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惊鸿——瓐孍
时间:2022-03-22 08:22:20

可尊主你难道没听过色字头上一把刀、石榴裙下命难留吗?别以为你放纵她,她就会心软,对你手下留情了罢。当初抽她魂魄之时,你好像也是没半点踟蹰犹豫的呢……
“长生令你拿去便拿去了,我也不来同你讨。”岐赟郑重其事的道:“可是这样的事以后不可再做,有什么需求,只管来同我提,我一概满足你,你这样会让旁人误会,容易出岔子。”
白泠嘴角冷笑,说出来的话却是嗲的:“我只怕有些东西太贵重,尊主舍不得呢……”
岐赟又侧头看他,一脸凝重:“哪有?只消是你想要的,只要我有,你想要什么拿什么,若我没有,也定会设法给你取到。”
他脸上看上去分外认真,好像是在海誓山盟似的。
是吗,那我要你的命,你是给,还是不给呢?你舍得吗?
白泠在心里问了几句,不必嘴上讲她也能知道答案,遂也就不冒险去问了,只故作喜悦,淡淡的哦了一声,再道一句:“多谢尊主厚爱。”
他一怔:“你这不以为然的表情,莫非以为我是在骗你?”
白泠在心头使劲点头,没错,我就是这么认为的,难道你觉得你说的这话可以当真?扪心自问,自己相信吗?她想要你将欠她的一切悉数奉还,你办得到吗。要不是怕你恼羞成怒,她早就开口了。
可口中却不能这样说,遂赶紧做出严肃的表情,违心道:“我绝无此意,尊主一言既出,当然言出必践,我自是打心底里相信。”哼,常言道宁可相信这世上有鬼,也绝不可信男人那张花言巧语的嘴。从前她被他那派装出来的模样蛊惑了,觉得荒谬,如今才发现,这话糙理不糙,简直是亘古名言。
岐赟总算重新拾掇起笑容了,背着她不疾不徐的前行。白泠只闭嘴片刻,又闲不住了,回到刚才的话头:“不过,尊主对奴婢这般待遇,万一我是你的大对头派来的奸细,要对你不利,那你会如何?”
岐赟不答反问:“那你是我大对头派来的奸细吗?”
白泠摇头:“当然不是了,我只是打个比方,想知道……尊主有多在乎我……”看看阿瑚这具肉身在你心里有多重要,然后把握好分寸,尽量恃宠而骄,多讨些方便。
而且,苍天可鉴,她说的是实话,她确实不是他对头派来的奸细,她是他如今最大的对头本人。
岐赟思索须臾,才道:“其实,我想说的是,你为我精心准备大餐、给我下那个咒,让我整晚一直在腹泻、偷我的长生令、又悄悄摸上藏宝阁。唔,这些事哪件是有利于我的?”
他把新账旧账一起翻了出来,又将头偏了过去,一脸高深莫测的笑。
不知为何,白泠被他这么一望,好似他已开了法眼,目光穿透阿瑚这具肉身,看到了藏在肉身里面的她自己的魂魄。
白泠强做淡定,告诉自己不能慌,他这是在试探,越慌越容易被他看出端倪,只好低下头,故作羞涩,正想找个理由将这些事搪塞过去,但岐赟却没给她机会,他道:“没话说了罢,那就该心知肚明,不用我告诉你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白泠还真有些动容。
他所说的都是实情,表现也深得她心。
她想,如果这具肉身的主人没有死,仍是由阿瑚本人掌控,那个小姑娘听了这些甜言蜜语,估计这辈子都会对他死心塌地。
可她并非那些一派天真烂漫单纯的小姑娘,她是白泠,经历过一回生死的人,他的这些手段,她早就领教过了。
虽然她干的这些事确是对他不利,但这些不利并不是太严重,她虽盗了长生令和轩辕剑,可她人在招摇山,若他想,随时可以强行取回,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存放罢了。并没有危机到他的地位权势,所以方才格外包容。
“对了,长生令刻了名字没有?”他忽然来此一问。
白泠愕然,没想到他会说这个,琢磨了一番,该说刻了还是没刻比较好。
倘若说已经刻过了她自己的名字,貌似有点不太好,于是便如实道:“尚未刻名。”
岐赟又问:“为何不用?万一丢了怎么办,觊觎这个宝贝的人可着实不少。”
白泠寻思半晌,才道:“我目下正值豆蔻年华,青春正茂,不必急于一时。而且,谁敢上招摇山偷东西?”
岐赟莞尔:“说的也是。”他顿了一顿,续道:“那你是打算以后刻自己一个人的名,还是……不对,应该是说,要不要试着将意中人的名字也一并刻上去?”
