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算起来,虽说小狐狸心智不够老成,活过的年岁却应当在百年上下。
她父亲是人的话,怎么可能活到如今?
“说来惭愧。”李符安伸出手来,“孩子她娘一直想着我们一家三口能长久。偏我没什么仙缘,她便一直分力量给我。我就学了点吐纳。不知不觉,也就比旁人长寿了些。不过如今,那灵力也早已所剩无几了。”
自始至终,玉揭裘都对他的身份抱怀疑。
但在同门的质疑下,他还是领他进去了。
于是便有了这一幕。
小狐狸笑着,一下跳进父亲怀里:“爹爹!你到哪里去了?过得好不好?我好想你呀!”
老头也高兴地抱住她,一时间热泪盈眶,擦都擦不及:“好闺女,乖乖……要不是一直惦记着你,爹爹早就一死了之了。”
小狐狸一直都记得,小时候爹爹常抱着她,手工编东西给她玩。
那时候,爹爹给她做了个风筝。
与爹爹失散后,她便时常放风筝来想他。线都补了好几回,最后还是被风刮走了。
李符安哭得像个孩子,一个劲抱着小狐狸。
父女重逢,十分感动。
玉揭裘目不转睛盯着小狐狸的笑脸。
渐渐地,每当面对他,她脸上便只有戒备、愤怒与悲伤。
他并不走。玉揭裘希望她露出笑靥,也清楚自己带给她的只有折磨。他有这样的自知之明,却还是不愿意放手。不论对方是谁,荆麒印也好,她父亲也罢。
说小狐狸完全不觉得煞风景,那是假的,但不得不承认,她眼下还是快乐的。而且是难得的快乐。
小狐狸对玉揭裘说:“不管怎么说……这回算你做了件好事。谢谢。”
在她面前,玉揭裘已经没有虚怀若谷的必要,可他还是下意识好声好气:“我会将他安顿到山下的镇上。你可以去探亲。”
让她父亲来和她见面,玉揭裘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或许算是某种让步与示好。即便意识到,他也不会承认的。
毕竟他不觉得自己有取悦她的必要。
然而,在小狐狸眼里,她却只觉得玉揭裘想拿爹爹做人质,要挟她留下。
渐渐地,她竟然适应了以疯狂的释义去揣摩他。
小狐狸需要表现得稀松平常,平常到足以令他不在意。这样才能伺机想办法逃走。
她被李符安抱着,用毛茸茸的脑袋去蹭李符安,又朝对面的玉揭裘搭话:“我爹很会做小玩意哦!蹴鞠、陀螺什么的,木活、手工活,他都做得可好啦……自从爹爹跟我和阿娘走散,我就再没玩过新的了……所以,玉揭裘,真的多谢你。”
他见着了宗门周遭狗的痕迹,料想她也已知道了。他没动她表哥。玉揭裘根本不觉得自己伤过她的心,毕竟,在他看来,除了与荆麒印分隔两地,她根本没什么值得悲伤。
他以为她终于开心了些,于是不由得会心微笑。
她心里想的却是真阴险,又在绊住她离开的步伐。
他们已然回不到从前了。
可他们却假装像谎言还没被揭穿、未曾伤害与被伤害时一样,向彼此掷出笑容。然而,这份短暂的平静摇摇欲坠,在自欺欺人中游离不定,如海市蜃楼般,比泡沫更为脆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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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狗狗】
【啊啊啊啊,小玉已经在沦陷了】
【大大今天更新了吗?更了。营养液浇灌了吗?浇灌了。】
【小狐狸可要好好的,玉扒皮就随便吧!】
【自从我自己尝试写文才知道日更千字真的很难 我写了半天才能写几百字呜呜呜呜呜 所以小央不用着急 你已经很棒啦】
【说实话,我觉得比起通过挖心来放下玉扒皮,更希望小狐狸能自己放下,但确实很不容易,心是很难控制的,那个过程也很辛苦】
【呜呜呜咋还不更新】
【把这些过情人节的作者一个个记在小本本上,然后回来索吻∪?ω?∪】
【啊要写到了吗???只是听到这个消息就快乐起来了,要是能看到小狐狸挖心以后,真的无情爱的时候我就更快乐了】
【还是没有看到小狐狸死遁】
【md——攒了这么多天一下午追平了……心疼狐狸】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在这历史性的时刻,在这伟大的时刻,作者大人你有看到我地雷般诚挚的心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小玉以为小狐狸因有血有肉的心而偏爱荆,涂纱又讲过小玉是她会一见钟情的对象,他以为石头心也可以爱上他】
【已经开始琢磨人和狐狸结合的可能了,啧啧】
【玉扒皮是真心实意地想挖心吧 维持一些平和假象】
-完-
第34章 、诛心 后篇
◎——下雨了。◎
一打听, 这百年来,李符安在形形色色不同的地方待过。
要过饭,当过家丁, 摆过摊,也耍过猴戏。
听着听着, 小狐狸便依偎住爹爹, 撒娇说:“往后我养爹爹,爹爹陪着我就好了!”
