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大战,为了避免伤及无辜,选在了无人岭。
南宫卿站在远处,看着浩浩荡荡的天兵神明,走进无人岭后,就如同水落入大海,很难再找到踪影,目光却变得愈发深邃起来。
无人岭,地势险峻,难守亦难攻。而且此地泥潭沼地毒气盛行,稍不留神,哪怕是天神,也容易着了道。
但对南宫卿来说,那里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在很久以前,那里还不叫无人岭,也没有这般破败,她还只是天地间一株再寻常不过的莲,那里便是她安身立命的地方。
从破土,发芽,开花……若不是魔族入侵,万灵皆沦为魔族修灵之物,她却机缘巧合被带走,移栽于天界,恐怕日后也不会有南宫星君。
足足大战了三天三夜,也依旧没有分出胜负来。
第四天时,南宫卿只身一人来到无人岭,加入到了和魔族的血战中……
临行前,她去见了花神秋盈一面。
秋盈这一次没有醉酒,“神魔大战,帝君早已安排出战的神兵天降。现在还没到关键的时候,贸然出手并不是上策。”
南宫卿回道,“在民间,我是驱魔除妖邪的神明。我收到的最多的信徒心愿,便是有朝一日魔族能从这世上消失,还他们一片安宁。既然是他们信奉的神明,便没有理由在神魔大战的时候退缩。”
见她去意已决,秋盈无奈摇头,“对于信徒,你是他们的神明。但对于我,你是我朋友,我不想听到你战死的消息。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
无人岭的战争,一旦打起来,就好像不分日夜。
神魔两方死伤无数,但没有一方就此投降。南宫卿化身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天兵,混在这场神魔大战中。好几次,差一点就死在了魔族的掌心下。
魔族退无可退,最后被天神赶到了无人岭的一座山林中。
因为地形突然变化,恐怕其中有炸,因此没有继续进攻。
等次日天一亮,便派出一队兵马入山林探路。
一切安然无恙。
但等入林后,才发现竟然中了魔族的诡计!
魔族残余的党羽,利用山林中的毒气,并加以魔族秘术,制成天然的屏障。一旦有天神靠近,便可以一网打尽。
就连长风也不幸中计,被毒气迷晕,竟生出幻觉要跳入沼泽。
情急之下,南宫卿幻出水灵,将他拽回自己身边,却因站不稳,两人双双跌入悬崖。
南宫卿醒来之时,长风看着她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祈云,你怎么会在这里?“长风试图站起,但全身根本没有一点力气。“这一定是魔族的诡计,我们要马上回去。”
南宫卿按住了他,这几日的神魔大战中,她拼尽全力而战。魔族在刀剑上涂了毒,她早就中毒已深。如今滚下悬崖,命悬一线,只怕活不过今晚了。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参加神魔大战前,对花神说过的话,“既然是他们信奉的神明,便没有理由在神魔大战的时候退缩。”
若是她的信徒知道,他们信仰的神明是为庇佑他们的安宁而死,会不会生出一丝安慰——他们从未信错过神明。
如今,只剩下了一个心愿——那就是神魔大战的主力西海战神,不能死。
拿出临行前花神给她的仙丹,”若是命悬一线的时候,就服下它,能保住一条命。”
若是只能保住一条命,就保住战神,让他代替她继续战斗下去……
无边无尽的黑暗,噬心的寒意。
南宫卿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漫长的黑夜里,一直过了很久才终于等来了天亮。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干净的屋子里。
“她醒了,她醒了——”有人叫道。
南宫卿循着声音望去,屋子里有一个仙蛾,正看着她激动不及。
她不仅没死,还活着回到了天界。神魔大战如何了?西海战神呢?
她想说话,却发现自己一张口,只发出浑浊的嗓音。她的嗓子怎么了?
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祈云——”说话的人,正是西海战神长风。
“神魔大战已经结束,魔族大败。这段时间应该都不会再出来。你昏迷太久,这段时间好好休养一二。”长风安慰道。
我不是……不是祈云……但说出来就变成了“啊——啊——啊——”
“你中毒太深,嗓子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只要稍加调养还是能恢复的。”
而关于她昏迷后的事情,长风也一一道来。
她在昏迷前,将唯一的仙丹给长风服下。
这颗仙丹,帮长风解了毒,也间接救了她的命。
天亮以后,逐渐恢复过来的长风,并没有将她抛弃在此,独自一人离开。
他将她带了回去,再后来便是解毒,定七魂六魄。但一直处于昏迷,醒不过来……
在那之后,长风改变战略,从附近引水冲破沼气的天然屏障,众天兵这才顺利攻入,并将魔族的残兵败将收服。
神魔大战后,为了帮她调养身体,长风将她带回自己的寝宫。
他一直驻守人界,极少回天宫的住所。但天界中蕴含充沛的灵力,无疑对她养伤大有裨益。
“祈云,你的心意我已知晓。”长风突然说出这么一句,着实把南宫卿吓了一跳。
这刚从鬼门关回来,差点就要被送回去。
西海战神,我想你是不是……是不是误会我了?“啊——啊——啊?”
