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梁襄出声，月见不知如何应答，看都不敢看向他。
应该没认出来吧？就算记得她这脸，也不至于蒙着面纱都认得出吧。可为什么要她摘面纱？
月见还未答，那边安庆便觉有趣，道：“哟，我们梁大将军今日怎的来了兴致？稀奇，稀奇。哈哈。”
梁襄回头冷眼看了安庆一眼。
安庆一愣，然后低声抱怨：“搞没搞错？这可是‘庆王殿下’我看上的姑娘。你确是毫无君臣之礼。算了算了。萧策宇，来，喝酒。”摆摆头，安庆放下手中茶盏，端回酒杯。
月见悄悄皱了眉头，却又不敢被看了出来，微微将头垂低了些。“公子，小女子脸上有伤未好，怕吓着各位了。因此轻纱遮面。”
梁襄往前进了一步，更靠近月见了。
咫尺之间，月见甚至觉得自己能感觉到梁襄清晰有力的呼吸声。
梁襄坚持想看她面纱下的真容：“无妨。”
月见往后退了退，下意识地伸手护住面纱，急忙道：“还望公子勿要为难妾身。面上的伤丑陋，小女子不愿示人。过些时日，伤好，自然摘下面纱。”
过些时日，过些时日青荨跑远了，她也吃饱喝足了，就可以溜了，绝不会被逮住的。
梁襄这么近距离看着她，就越发觉得像月见了。“何时好？”
月见压着声音轻声答道：“说是月余便好。”
安庆和萧策宇坐在一旁，有些听不下去了，说道：“我说梁将军你会不会太不怜香惜玉了。人家姑娘哪个不爱美，你这么咄咄逼人作甚？”
梁襄根本不理睬他，仍是看向月见，又向她靠近了几步，几乎快要把月见逼到墙角去了。
这才微微低下头，靠近月见的耳边，小声问道：“等你一月，但你不要跑。”
这眉眼实在是像月见，举手投足也是曾经的模样，但若非月圆夜想起月见妖身的模样，他恐怕也会认不出。
梁襄的脸几乎都快要贴在月见的发丝上，一时竟让她有些面红耳赤起来。
梁襄这家伙，不会是真认出来自己了吧？怎么可能。
怕是她想多了，不过是单纯地见色起意罢了。
靠她这么近，是想干什么。
果然都是臭男人，见不得美色当前。
她倒也镇定，没多想便答道：“公子说什么呢？妾身可不敢跑。小女子是南城青氏人，被贬至此。跑是跑不掉的。”
一是告诉他自己离不开这红袖坊，二是告诉他自己就是青荨，不是旁人。
梁襄抬起手臂，又缓缓落下，往后退了两步。无论是与不是，今日是肯定无法从她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但会不会真的是他在妄想？萧策宇也劝过他多次了，月见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见他了。
可回城前那日在城外军营中，确实感觉不同以往。难道真是他想多了？真不是月见？只是一场梦境？那日真不该与萧策宇豪饮如此多酒，不然也不会识不出是梦境还是现实。
梁襄抬头再看了看她的眉眼，仿佛又见到了月见一般。“罢了。”
月见微微颔首，心中轻叹，可算赖过去了。
“我为公子斟酒赔个不是吧？”月见小步走至桌边，往梁襄刚刚坐的那位置酒杯中倒上了红袖坊的兰花酿。
梁襄在她身后看着她，微眯着眼，觉得这身形也跟记忆中的月见极其相像。那是在他的大帐之中，月见唯一一次因为照妖镜短暂离开了那具身体。
“今日不饮酒了，误事。”
月见正在倒酒的手立马停下，面纱之下，忍不住瘪了瘪嘴，然后又笑眼盈盈。
“那好，那妾身便给公子斟茶。”
第27章 天兴重逢（五）
那日之后，梁襄是日日夜里都来红袖坊找她。
月见托腮撑在圆木桌上犯愁。
看来她得早点溜走了，也不知青荨找地方躲好了没有。
这里好吃好喝好住的，还住得挺舒坦。
本来准备算好那青荨脸伤快好的日子便开溜，没想到惹上梁襄天天来盯着她。
她竟也有点不想走的意思了。
月见看着窗外天色渐暗，心想梁襄怕是又要来了。好好的一个大将军，也不注意点风评。连她天天在这青楼之中呆着，都听人谈论起，这大将军身强体壮、精力旺盛，好极了那事，日日来这红袖坊，而且还男女通吃。
想到这儿，她噗呲一笑。
梁襄分明就是个正儿八经的老实人，来红袖坊找她好多次了，什么出格事也没干。
倒是因着他每日都来，她这身妖力回来了不少。
梁襄身侧的小厮掏出银两来放在桌上。
“请青荨姑娘在上房等着我家将军。”
柳妈妈一脸为难道：“今日怎么……这湘夫人交代过了，她脸伤好之前，不单独接待客人。而且……坊里有规矩，这黄花闺女，要竞价。”
梁襄冷眼看向她。
柳妈妈躲着梁襄要杀人般的眼神，唯唯诺诺地道：“是是是，梁将军，我这便去让青荨姑娘梳洗打扮。”
