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揭裘身着中衣,双手被反绑到身后,坐在什么都没有的床上,平静地问她:“你将砍下来的人头放在哪?”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反倒是小狐狸有点难为情。
玉揭裘自知根本敌不过九尾妖狐,一了百了,坦然自若:“来之前便听说了,狐妖会将遇害者的头一并带走。”
“我那是为了吓唬他们……当然,杀红眼的时候,也觉得有点意思。”狐狸有杀过的天性,纯粹因为兴奋,也能盲目地屠杀。小狐狸嘟囔道,“他们是杀阿娘的人的后代,本该为祖先付出代价!”
玉揭裘靠着墙,不置可否。
似乎也觉得尴尬,小狐狸娇滴滴地笑起来,转移话茬道:“你呢,什么都不用想,从此往后,每日陪我玩好了。”
她还回过一次斑窦。
趁着夜色,去将原本的巢穴捣毁罢了。然而才用狐尾捣乱洞内,身后便有火把的光亮起。
她以狐狸的姿态猛地回头,龇牙恫吓对方。火光阑珊,露出傀儡师苍老的面孔。
怎么是他?她皱起眉。
见着形貌可怖的狐妖,傀儡师也分毫不乱,悠悠然地看了一圈,道:“你这是……不打算再在这里待了?”
“嗯。”小狐狸心中筹谋着如何杀他,“我有别的玩具了。”
起初是为了能给阿娘复仇而修炼,之后便是完成复仇大计。再然后,她陷入了漫长的空虚当中。除了复仇,小狐狸并不知道自己活着能做什么。
有过那么一阵,她甚至想,她或许只是在等谁来除掉她这只恶妖。
不过,眼下,她有了新的想做的事。
傀儡师却没头没尾地说:“原来如此。真是妙啊。”
他好像看到了什么新奇玩意,啧啧感叹,两眼发光地打量起小狐狸。
那眼神让她不舒服。
仿佛她是什么任人摆布的死物。
“臭老头,摆什么架子,”小狐狸从獠牙中发出了低吼,“是想拿你这把老骨头给我打牙祭吗?”
傀儡师一点也不害怕,只抬起手,权当赔罪似的道:“对不住。只不过是头一次见,觉得新鲜罢了。”
角色反抗了剧情,前所未有,史无前例。
他全程有在旁观,玉揭裘与涂绒绒本该只有斑窦杀狐妖这一个剧情重叠,短暂交汇,却有了这样的发展。
二周目死去时,他记住了她发间的花,因此三周目才被漫山遍野的花吸引注意,停下脚步。而她称赞了他的相貌,也受其影响,三周目时将他视作捉弄的对象。
或许是对杀戮迷惘这一点的惺惺相惜,或许是杀与被杀时的碰撞,或许是……谁也解释不了的缘故。
放在真实中,感情原本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小狐狸对于他心中所想一无所知,只是伺机扑过去。
然而傀儡师却消失不见。
她冷哼了句“晦气”,没有多想,掉头继续做完该做的。
回去的时候,她拎了从路边挖的野菜,才进门,手中的东西悉数掉在了地上。
玉揭裘不见了。
但她并没有慌张。
狐狸耳朵竖起来,她兴奋地追了出去。
那一次逃跑,玉揭裘差点被砍断脚踝。被逮回来后,小狐狸想到了什么。她从背后推搡他。
她说:“逃啊,你逃吧。”
玉揭裘跌倒在地,倒是想着,真没意思。
他分明是逃不掉的。
他支撑起身,脸和衣服都污浊不堪,信步闲庭地朝前。
小狐狸在后头望着他。
不论他逃多远,终究还在九尾的范畴内。只要她想,她便能轻而易举地来到他身边。
起初一段时间里,小狐狸乐此不疲,很爱这个游戏,推着他命令他逃跑,随即又去抓他。玉揭裘明知逃不掉,但也还是会逃。
也不晓得多久过去,反而是玉揭裘先腻味,她再叫他跑,他也不再动弹,连演戏都厌倦了。
玉揭裘说:“捉迷藏腻了,玩别的吧。”
“还有什么可玩的?”小狐狸坐在树杈上,晃悠着腿问他。
“过家家、枣磨、跳房子都行。”玉揭裘干脆席地而坐,仰起头看她,“我们玩别的吧。”
“你不想逃走吗?”