白泠一呆,她哪儿来的意中人……蓦地,恍然大悟,他的意思好像话里有话,她想了想,觉得这样答比较合他的心意:“这是自然,到时候我会将尊主的名字也一起刻上去的。”
“此话当真?”岐赟脸色猛的严肃起来,表情激动,嘴角的笑扬起又灭:“我说的是你的意中人,你怎么提我……”
白泠不断腹诽鄙夷,面上表情却还得做足,将脸用双手捧着,娇羞道:“尊主不要再说了,你明知人家是什么意思,还故意这么问,真是羞煞人也……”
岐赟没再说话,将脸转了回去,白泠在后面看得分明,他面上笑容洋溢,喜不自胜,估计已是高兴得不能自已了。
白泠瞥眼去瞅前面,但见竹影深幽,道路越行越偏僻了,不禁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他没回头:“回南殿。”
“……”回南殿,那你真是闲得没事干了,明明有大道不行,偏偏拣这条绕了十万八千里、鸟都不拉屎的地方走。可她只能在心里抱怨,嘴上始终不能说,只道:“时辰不早了,尊主应该马上就要启程前往观心海了罢。”
“嗯。”
“那尊主万事要当心,千万记得照顾好自己。”
他一侧头,面上笑容别提有多开心了:“你是在担心我吗?”
“正是。”
他笑得露了牙,自己嘀咕了一句什么,由于声音太小,白泠没听清。
行了将近个把时辰,将将回到南殿。
这一路上,白泠不断找些话头同他闲聊,有的没的都聊,倒像是数年不见的老友久别重逢了一般,有说不完的话,可白泠一般要注意措辞、以免露出马脚,一边还得费脑夸他如何如何威武霸气,怎样怎样英俊潇洒,自己如何如何佩服、怎样怎样倾倒……呜呼哀哉。
诚然他确实担得起这些夸,不算谬赞,可白泠一路说地口干舌燥,只觉煎熬无比,疲累无比。岐赟就不同了,一路眉开眼笑,相捡到宝儿似的。
打发了岐赟,白泠也没闲着,掐指算了算时辰,距未时分明还有不少时候,她觉着可以再去大牢碰碰运气。
上次找到大牢,那王后正在审问,可巧,这次一去,竟又给那王后捷足先登。白泠不禁感慨,她们仨缘分真是深厚。
同上次一样,王后仍是孜孜不倦的劝乐忻吐露她的下落,威逼利诱一通手段用过,乐忻那张嘴犹如给封死了似的,就是不肯说出只言片语,王后气急败坏的踱脚,却拿她无可奈何,正准备发狠给她吃点苦头,乐忻却道:“我晓得你有的是手段折磨我,可我自出生以来,一直都是娇生惯养的,可受不住什么酷刑,你要是敢伤我筋骨,饿我体肤,我立即咬舌自尽。天上地下,知晓白无恨下落的人只我一个,我若是死了,你这辈子休想再找到她。”气得王后火冒三丈。
白泠在心里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这么多年悉心教导,果然没白费。看来乐忻已看清了局势,这些人关它无非就是想从她口中探出白泠的行踪,只要她三缄其口,白泠现身之前,她都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这一点白泠早就算到,只是无法告诉乐忻,目下她自己想通了,便再好不过。
但白泠筹思片刻,这终究只是权宜之计,倘若将那王后惹急了,恼羞成怒之际,当真对乐忻下毒手,那后果就不可预料,需尽早设法让她离开方是上策。
可是究竟怎么样才能让她安然无恙的离开?
白泠寻思,如今岐赟已对阿瑚这肉身情根深种,或许可以去求他?撒撒娇发发嗲流流眼泪,声称这是自己的好姐妹,从来不认识什么白无恨,他能否相信?
白泠觉得,此计不可行。
先前便有衡量,岐赟所以对她如此放纵,只因她的存在并未影响到他的地位权利,但真正的她同他是不共戴天的,别说地位权利,她连他的命都想要,岐赟绝不可能放过任何一条能找出她然后斩草除根的蛛丝马迹,乐忻正是迄今唯一一条线索,他怎么可能轻易放人?搞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她还会被怀疑。
此路不通,她想到了第二条路。就是如今有轩辕剑在手,如虎添翼,现在仗剑出手,能不能直接撂倒眼前这个王后,直接将乐忻带走,反正岐赟即将离开招摇山,只要他不在,其余的小喽啰们皆不足为惧。
仔细考量一番,她觉得也不妥。
且不论那王后的法力如何,已掌控了她肉身中几成修为,就是能够依仗轩辕剑之力胜她,却也非一招半式能够,要是动静闹大,将岐赟引来,届时别说救人,她能自救已属万幸。
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让乐忻自求多福罢。
未时已至,岐赟骑了头怪兽,低调的离开了招摇山,径直向东而去,临行前还回头往南殿方向望了一眼。
白泠在窗间眺望,有些疑惑。
观心海位于招摇山之北,他怎么反而东行?这事透着古怪。
待他先行了半柱香,白泠悄悄祭出轩辕剑,御剑往他那个方向追了出去。招摇山的走卒喽啰们很收本分,也懂规矩,只管做好手头的分内之事,并没理会她去哪里。
