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见宁王,心中所想不过就是奉献自己的才能,换取丰足的报酬,以供抚养自己的父母衣食无忧。
但事与愿违,还没等他成家立业,赡养父母,他那可怜的双亲就病故了。
这其中牵扯到了魔族入侵人界的事情,魔族虽然没有直接害死见宁王的养父母,但战火侵略让人族百姓收成无几,导致了饥荒和疾病肆虐,他的养父母就是在为他人治病的过程中不幸染病离开的。
巨大的悲痛让见宁王以一蹶不振,雪上加霜的是——此时的他已经逐渐地表现出魔族的特征,还被魔族的人认了出来。
他拒绝和魔族有任何接触,但人族根本容不下他,人们甚至想方设法要害死他,声称他就是带来灾祸的祸种,是他把魔族的人引到人界的,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养父母!
他在人界过了一段人人喊打的日子,东多西藏,直到无处可逃,最后还是被魔族的人带走了。
起初,见宁王恨死了魔族的人,也痛恨他身上流着的血液,几次试着逃走,几次试着暗杀当时带他离开的人,可都无果而终。
在这种情况下,见宁族人对他施加了催眠术,试图对他的思想加以改造,让他成为一名容易被控制的傀儡。
催眠术究竟有多大的用处?
看看现在的见宁王就知道了。
如今的魔域,人们还会议论见宁王那段在人族生活的日子,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有人怀疑是他背叛魔域的征兆。
唯独见宁王自己清楚,为了不让见宁族人彻底控制他的思想,他选择了屈服,选择了接受仇恨和过去,将自己融合成一个矛盾统一体。
他清楚的记得过去发生的事情,记得人族养父母的恩情,也记得那些追杀他的人族使用的卑鄙手段,也记得魔族的人为了达到目的对他怀柔措施。但这一切,都是他一个人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
表面上看,他打扮成族人喜欢的样子,说着他们爱听的话,伪装成一个合格的王,为他们谋求利益,似乎完全和过去割舍了。
这样的人,对于自己的胞妹,能有多喜欢呢?
他们从小分离,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根本没有任何交集啊。
如今无忧王陨落,见宁王第一时间赶到见宁宫,当着所有人的面,深深地抱住他的胞妹,声泪俱下:“王后,您这段时间受苦了。”
在场所有人,无不为之动容。
禾叶香在心里默默地感慨:“这见宁王是个奇人,可以交往。”
系统吐槽道:“他帮你照顾小北,你们之间这段时间的交往还不算交往吗?”
禾叶香道:“只恨我没有早点认识他,我现在越来越佩服他了!”
见宁王安抚完王后,问魇后道:“这是怎么回事?吾听到传令,魇后打算审问吾妹?”
“这是没办法的事,无忧王的死,疑点重重,”禾叶香温声道,“王后所描述的细节之中,处处充满了矛盾,如果审判时王后拿不出更有力的说辞,恐怕不止是我,其他王族都无法信服你。”
王后火冒三丈:“你好大的胆子!谁指使你这么做的?是大祭司吗?!大祭司,你究竟意欲何为?!”
大祭司面色平静,“鄙人听从魇后吩咐行事。”
“好一条魇后的狗,”王后顾不得礼节,破口骂道,“你在蜃楼执事数千年,帮谁都可以,偏偏要帮这样一个小丫头片子,你脑子进水了吗?还是说你就是生来奴性,就是想给这丫头当狗!”
骂得过于难听,禾叶香摔杯骂道:“来人,将无忧王后的嘴给我封上!”
“你敢!”王后额上青筋暴跳,仗着自己在无忧宫,身边的侍从都听令于她,于是肆无忌惮,接着骂道,“你区区一个人族的小□□,凭什么这样对我?”
魇后身边的两个侍从准备动手,但王后身后有一群人拦着他们,气氛拔剑张弩。
而此时,无忧王后接着骂道:“你以为你现在的身份很了不起,姑奶奶告诉你,你很快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你死了之后,老娘要鞭你的尸,扒光你衣服,将她血肉割开喂鱼,将你灵魂彻底撕碎,让你永世……”
“母后!”这一次,暴跳如雷的是颂宁。
他大步来到无忧王后面前,越过侍从,扬起手,朝无忧王后挥去——
所有人:“??!!!”
就在他们以为颂宁要大逆不道,朝无忧王后甩巴掌的时候,只见颂宁扬起的手在空中施了个法,接着念出一段晦涩难懂的术语,配合着手做出一个复杂的手势,在没有碰到无忧王后的情况下,法术生效了!