“仔细想想,也没有什么非要逃的理由。在这世上,我无亲无故。景仰师尊,可他桃李满天下,我也并非首席弟子。”玉揭裘有自己的骄傲,不过,在九尾狐的力量面前,他弱小得微不足道,倒不如骗取她的信任后再说,“再者,你长得很像我妹妹。”
“你还有妹妹?”小狐狸在树杈上趴倒了,手臂软绵绵地垂下去,两条腿也交相在半空中摆动。
只要他想,任何谎话都信手拈来。
玉揭裘挑眉,颔首,如行云流水,看不出半点虚伪。
她才不管真假,含笑问:“那你师姐呢?你不是喜欢她?不想娶她做新娘子么?”
玉揭裘是活在当下的人。
他眼下只想摆脱日复一日你追我赶的捉迷藏游戏:“我如今想娶你做新娘。”
如象牙风铃般来回摇曳的两条小腿停滞住了。
“你不是喜欢我么?”玉揭裘仰起头,望着她,尽可能纯良地勾起唇角,“我亦心悦于你。”
小狐狸看着他的连。
只听一声闷响,小狐狸从树杈上摔了下来,惊起一片银杏叶。
玉揭裘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小狐狸已经重新爬起,拽住他的手,眼睛里有星星地说:“你跟我来。”
她带他去湖边看迁徙途中歇息的候鸟。
两个人躲在湿漉漉的草丛里,要小心沼泽,还有随意附上来的水蛭。大抵运气不好,等了半天,连毛都没有。玉揭裘想说话,就听到翅膀扑腾的声音,小狐狸连忙按住他肩膀,迫使他跟自己一块儿低下头,结果只是一只飞过的黄雀。
她捂着脸问:“你饿么?”
玉揭裘摇头。万幸有辟谷,否则他恐怕不得不要吃好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嘘,”她又继续捂着脸,解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在湖边最好不要说话,会有水蛇钻到嘴里去。”
他们都默不作声,一直从天亮等到天黑。
玉揭裘默默盯着远处的地平线,等待着破晓。夜里有些凉,虽说他也称不上再是凡胎,但被困在这狐妖老巢这么久,颠簸中消耗的修为太多,逐渐也变得脆弱。他往手哈气,回过头,就看到小狐狸不知何时变成了狐狸的模样,正把脑袋靠在一旁小憩。
她没有睡着,就感觉肚子突然凉了一下。
小狐狸猛地回过头,只见玉揭裘正风轻云淡地把手贴过来。
“你这是在用我的肚皮暖手吗?”她用狐狸的样子问。
玉揭裘的反应出人意料很平淡:“嗯。”
他太理直气壮了反而令她生不起气来。小狐狸想了想,最后继续把脑袋一歪,无赖似的说:“那你给我挠挠痒。”
玉揭裘只好暖手的同时来回抚摸她的毛。
脱身急不得,就稍作推迟好了。
东方发白时,鹤毫无征兆地降临了。小狐狸猛地摇晃起玉揭裘,说:“快看啊!”
晨曦当中,鹤在水中休养生息,捕食梳妆。每一只都有洁白的羽毛和修长的脖颈,双腿在湖面上立住,美丽得像花樽一样。
玉揭裘看呆了,小狐狸也笑起来。
鹤在仙门是登仙的隐语。然而眼前居然有这么多。玉揭裘看得痴了,小狐狸却变成人的模样,急匆匆冲过去。
鹤被她吓得飞起来,逐渐远去了。
小狐狸仍站在原地,高兴地张开双臂,仰着头说:“留下来呀!一只也好!留下来啊!”
玉揭裘慢吞吞地起身,从后边问她道:“你为何带我来这?”
“我都想好了,有朝一日,若能遇到与我两情相悦的人,便要带他来看鹤的。”金灿灿的日光倒映在湖面中,水天一色,小狐狸回过头,笑容熠熠生辉。
他看着她的笑脸,困惑于妖居然会有如此澄澈的笑容,也纳罕于自己明知她真身,却还是不由得跟随着一同微笑:“因为好看?”
她摇了摇头,笑容洋溢,不合时宜地说大实话:“因为很好吃。”
小狐狸蹦蹦跳跳地走回去,有点失望地叹气:“鸟的肉都很好吃的,不过不用妖力就捉不到……阿娘说了,吃的东西还是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捕,取之有度。否则的话,会乱套的。”
玉揭裘望着她。
小狐狸往树林里走回去,他却没跟上来。她回过头,看到玉揭裘仍然站在原地。
他朝她微笑:“你先回去吧,我稍后就来。”
那一日,他们吃的是鹤肉煮的汤。
咕咚咕咚的锅边,小狐狸美滋滋地捧住脸,笑容藏都藏不住:“到底是怎么捉到的呀?”
