胆寒,神情镇定得使人心痛:“我装得不好吗?我不是一直都勉力忍着吗?你偏要毁了我的心血——”
血喷涌而出,仿佛汩汩的温泉, 沾湿了洁白的衣襟。
夜是震荡的国度本身,而这山谷间的风则是亡灵将士们的悲鸣。稗巴早已覆灭了, 彼此间微妙关联到一起的三个人身处残局中央, 无一不是凭吊的行尸走肉。
小狐狸伫立在那,遥遥旁观,无端地感受到绝望。
失控了。
他的人生。
或许不是因为她, 但与她也脱不了干系。
他是从根本坏掉的树。
她曾亲手为他能寄居的泥土撒上毒素。
玉揭裘狠狠抽出剑,寿的身体滑下去,却还坚持伸手拽住他。他深深地吐气, 叹息似的, 回头看过来。
与小狐狸四目相对, 天地无声, 他率先别过了脸。
小狐狸说:“……为什么?
“留下我的性命, 在船上救小孩子, 待瑞生好, 对江兮缈的痴迷。”
“只有对师姐是真的。船上救人是为了撇开你去查货顺带,瑞生是因为他好用, ”仿佛被疲倦湮没, 玉揭裘面无表情,抬手擦拭脸上的斑驳, 收剑前甩开上面的血, “而留下你是因为你好骗。”
“那你不懂死的事……”
他看向她, 转过身子, 信步走来, 粲然一笑:“那个倒是真的,不过仆从哄我的话是现编的。”
他与她擦肩而过,往前走,笑容消失了,好似海面上漫无目的漂泊的舟,马上要撞进自己求得的暴风雨中去。
面前是暮色中的山,渡过缥缈的星夜,隐约能远眺到山下的村庄。
灵力溢出,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行宫边缘的野草疯长,眨眼到了腰侧。
玉揭裘走进去。
地上的寿还在痛苦地呻吟,小狐狸如梦惊醒,扑过去按住她的伤口。有灵脉相助,寿没那么容易死去,但情况还是很凶险。
小狐狸将妖丹的力量聚到手上,但那终究是妖的力量,妖魔的本质是恶。
玉揭裘还在向远处走。他能去哪?要杀了人然后回师门吗?他都那样厉害了,能将他揍得落花流水的师父得有多神通广大,能觉察不出他杀人?
她不能让他走。
小狐狸起身,拔腿追了过去,她用力地叱责道:“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玉揭裘并不理睬他。
小狐狸冲着他喊道:“……你是一具空壳。”
她也骗过他那么多次。
她喜欢上了他,即便对他的喜欢全然是场自我折磨的疾苦。小狐狸误以为他有纯良的一面,涂纱也这么觉得。
就算这是徒劳,她也要尝试一次。
他还在往前走,小狐狸索性追了上去,边走边抬头看他,匆匆地说下去:“你太虚无了。有人比你强,教训你,你就听从。有人对你好,你便也对他好。你看到最亲的人杀人,你就跟着杀人。”
玉揭裘目视前方,无所谓道:“我没有良知的,你不必为我开脱。”
“我们本就都是无善无恶心之体。”小狐狸很难过,很难过,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她头一次这么恨自己是妖。她想显得更楚楚可怜,但转念一想,眼前此人怕已是世上最懂得佯装的可怜的行家。她说,“人生为起缘,结缘便是给和讨。罪孽便是从中滋生的,背负着各自的孽债,这才是生命。”
“生命是罪孽?”他轻哂。
“不,不是。”小狐狸停下脚步,艰难地咽下唾沫,她的每一个字都像哽咽,“生命是背负。”
他继续朝前走。
“你杀人,就是剥夺他们背负的权利……于是便轮到你了。你不能什么都不背负,否则就不算活着。玉揭裘,”小狐狸朝他的背影说,“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这是玉揭裘头一次止步不前。
他侧过头,看着她。风吹草低,此处宁静而辽远。他蓦地笑了。
玉揭裘说:“什么都没有。”
夜晚的山上,星星那样美,叫人期待天亮时的朝阳。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多么可悲啊。
小狐狸想。
她抬手去揉鼻子,那里不知为何有些酸涩。她也绽放出灿烂的笑脸,笑着说:“要是我是江兮缈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