-
“你……真不对我做什么？”
只是睡觉？
月见拧眉看着坐在房间正中那张圆桌前喝茶的梁襄，只是形式化地随口一问。
“嗯。”梁襄轻声应道，放下茶盏，转头看向坐在床沿的月见，顿时微微皱起眉头来。
月见面纱之下的脸上浅浅一笑，正不紧不慢地轻轻拨开挂在肩上的纱衣。
这些天采儿没少教她一些勾引男人的狐媚子手段。采儿说得眉飞色舞之际，她听了许久，倒是挺想试试的。
今日柳妈妈来找她的时候，她已等着梁襄前来了。以前都是在厅里相见，这次却莫名其妙让她去上房。
她自然是知道红袖坊上面这些小房间都是这些男男女女干什么的地方。
不过以她家梁襄显然是一个正人君子。兴许就是想换个安静点的地方呆着而已。
梁襄起身走近月见身边，一言不发，伸手轻轻将她纱衣提起遮好肩头。
月见面纱下轻笑，心道他当真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突然便生起了想要捉弄他的心思。
她悄然抓住梁襄就要收回去的手，一双美目直勾勾地盯着他，柔着嗓子轻唤：“梁将军。”
梁襄微眯着眼看她，想抽开手去，却觉月见握得更紧。
月见坐在床沿，梁襄站在她身侧，微微低着头看她的眉眼，沉默了片刻。
月见心中偷笑，腾出一只手，食指伸到他胸前，在衣衫外轻轻挠了挠，声音娇羞地说道：“梁将军让妾身来这上房伺候，怎的又对妾身毫无兴趣？”
梁襄还是沉默。
月见更是觉得他根本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了。刚想再放肆一点，便见梁襄弯下身子来，顿时一愣。
梁襄弯腰匐了下去，一边脸颊轻轻擦过月见的面纱，嘴停在她的耳边，轻声细语地对她说道：“柳妈妈跟我说，你还是处子之身。你若真想，我可以给。不过，我不喜欢隔着面纱。”
月见顿时脑袋一嗡。她一个清纯少女，装什么经久红尘玩儿啊，根本接不住。
刚刚梁襄靠近她的一瞬间，她都感觉自己不敢动弹了。饶是以前经常爬他的床，也是觉得他那话羞人。她爬床归爬床，可是从来没做过什么的。
隔着薄纱被碰触到的脸颊立刻变得火辣辣的。
“想要吗？”他一开口，那温热的气息撞在耳边，月见顿时觉得气血上涌，整个人都有些神游了一般。这……这狗东西梁襄勾引她。
她并不知道这些时日下来，梁襄早已在心中确认她便是月见了。
相处了那么久的两人，不可能因为一张脸便识不出一个人的种种。
她演着，他配合便是。
只是心中多少还是想要确认一番，她是不是自己要找的月见。
梁襄感觉到身边人变得僵硬，轻轻哼笑一声，突然觉得心情愉悦。
“谁……谁想了！”不就是男男女女那点破事儿，她月见可不感兴趣。
梁襄抿嘴偷笑，起身道：“那就好，别担心，不碰你。”
月见看着梁襄走回圆桌前。她揉了揉自己面纱下还热着的脸颊，然后开口问道：“那，梁将军让柳妈妈叫我过来此处作甚？”
“陪我便好。”梁襄说着竟拿起圆桌上小厮早已放好的兵书，看了起来。
月见说她脸上的伤月余便好，想来也是糊弄红袖坊那些人的戏码。不过他已知晓红袖坊的规矩，省了麻烦，便让人给了足够多的银两给那妈妈，定了这上房。
月见正好之前也吃得饱饱的了，此刻坐在床沿，摇晃着小腿，看着梁襄发呆。无聊之下，倒真是有些睡意来了。
梁襄看了月见一眼，道：“困了，睡便是。”
月见心想梁襄是真够无聊，叫了美人来，自己却坐一边看书卷。这可是青楼啊。她都能想象隔壁房间里正热闹着。
这些天他每日来找她，已没再问过她任何是不是月见的话。
越发觉得困倦了，她揉了揉眼，便往床头一倒。他应该也不会对自己做什么的。
“怎如此困。梁将军可要记得不能碰我的面纱。”她一边温柔地出声，一边心里想着，敢碰她的话，要他好看。
“嗯。你睡会儿吧。”梁襄还是不紧不慢地轻声应着。
不知为何，月见本只想小憩一会儿的，却真的很快睡着了。
梁襄看向床上没什么动静了的月见，轻轻笑着，一边打开桌上的小香炉，熄了里面还燃着的香。
“你是妖。”他轻声自言自语说这话时，嘴角带着浅笑，心中有些难以言说的情感，似乎已经确认眼前之人便是月见。
这炉里的香是他让萧策宇找来的，专门迷晕妖邪的，花了大价钱。
走近床边，梁襄看着规规矩矩平躺着的月见——此时一手还紧紧压着自己的面纱——不由得会心一笑。
他拿出怀里的照妖镜，对准躺在床上的月见一照。
月见立马现出了原形。
梁襄马上收回铜镜，怕伤着月见，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明朗的笑意。
“当真是你!”