无忧王后尖锐、刻薄的声音仿佛被人按下了消音键,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整个宫殿静了下来,所有人脸上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从震撼到难以接受,再慢慢地涌出敬佩、欣赏等情绪,他们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颂宁在人前露了这一手,就连见宁王都对他投以赞赏的目光。
唯独无忧王后,涨红了一张脸,气得直摔东西。见宁王拦住她,温声安抚她,那话语听上去像致命的蜜糖,甜得发憨,让人逐渐地失去反抗的意识。
天知道,见宁王刚来到魔域的时候,见宁族人就是用这样的手段慢慢地、慢慢地杀死他,让他变成他们需要的样子。
兰羽在旁边看着王后受到这一切待遇,心中震撼不已,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无忧王后朝他投以求助的目光,兰羽却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久,他看到王后朝他做了个唇形——
这一次,兰羽看懂了王后的唇语,她说:“废物。”
兰羽心情如同掉入冰窖,血液从脚底凉到了头顶。
怎么办才好?
魇后和大祭司会不会发现了他们的秘密?那都是王后的主意啊,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被迫听王后的话行事而已!
他瞪大眼珠,不敢再和王后对视,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
兰羽只想快点从这个地方逃离,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让他们发现他和王后的秘密,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趁着众人不注意,兰羽悄悄挪动步子,准备从后门溜出去,实在不行他可以逃到人界,在那里魔族能拿他怎么办呢?
他心跳如鼓响,幸运的是,没有人发现他溜出去了。
……
应魇后的请求,魇族和四大王族都在第一时间赶到了无忧宫。
太后对于这次的召集表现出了些许不满,但并未直接指责禾叶香,而是委婉地说:“哀家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了,哀家本打算带着容容前来吊唁无忧王的,没想到你却整出了这样的事情。”
景鹿殿下温声道:“魇后此举,必有其缘由,母后稍安勿躁,不妨给魇后一个机会,让她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后摇摇头,脸上现出疲倦的神态,再看向被施了禁言术的无忧王后,一脸诧异,惊道:“这又是怎么回事,谁对王后动了粗?”
颂宁丝毫不惧,起身道:“太后恕罪,方才王后出言不逊多次顶撞魇后,我迫于无奈,才用了这样的下策,希望王后稍稍平复心情,以免在太后您面前失礼。”
十岁的颂宁,在一众皇子和王族面前,竟然说出这番妥帖的话,实在令所有人惊讶。
太后亦是惊奇,片刻后道:“你是……颂宁吗?”
颂宁忙行礼道:“是我,请太后恕罪,方才我忘了介绍自己。”
所有人咋舌,太后摇头笑道:“你变化太大了,是哀家眼拙,没能第一时间将你认出来。”
亦有人说:“颂宁这半年的时间完全就像变了个人,以前说话都说不清楚,现在不光是言行举止得体,巫灵之术也令人刮目相看,别说,他施加的这个伎俩,我还真看不出道门。”
有人道:“应该是无忧族人的门路吧……”
一名无忧族人道:“我看不出来,这是什么法术。”
“对啊,你们无忧族人不是只会治愈术吗?怎么还能给人禁言?”
那无忧族人不高兴地说:“谁说我们无忧族人只会治愈术了?我们也有很多失传的言灵术,只是现在用的人少了而已。”
颂宁接过话茬,彬彬有礼地说:“实不相瞒,颂宁研习的除了治愈术以外,正是古籍中失传已久的言灵,眼下王后情绪稳定多了,我这就给她解开,请她为诸位做解释。”
一众人又是赞赏,又是惊叹,差点把被施术的无忧王后给忘了。
这让王后很耻辱,瞪着颂宁的眼神更加凶狠了。
放平时,这样的眼神足够让颂宁心慌意乱。但得到无忧王陨落的消息后,颂宁好像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他丝毫没有表现出畏惧。
话语间,他一次次使用“王后”而非“母后”来称呼无忧王后,可见他对王后已经失望了。
正如小叶姐姐质问的那般,既然父王是三个时辰前发病的,这么长的时间里,为什么母后不肯通知他这么重要的消息?让他来得及见他敬爱的父王最后一面?
反倒是兰羽,他一直守在宫殿里,父王离世前都是陪着他的!