跨过门槛时,玉揭裘耐心地停下脚步, 等待李符安过去,不忘伸手搀扶一把。
李符安稍微摩挲了一下手,他便不经意似的递来热茶。
吃饭时, 李符安滔滔不绝说自家闺女如何聪明:“我教她算数写字, 她也学得快……”玉揭裘也只笑着听。
李符安偷偷压低声音, 鬼鬼祟祟跟小狐狸偷笑说:“这小玉师父, 当真是个好人啊。”
小狐狸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在她被蒙在鼓里的那段时日, 曾数次见识过玉揭裘与他人交涉, 打交道的普通人也好, 商贩也罢,玉揭裘乐于观察他人, 也擅长聆听。他从不吝惜笑和温声细语, 而且会根据对付的表现给出别人想要的反应。
他没有心,所以习惯用这种方式来让自己融入周围。只要他想, 就能轻而易举的笼络人心。
李符安说:“这里真不错, 山好水好人也好。闺女, 你说要么爹去求他们管事的, 讨个差事做做吧?”
谁没事儿雇个一百多岁了的凡人干活啊。小狐狸说:“他们这不叫‘管事的’, 叫‘掌门’。”
李符安又问:“他们修炼的人成不成亲啊?嫁给他们是不是不用付嫁妆?我看玉小师父不错——”
怎么都这么多年了,老爹还跟以前一样不正经啊!
李符安还去拉玉揭裘,呵呵笑着说:“诶诶,小师父,小老儿打听一下呵,你有没有相好……”
小狐狸坐在爹爹怀里,直接伸出爪子,把李符安嘴巴给捂住了:“他老糊涂了!你别听他的!”
玉揭裘对李符安笑了笑,似乎并不介意,但临走又看向小狐狸,说:“我要去探望师姐。你去么?”
小狐狸有点纳闷。
她和江兮缈非亲非故的,又不熟,分明之前几天都没叫她去,干嘛突然叫她去。
当着李符安的面,玉揭裘是笑着的,这时候迈开一步,让自己的脸消失在李符安视野中,对小狐狸陡然挑眉,张嘴用鬼脸示意她爹。小狐狸则瞪大眼睛,皱起鼻子回了个鬼脸。
小狐狸明白了,玉揭裘的意思是该送她爹下山了。
于是她转过身去,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对李符安说:“爹爹,是这样的。这边有人病了,今日,我得跟玉揭裘去看看她。”
玉揭裘也附和:“这几日,您便安心在外客那边住下吧。”
但才到廊桥上,小狐狸便跟玉揭裘说:“我不去了。”
他看着她。
“我同江兮缈又不熟。”小狐狸的理由还挺正当。
“你和你父亲关系很好。”玉揭裘说。
她盘踞在桥沿的树桩上,虽然没心思闲谈,但还是摇了摇尾巴道:“那是自然,我们可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玉揭裘轻声念了一遍。
他没从这三个字中读出任何含义,只对于她说这话时的改变有所察觉。
小狐狸转背要走,却还是被玉揭裘拉住了。她没想到他会拽住她的后腿,一时间眼睛都瞪圆了。
“耍流氓啊你!”她惊声叫道。
玉揭裘被她一惊一乍的样子逗笑了,却还是伸出手来,轻轻托住她身体,一并抱进怀里。他说:“江师姐近来心情不好,我总不能一个人去见她。”
“那也跟我没关系。”小狐狸仰起头,本意是反抗,湿漉漉的鼻子却不小心蹭到他下颌。
她心里惊了一下,但玉揭裘丝毫不在意。他带着她一起去看的江兮缈。
病美人的病看似不见好,反倒娇弱得愈发厉害,好似一阵风也能将她吹散。江兮缈抬起头,消瘦的下巴与明亮的眼睛尤为动人,目光流转,期盼而美丽的光彩叫人心碎:“小玉,师父来了么?”