脸和身形可以相似，这真身是做不了假的。
虽然之前就或多或少觉得她就是月见，但没有完全确定之前，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如今才觉得整个心都放下来了。
他在床沿坐下，重重吸了一口气，轻轻伸手抚了抚床上羽毛光洁柔软的一只白凤。
“还好真的是你。”
只是为何月见会不认自己？当真是不想见他，只是误打误撞被他碰上吗？
他还记得，当初不知月见是妖的时候，就觉得她整日做些不成体统的事，毫无礼义廉耻之心，活脱脱一个疯女子。后来知晓，原来连女子都不是，是一只妖。一切又似乎合理了。
月见觉得自己沉沉地睡了好久好久，醒来的时候还觉得昏昏沉沉的。
房间里早已不见梁襄的身影。梁襄在她变回人形之后，便帮她掖好被角，离开了。
一清醒，月见便暗觉不妙。自己怎么就睡着了？
梁襄会不会看过自己的脸了？
她赶紧摸了摸脸颊，面纱还挂在耳边，没事。管他看见没呢，看见了也不一定认得出。
只是……
月见突然低头，顿时感觉不对，身上的被子之下，俨然一副光溜溜的样子。衣服全压在自己身下，一件也没穿。
“梁襄？你这个！这个！狗东西——”她丝毫不知道自己变回过原形的事情，只觉得这梁襄定是占了自己的便宜。
之前她还信心满满地觉得梁襄谦谦君子不会对自己做什么，没想到竟是如此。
从未经人事的月见，信誓旦旦地觉得梁襄是不是把她那啥了。
月见赶紧起身穿好衣衫，离开上房。
她回到平日里住的地方，在房里寻了采儿。
“采儿，采儿。”月见凑到她身边，小声道，“你之前可是教过我，男女之事后，会痛？”
采儿点点头，然后会心一笑道：“哈哈我知道，听说了，昨日那位梁将军跟柳妈妈强要了你。不亏不亏，你还算占便宜了。那梁将军人高马大，长相俊俏迷人，坊里的姐妹们可是都馋得很呢。独独便宜你了。”
月见皱眉。她是稀罕人高马大帅气逼人的梁襄，但她可不想这么毫无知觉地丢了第一次。毕竟今后梁襄神识归位之后，于她也是个念想，结果她竟什么都不记得。
可昨夜到底怎么发生的？她是真一点不记得了。她没觉得痛，会不会没发生什么呢？
采儿想起月见问自己的话，又接着回答道：“其实也不一定，每个人痛感不一样，也可能，不会觉得很痛。”
月见这么一听，眉头皱得更深了。
既然刚刚她醒的时候光光的，那看来很可能还是跟梁襄不清不楚了。
这梁襄！怎么能在她睡着的时候。
枉她每日还莫名其妙地盼着他来，没想到他在自己睡着后竟把，竟把，竟把自己给……
可恶！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爽了。
第28章 天兴重逢（六）
“青荨呢？”梁襄第二日忙完公务，便又赶来这红袖坊了，等了良久，仍不见柳妈妈将人领来。
“青荨姑娘，今日不便。”柳妈妈被梁襄身边的小厮叫来跟前，眼色闪躲，不知如何解释。
梁襄声音低沉问道：“不便？”
“嗯。”柳妈妈绞着手帕应了一声。
“如何不便？”
“这……”柳妈妈想来这也赖不过去，只好实说，“青荨姑娘今日有客人了。”
梁襄闻言眉头紧锁。
梁襄身边小厮对柳妈妈说道：“不知我们将军每日都来吗？”
柳妈妈为难地道：“这……是青荨姑娘自个儿说的，日日看着将军，腻烦了些。今日主动寻了客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