有轩辕剑的威力加持,就是御剑而非,也比用寻常的剑快了数倍,而且无需她本人使力,只消指出方向,轩辕剑便能心有灵犀往哪边行,心随念动,随心所欲,她站在剑上,飘飘然不知所以然,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叱咤风云的时候。
半个时辰未到,便追上了岐赟。
他乘坐的怪兽是头红冠凤凰,浑身裹在烈焰之中,五彩斑斓的,在一片白茫茫的云端里分外显目,即使隔着老远,也一眼便认了出来。
曾经她还是北荒尊主,坐骑却是一头玄霜巨龙,霸气侧漏,站在龙背上便可睥睨众身,她一向喜爱,记得当时她献宝儿似的拿给岐赟欣赏,可岐赟那厮却指摘她的不是,说一切生灵都该有它的自由,她不能剥夺人家自由的权利……等诸如此类的云云,惹得她好一阵郁郁。
可如今他用起坐骑来,也不比她仁慈到哪里去,这口是心非的男人,嘴上说的比什么都好听可做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她撇嘴,在心里鄙视了一番。
岐赟似乎并不着急,行得很慢。为免被他发觉,白泠也放慢步伐,同他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只要目之所及能看得到就行,可岐赟不知抽什么风,居然越行越慢,最后竟连奔马的速度都不如了。白泠觉着哪怕她丢了轩辕剑直接腾云都能比他快。
他就这么慢吞吞的赶了一天的路,是夜,大约是倦了,溜下云端,落到凡间某座城中,降在一处僻静的小弄里头,收了烈焰凤凰,顺带改换了一身凡人装束。
白泠没急着下去,只在云端上俯视大街小巷,就见岐赟随手掏出一把扇子,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广袖一甩,优哉游哉的踱到街上,那模样,似极了凡间儒服博冠饱读四书五经的穷酸书生,只不过那身白袍子干净晃眼,看上去不那么穷酸罢了。
虽说这副形容很是中看,但白泠却欣赏不来这种阴孱弱阴柔的气质,只因曾经在哪部话本里看到过一句话,说这么说的,百无一用是书生,凡界的书生因致力于考取功名,肉身却没经过淬炼,所以大多都是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同那闺阁中有钱人家养的千金小姐没什么两样,忒丢脸,她素来不屑。
虽天色已经,但目下这个时辰其实尚早,街上行人摩肩擦踵,来来往往的挤在一堆,犹如人山人海,而云端上月色朦胧,白泠看到眼花缭乱,稍不留神便失了岐赟的踪迹,好半天才重又找到人影。
只见岐赟摇着扇面画满桃花的折扇,拐进一间客栈,同掌柜的交头接耳几句,便上了二楼。
白泠心头起疑,干脆也降下云端,换了个普通凡女的扮相,走近那家客栈。
她没心思去看门前的牌匾,只见这家客栈所占的地方倒是蛮大,楼层也修建得比较高,大门上的漆也刷得颇新,看得出来很有排面。岐赟眼光不错,挑了个好地方。
可他不是去观心海干架吗,怎么跑到凡间来吃喝玩乐了?他是来云游的吗?
提步迈了进去,里头尚有不少客人在饮酒作乐,店小二抬出笑脸满面堆欢的过来招呼:“姑娘你好,房间都已收拾妥当,姑娘先上楼歇息片刻,饭菜立即给您端上来。”
白泠愕然:“我不打尖儿,也不住店。”
店小二一愣,懵了:“可是适才有位公子特意交待,说是菇娘一到,便让小的这样招呼……”
“……”白泠哑了办事。她当然晓得小二口中的“那位公子”指的是何方神圣,只是没想到,她一路小心翼翼的跟在后头,竟仍是给他察觉了。
“那行,有劳你领我上去。”
店小二点头哈腰的在前带路。
房间在二楼,是顶好的上房,店小二端来饭菜搁在桌上便告退了。
笼统有五六个菜市,都是些家常小菜,三荤两素,四菜一汤,瞧卖相深得她心,闻其香便可知其味。许久不食人间烟火,她倒委实有些馋了,拿起筷子正准备大快朵颐,一阵风吹来,岐赟的声音响在一旁。
“这么迫不及待,也不等等本座。”
只见岐赟背着手站在一旁,大约方才沐浴过,头发尚且还是湿漉漉的。
白泠只好放下双著,随意伏了伏身子:“尊主请坐。”
他也不客气,说坐就坐。
可屋里就一张凳子,背他占了,她却只能站着,脸色黑了一黑。
“你也坐。”岐赟偏头望她。
白泠嘴角一抽:“我去叫店小二再搬一张椅子上来。”
“何必这么麻烦。”岐赟一拍自己大腿,笑道:“这里有现成的。”
“……”白泠噎住了,脸色由黑转白,半晌才挤出几个字:“奴……奴婢不敢。”
岐赟哈哈一笑,声音邪魅猖獗,与之前的温文尔雅截然不同,说出来的话也令人吃惊:“你连跟踪我都敢,这又有何惧?”
这声音里透着寒意,且十分古怪,白泠给他说得双颊一红,忍着恶心道:“我……我是担心你……嗯,怕你有危险,然后才尾随而来,也好照应。”
 
第十三章从来噩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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