“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守护天界,保护苍生,本是我应尽的责任。但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遇见有女子愿意为了护我而死。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替你保密,这段时间就在我这里好好修养。”
南宫卿心里咆哮:你活下去才能替我报仇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她想起身大声说话,但发现自己只能发出浑浊的声音,不仅如此,就连身体也几乎无法动弹,坐起来也相当吃力。
她虽然从神魔大战中捡回来一条命,但中毒已深,又和长风在悬崖下耽搁了一夜,毒素已蔓延全身,说话也成了问题。
等等,她和长风在悬崖下独处了一晚?
这个时候,要是坦白自己南宫星君的身份,只怕是越来越不好解释了。
日后若是被传了出去,众神还会猜忌他们之间的关系。
想不到,堂堂南宫星君,觊觎美色,勾搭上了天界第一美男子西海战神长风!
不,不,不,这绝对不行。
但用一个几乎没什么人知道的身份,就方便多了。
长风似乎也是鼓起极大的勇气才说出这样的话,说完后原本白皙的脸刷地一下就变红了。
“你就在这里好生休息,我出去了。”然后故作淡定地出去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急,差点还撞到门。
一连好几日,每日都会有仙丹灵药从外面源源不断地送进来。
是帝君派人送来的,给长风。
长风因为在神魔大战中也受了伤,帝君便批了假,让他在家中好生休息。又派了两个仙蛾过来,照顾他的日常起居。
但被长风婉拒了,他本就喜静,身边有一个跟了自己多年的凌瑶,可以照顾自己。
南宫卿动也动不了,说话也十分吃力,索性话也不说了,就安心在长风的宫殿里休养生息。
两个人闲来无事的时候,便一起下棋。
说是下棋,其实都是长风单方面的碾压。
南宫卿若是发现自己快输了,就赶紧打乱棋局,想要凑一个平局。
但长风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不管再错综复杂的棋局,被打乱以后都能重新恢复过来。南宫卿不服,赌气不肯再下。
每到这个时候,凌瑶就会呈上最新鲜的瓜果和各式各样的点心。
不要多久,南宫卿就会自然而然地忘记刚才的事。
长风不爱吃甜食糕点,偏偏南宫卿尤其喜爱,尤其是凌瑶做的八珍糕,天上地下仅此一家,只要每天都能尝上一口,便心满意足。
大多时间,两个人呆在屋子里,并没有多余的话。
长风喜欢看兵书,经常看着看着就忘了时辰,转过头一看,南宫卿已经睡着了。
窗外的花开了,有时起了风,一瓣一瓣飘了进来,落在了她熟睡的脸上。
他看着她的睡颜,心里愈发觉得宁静安稳。
在他数百年的时间里,生命中似乎只剩下了无止尽的厮杀,唯有这片刻的岁月静好,竟让人这般贪恋。
终究不忍惊扰了她的美梦,只是将窗户关上,然后默默退了出去……
过了些日子,南宫卿虽然还是没办法说完一句完整的话,但身体渐渐恢复了不少。
虽然无法下床,但一点也不无聊。
长风总能变着法子,给她搜罗来不少稀罕的玩意。
什么戴在脸上就会跟着一起大笑的面具,还有喝下去就会一直不停打嗝的酒,还有从人界搜来的最新流传的各种话本……
在各种话本里,唯有一本《神明在上》引起了她的注意。
第42章
人间近年来,尤其信奉神明。但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偶尔也会出错,甚至闹出过不少糗事。
有人闲来无事将神明的这些八卦糗事整理成册,再加以艺术改写,最后就写出了《神明在上》,万万没想到的是竟然卖得异常火爆。
就算是十几年如一日,坚信神明的信徒。私底下也会派人偷偷买来看。但若是被人发现了,那是万万不能认的。
这一系列的画本,慢慢再人间流行起来后。还会根据不同时节,民间传统节日而及时更新,倒爷满足了不少人关于神界的幻想。
最新的这一期,就是昨日才出版的。
拿到手里,甚至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
南宫卿心里痒痒,她一直略有耳闻,但从没看过这种画本。
翻开书一看……
一张珠圆玉润的画像便映入眼帘,可以看得出是一名男子。虽然身体发福,但非常有威仪,不威自怒,让人心生敬意。
仔细想了想,这么厉害的天界人物,为何她从见过?