“人有人的办法。”玉揭裘费劲将屋内腾空,清扫一遍,“人有个成语,叫‘焚琴煮鹤’。砍了琴生火,煮白鹤的肉吃,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小狐狸天真地想了想:“是说你们人吃东西比我们妖讲究吗?”
听到她牛头不对马嘴的释义,他忍不住笑,回过头时颔首道:“对,正是这个意思。快吃吧。”
左右也逃不掉,不如再待些日子吧。
作者有话说:
封面不用当做人设什么的啦
不过的确是妖气比较重的时候
以前那个封面是随便乱做的,感觉放着有点羞耻(。)谢谢大家喜欢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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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兴的张开双臂,仰着头说”真美】
【为什么每次都是小狐狸先动心】
【一周目,小狐狸身死,死前咬了一下玉扒皮的耳朵
二周目,玉扒皮身死,死前看到小狐狸说他长得不错
三周目,玉扒皮打不过小狐狸,小狐狸囚禁玉扒皮
四周目,小狐狸打不过玉扒皮,玉扒皮囚禁小狐狸
这两人真是有意思】
【一起看鹤好美,虽然牛马不相及,但是他们好配哦。】
【在江兮缈的故事里,小狐狸原本只是个要被杀的“九尾恶狐妖”NPC吧,玉揭裘也只是爱慕者/被攻略者。两个人遇到彼此觉醒了意识,一世比一世更能遵从本心(比如小狐狸本心向善并不想当恶妖)】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埋下一颗地雷,会结出好多好多更新章节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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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型的——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
感觉这一世的玉扒皮比第四世多一些人性,还是说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得不这样。
傀儡师说角色反抗剧情,从这一世就开始了吗,这几世真的感觉有点因果循环的意思】
【傀儡师果然是个旁观者,这一周目的小狐狸兽性很强哎】
【哈哈哈哈哈以前那个封面感觉很毛茸茸,这个就感觉很符合现在的剧情】
【笑死 怎么还有绒绒强取豪夺你逃我抓的剧情】
【是一次次有自己的意志反抗剧情?剧情对他们的影响愈小?绒绒明明是不想要杀人的,是顶替他人的供奉,她不是恶,尤其是涂纱】
【按爪打卡】
【小狐狸舍己为人,有自己原则不去害无辜之人的时候我才真正为她动心,我相信现世的小狐狸不会做这些事了,没有对错之分,只有对本性的选择和喜好之分。】
【以前那个封面好可爱的】
-完-
第49章 、溪谷
◎——这魔头和恶妖罪有应得。◎
玉揭裘打鸟的很厉害, 小狐狸都看傻了。他简要地说,是在从军时学的本事,造陷阱, 又或是瞄准哪里打,打到之后拔掉毛, 用火烤了吃掉。鸟的骨头是中空的, 很轻,嚼起来嘎嘣嘎嘣响。
玉揭裘并不吃,只需要每日吐纳, 一个人坐着修炼。小狐狸会故意去吵他,倒也不是怕他跑,纯闹腾罢了。他手上什么都没有, 距离修炼到她的地步还差得远。
到了一定的时候, 小狐狸便不再吃鸟了。
她说:“那些鸟开始下蛋了, 要回家喂小鸟的。等他们长大了再杀。”
用一脸纯真的笑容说着不知道算不算残酷的话, 小狐狸的目光垂落, 带着阴恻恻的笑容道:“若是它们有朝一日能成精, 也尽可来找我复仇。”
玉揭裘望着她, 良久,只是放下削树皮的刀, 微微笑道:“是我抓的他们, 火也是我生的。该是找我。”
白天的时候,他去伐了柳树, 坐着编了扁担和篓子。
小狐狸就只看着, 问东问西道:“这是要做什么?”
玉揭裘编好了, 便拿起掂量掂量看, 会不会散架。
他说:“手生了, 好久没编了。”
他要拿去山下卖。
小狐狸问他为何,玉揭裘先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来由地发笑。小狐狸狐疑得要命,可他笑的实在太好看了,害得她也忍不住跟着笑。
“什么呀?”她又问。
他们下了山,小狐狸怕玉揭裘跑掉,百般折腾,死活要跟去:“要是你是妖,我干脆就吞了你的妖丹,这样你就跑不掉,只能粘着我了。”
卖背篓的时候,小狐狸就蹲着。有人来压价,玉揭裘还在攀谈,小狐狸便拿眼睛瞪他们:“你们知道他编得多费劲吗?还要便宜些,你怎的不去灰坑里头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