他没回答。
坐下时,玉揭裘将小狐狸也放开来。不顾她的意思把她带来,却一见到江兮缈就对她置之不理。
这样的冷落,她居然已经习以为常。小狐狸落到座椅边,准备溜走,抬头却看到江兮缈伸出手。
纤纤玉指十分美丽。
不出所料,玉揭裘怎会舍得让江兮缈的手失去凭依,当即伸出去握住,替她放回床褥上才收回。
小狐狸低下头,先看到自己那对平平无奇的兽爪。那对爪子有尖尖的指甲,软乎乎的肉球,还有与赤色身体截然不同的白毛。
那偶然映入眼帘的画面叫人有些莫名,小狐狸往外走,遇到烧着炭的火盆,又停留下来。
蛊虫发作得突兀。不过事到如今,她已经渐渐适应了。尽管疼痛,但只要不再挣扎着爬起,撑一会儿便能挺过去。江兮缈和玉揭裘就在旁边,都下决心要走了,她可不想引起什么关注。
小狐狸慢慢趴下,咬紧牙关,坚持一声不吭。
肚子皮毛稀薄的地方能看到有一阵阵经脉似的凸起。
她抑制着疼痛,连喘息都要压低。在这样的局促下,玉揭裘和江兮缈的交谈声却变得格外清晰。小狐狸回过头,模糊的视野里,江兮缈正垂头抵到玉揭裘肩头,低低地啜泣着。
江兮缈似乎哭了。
小狐狸想,真讨厌。
全师门都喜欢你,玉揭裘也喜欢你,还有人叫你“江娘娘”。能治病的菅神珠也吞了。发生什么了,至于吗?
她承认这样的念头有点坏。但当时她身体不舒服,脆弱使人更刻薄,所以原谅她吧。
但江兮缈哭起来的确很美。
小狐狸趴在外间的地面上,侧着脑袋,望着他们,忍耐肉身中近乎撕裂的痛苦。她在钝刀子似的折磨中闭上眼。
玉揭裘说:“即便师尊不来,药还是要吃的。总得先把病养好。”
“这药喝了……也没什么用处,”江兮缈微微叹气,虚弱地笑道,“师叔已替我抓新药引子去了。只希望这回能好透了才好。”
要是她不一直拖着的话,大概会好得更快。
余光瞄到床头给师父写了一半的信,玉揭裘温柔地说:“一定会的。”
缠绵病榻不会多好受,江兮缈眼圈又红了。玉揭裘扶住她,将她安顿回床上。他该走了,起身穿过外间,看到趴在火炉边同样入睡的小狐狸。
玉揭裘低着头,在长久的安静中看了一阵。
他想起来了。
他曾挨在一起过的是小狐狸。
玉揭裘放缓呼吸,随即俯下身去,双手抚摸她的毛。小狐狸鼻子里发出轻轻的闷哼。他不由得想,她总是睡得这样不安稳吗。
身后床上的江兮缈在笑。
她说:“往常胡姑娘是不是都提心吊胆的,一来我这里,便安心得睡着了。小玉,既请人家来做客,要待人家好一点哦,别让胡姑娘讨厌我们这儿。”
再看向小狐狸,玉揭裘的眼神已经彻底变得冰冷了:“她怎么想并不紧要吧。”
江兮缈骤然下了床。
她走过来,来到门边,不远不近地站着。刚刚才向他哭诉过师父为何不愿面对自己的女子说:“小玉……你会一直站在师姐这边的吧?”
玉揭裘目不转睛看着地上的走兽,想也不想地肯定道:“自然。”
江兮缈抚摸着门沿,抬头望向他的侧脸。
那之后,但凡李符安来,沈策便会过来监视他们,以防她动什么歪脑筋。
沈策是个好孩子。
这也是小狐狸不怎么把他当回事的原因。
偶尔越是心善的人越容易被人欺,真不知道这算什么世道。李符安装模作样给他讲了一堆见闻,便把他哄得服气了,成日跟着他们父女俩一块玩。
小狐狸趁机找了借口,说一起去山里去找什么能延年益寿的“大地龙”,实际就是为了私下偷偷跟李符安说话。
阔叶的矮树中,父女俩都在刨着土。小狐狸将自己准备逃走的事一股脑跟爹爹说了。
李符安捏住一只小蚯蚓,扶着铁锹起身,不解地问:“你这都在人宗门待着了,怎么说也算一脚迈进正道了吧?”
狐狸形态翻泥巴很简单,小狐狸只需用两个爪子来回扒就行了。她大半个身子都埋在新打的洞里,看不出是在找蚯蚓还是挖窝,说这话时难掩沮丧:“哪有那么简单呀。妖魔是劣等,人都瞧不上我们,更别提仙门了。”
一想到这个,心情就更不好了。
究竟要怎么才能逃出去呢?
李符安蹲下身,凑到了小狐狸背旁边:“诶,诶,你听爹说。要么你跟爹一块儿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