颂宁心里又气又恨,他早就注意到兰羽偷偷离开了大殿,为此还特意提醒过魇后。
但禾叶香表现得一点也不意外,她小声地告诉颂宁:“很好,这说明他心里有鬼,一会我就会把他抓回来的。”
颂宁很信任禾叶香,便不再去在意兰羽离开的事情了。
他来到王后面前,给他施加了个解除的法术,让她可以重新开口说话。
就在法术接触的那一刻,整个大殿传出了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震得所有人心头一惊。
无忧王后显然还在气头上,也丝毫没把颂宁当成十岁的孩子,这一巴掌打在颂宁脸上,几乎是用了全力。
颂宁身形单薄,被无忧王后这一巴掌猛地一扇,登时两眼发昏,头脑一阵发黑,没站得稳,往后倒去。
好在见宁王出手,伸手扶住他,才让颂宁没有在众人面前摔倒。
禾叶香的心也被提了起来,她站起身,立刻说:“颂宁乃是无忧王唯一的血脉,无忧王陨落,颂宁便是新的无忧王,无忧王后心里头再有气,也不能当众掌掴颂宁!令一族之王失了面子!”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也有诸如辟邪王这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旁边笑了笑。
无忧王后哪里听得进禾叶香的话,看到见宁王去扶颂宁,反而迁怒于他:“贱人,你也想维护这逆子?!”
见宁王举止并未有不妥的地方,他温声道:“颂宁还小,哪里承受得住你的掌掴,吾心有不忍罢了。”
“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对不对?!”王后恼怒极了,指着见宁王道,“也对,我差点忘了,你是被贱人抚养长大的,跟这贱人是一伙的!”
见宁王叹息:“王后,切勿让怒火夺去你的理智。”
“理智?这逆子联合人族的贱人欺负到我头上了,我还有什么理智?!”说着,她恸哭起来,朝太后悲声道,“太后,您为我做主啊,我夫君一死,这群人便欺负到我脸上来了!我如何受得了这番委屈?!”
太后皱眉道:“依哀家所见,见宁王并未有任何对不住你的地方,你神经过敏了。”
王后气得吐血,竟是像个小妇人撒泼耍赖一般,要上前殴打颂宁,这时候禾叶香上前,将颂宁护在身后。
王后恨毒了禾叶香,便也不收手,朝禾叶香就是一掌扇了过去——
“住手!”
“王后住手!”
“小叶!”
无数道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禾叶香闭上眼睛,她想就算王后一掌打下来,也不可能立刻要了她的性命,再说了,大祭司在旁边护着她,她根本没有害怕的必要。
但即便如此,她眼睑还是不可避免地颤抖了一下。
人对恐惧还是会产生反应,即便她确信自己不会有事。
预想中的痛楚并没有产生,一道人影如疾风般冲来,拦在了她身前。
禾叶香睁开眼,令她意外的是,护在她面前的竟然不是大祭司,而是三皇子花容。
花容动作太快,根本没有给其他皇子和大祭司表现的机会,就已经制止了无忧王后。
他是太后身边最受宠的皇子,三位皇子为皇位争得你死我活的过程中,景鹿和君琰都元气大伤,只有花容越来越深得民心,加上太后对他的宠爱,让很多人都认为,这场争夺最后的胜利者将会是花容了。
很多人都把他和未来的魇皇联系起来,于是当他护在禾叶香面前的时候,所有人倒吸一口气。
这意味着,拦在无忧王后面前的,是未来的魇皇和魇后。
见形势不对,无忧王后终于收敛了那副撒泼的模样,开始换另一套战术。她开始一个劲地哭,不停地诉说着她的凄惨经历,将自己描述成一个为了无忧王付出一切,最后什么也得不到的悲惨妇人。
众人听得叹息,有人温声安抚她,但也有人一点也不懂人情世故,只问:“王后说这些做什么,我们来这里只想知道无忧王陨落的细节,他是怎么离世的,走之前都立下了什么遗嘱。”
王后心里万般不情愿,但还是将她之前的那番说辞再说了一遍,期间绘声绘色地补充了一些,包括她是如何采取办法,如何伺候无忧王,如何让他在自己怀里安然离世的。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找不到思绪,而禾叶香却问:“王后方才也说了,无忧王是慢.性.中.毒,这毒在他体内并非是一朝一日的事情,那为何今日他身体突然恶化,导致毒发?”
王后翻了个白眼:“王身体突然不行了,这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禾叶香道:“我怀疑有人对他的饮食做了手脚,让他体质突然变化,所以才导致毒发。”
王后气道:“你凭什么怀疑这个?”
“正常推理而已,难道王后没往这个方向怀疑过吗?毕竟这段时日局势不稳,有人想要谋害无忧王都是有可能的。”禾叶香淡定地回答。
王后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中了禾叶香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