再翻过面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帝君,乃天地共主……
哈哈哈哈原来这是帝君啊——南宫卿笑得全身颤抖,连床都在抖。把一旁的凌瑶被吓了一跳,又见她只是笑,并没有别的举动,只当是病情发作了。
等笑了好久,又想明白了。凡人从未见过真正的神明,他们关于天界的一切幻想,全都是基于心中所想。
在凡人心中,既是天地共主,能统领四界众生,必定神圣不可侵犯。但也一定气势凌人,让人不敢直视。
若是让帝君知道了,想必一定气得捶胸顿足。
他虽有上万年的岁数,按民间的话来说也是一把老骨头了,但偏偏对自己的容貌十分在意。
因而至今,他看着也依旧十分年轻,不知多少神女对他暗生情愫。
又翻了一页。
这一页,画着一个俊俏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支笔和一个本子,正在认真书写什么。
不用猜也知道,这是司命星君。
果然,不出所料。画像的背面批注写着:司命星君,主写人生命局。执一笔、一纸,写尽人生百态……
说起司命星君,南宫卿想起自己很久没去见他了。
司命这人,最大的兴趣爱好莫过于写人间命本,整日就将自己关在屋中写个没停,屋子里更是堆满了命本。
除了写人间命本,就连火遍天界的八卦趣闻也大多出自他之手。
比如,“月老替人牵红线,竟爱上人间少妇”这样的天界奇闻,众神听了都直夸月老风流不减,就是从他那里流传出去的。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传着传着,总算是传到月老这里了。
月老气得吹胡子瞪眼,“那个凡人不过多找我求了一根红线!”
众神纷纷点头:我们都懂!不必再解释了。气得月老大半个月没有出门,暗地里将司命星君的红线打了个死结。
司命星君得知后,无比淡定地摇摇头,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恋爱宣言:“我不求姻缘……单身更逍遥自在……月老的红线织毛衣都没关系,我只要写话本就够了。”
不得不说,司命的话本,那是真的绝!
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出一个,比他的话本故事更精彩的了。如果有,那一定是司命的另一个笔名写的。
在他笔下,几乎每个人,都有完全不同的人生命本。而且,八卦狗血十分刺激。
更厉害的是,一屋子的命本,却找不出第二本一模一样的。哪怕是双生子,日后也会有不同的命运结局,令人唏嘘不已。
写在命本上的,臂如出生年月、家境如何,人生中的大运和大坎等等,是早就注定的,无法改变。
但有的地方却留了白。
她问过司命,司命头也没有抬,一边写一边说,“命运这种东西,可信但万万不可全信。留白的地方,就是为了留下一线生机。如果不甘向命运屈服,就一定要拼命反抗,若是能咬牙迈过去,那事情也会遇到转机……”
在这本《神明在上》中,司命星君是个除了写人生命本,还喜欢去亲眼观看自己的话本的神明。
若是看到精彩的地方,就忍不住鼓掌。若是看到有人打架,就忍不住上去劝架。若是看到悲戚的地方,又忍不住暗暗哭泣……以上种种,被信徒发现不晓得多少回了,却自诩藏得极深。
就在几天前,司命星君闲来无事又去人间看本子了。
正好遇到一个说书人,正在说自己。人间天界,从来都是司命编排他人,何时听过有人编排自己,生了兴趣便坐下来听。
那说书人一边模仿着司命摸胡子,一边写写画画,转眼就和北斗星君上演了一出虐恋深情。
这出虐恋还没说完,说书人就倒在地上起不来了,台下听众见状,纷纷上台搀扶。但奇怪的是,说书人无论怎么抬也抬不起,似乎有千斤重。
见此情景,有人出了个招,“老头,你说得不错,指不定司命星君也来了。司命不好男风,听到你这样说一定不高兴,你赶紧道个歉。”
说书人恭恭敬敬地认了错,“小的说书不过是养家糊口,绝无半点不敬之意。还请司命星君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又过了好一会,才从地上站起身来,对着台下一顿磕头。
这场闹剧才得以作罢。
南宫卿看得入迷,竟一时分不清真假。因为这实在是太像司命星君会干的事了,看来这本话本会火,也不是没有理由,等哪天得了空,她亲自去问问司命是否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