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生所过之处,便是再凶险之地,都能化险为夷。而每一次,罗生为当地驱妖除魔之后,从不要一点金银财宝,而只是拿出了一盏十分老旧的古灯,让众人跪拜祈福。
眨眼之间,三百年时间悄然而过。
南宫卿在人间游历期间,修为也慢慢增加不少。因为做了不少好事,不少百姓将她的相貌镌刻下来,制成庙宇。罗生的名字慢慢传颂开来,到后来百姓将她亲切地称呼为“洛神娘娘”。
慢慢地,她也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神,成长为了一个有着八千庙宇的洛神,神阶也更上了一层。
随着千万信徒的信念,慢慢汇聚于聚灵盏之中。
终于有一日,当南宫卿在平湖镇时,那聚灵盏之中终于生出了灯芯。
南宫卿将灯芯点燃,心中默想着玄泽的模样,随后静静等候着他的出现。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见玄泽的魂魄从屋外慢慢朝里走来。
他走得很小心,似乎像是害怕惊扰了这场梦。
过了好一会,他才走到了南宫卿面前,开口第一句道:“洛神,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南宫卿点点头,“玄泽,你走得太匆忙,我还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你。”
玄泽摇摇头:“我跟在你身边三百年时间,三百年时间跟着你走遍了世间,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你如今已经飞升为洛神,可以为天下苍生做更多的事,不必为了我而手染鲜血……”
南宫卿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安慰道:“只要你愿意,再重入六道轮回,那便可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没想到玄泽一下刷红了脸,轻轻挣脱了她的怀抱,“我可不是小孩子了,我都有上千岁了。只不过我们一族都长得较慢罢了……我和我的族人也早就已经脱离了六道轮回,因而死了便是再也没有来世了。若不是我执念太深,只怕也早就烟消云散了。如今我心事已了,你可有什么需要我为你做的吗?”
“那你说说看,你能为我做什么?”南宫卿颇有兴趣。
“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
南宫卿哈哈一笑,“不管是什么问题,你都知道吗?”
玄泽十分笃定,“不管什么问题,只要你想知道,我必定知无不言。上天下地,秘闻野史,但凡你想知道的,我都能告诉你。”
“那我如何能信你,你说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假?”
玄泽的神情异常严肃起来,“你可知我们一族当年为何会被灭门?正是因为我们能知天机,有人不能容我们于世。”
“好,我信你。只是机会如此难得,一定要好好利用才是。你再给我一些日子,等我想好要问什么再来问你。”南宫卿一时半会也想不出,自己想要问什么。
如此,两人便约好,三日后在此地再见。
但南宫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却再也无法赴约而来。
她在人间虽已过三百年,但三百年对于一个神来说,在漫长的生命长河中,不过只是须臾一瞬。
回天界以后,才怅然觉得时间飞逝。
她正打算去找司命星君聊一聊,关于玄泽的事,却意外收到了长风派仙童送来的喜帖。
仙界的天神,原来也和人间的凡夫俗子一样,喜欢用大红色的喜帖,向天界昭告自己喜欢的神侣。
长风和祈云,这一对天界众神眼中的神仙眷侣,终于马上就要修得正果了。
月老慢悠悠走在路上,瞧见了南宫卿,忍不住唠起了家常,“南宫星君,啊不,洛神,好久不见了。我见你神色不太好,只怕是姻缘多有波折。若是有喜欢的人,大可以告诉老夫,我替你搭桥牵线,一定将你和你的心上人牢牢地困在一起……”
见南宫卿转身要走,月老撇撇嘴,“若不是看在我两认识这么多年,换作旁人我可不会提醒她……”正说得起劲,没想到祈云正好走了过来,赶紧闭上了嘴。
南宫卿淡淡道:“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她一走,祈云也跟着后面一起走。等走远了好一段距离,南宫卿停了下来,“你还跟着我究竟想做什么?”
祈云道:“不是我来找你,而是长风有话想对你说。”
“我已经没有什么要和他说,喜帖已经收到,婚礼我不会出席,祝你们天长地久。”
可刚走没多远,就听到祈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已经知道了真相,说自己对不起你。若你真的已经放手,他从此便不再纠缠。若你还放不下,就去西海,他说你知道他在哪里等你。”
南宫卿道:“当年是你求我不告诉他,如今又是你求着我去见他,你到底想要什么?”
没想到祈云的眼泪却落了下来,“他若是不知道便也罢了,如今他已经知晓全部,我瞒着也没有什么意思。这件事因我而起,若是你真的放下,他还愿意回来,从此我们便两清了。”
……
南宫卿还是没忍住,去了西海。
这件事她已决定放下,她去不过也只是告诉他——已经过去了。
那一日,长风踏着金光突然出现在海底的画面,至今仍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想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过去三百年时间了。
今夜,依旧是一个大圆月。
她来到西海一个岛上,这是当年他们从海底救出凡人后,落脚的岛屿,也是鲛人那一年的“海盟节”的所在地。
隔着一小段距离,她就看见了长风的背影。
“祈云说你找我。”
长风慢慢转过身来,“是的,我现在找你还来得及吗?”
虽只是一段距离,但两个人之间却隔着三百年时光的距离。
“我来是告诉你,我已经放下了,祝你们天长地久。”南宫卿道,语气里听不出有什么异样。
“既然你已放下,能否陪我再饮一杯酒,如此前尘往事一笔勾销。”说完手里变出了一壶酒,为南宫卿倒了一杯酒。
南宫卿就着月光,一饮而尽。
酒刚入喉,只觉得一阵甘甜,让人回味无穷。再细品,却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长风,你给我喝的,到底是什么?”
长风轻轻地笑了。
在失去意识前,她倒入到了一个冰冷的怀抱中。
无尽的黑暗,将她包围。一片漆黑,仿似看不到尽头,她努力想要挣脱,但好像一切都无济于事。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脚底慢慢爬了上来。
没有什么重量,很轻很轻……
再之后,她失去了意识。
第51章
平湖城,郊外。
这一日,徐老汉和往常一样,天没亮就挑着货物从家出发了,他准备进城好换取一点生活的费用。
这条路,他走了十几年了,再熟悉不过了。
但不知为何,越是愈发靠近了,心里却愈发有些慌乱和紧张。
等他走到城口时,他却开始有些犹豫了。
天亮以后,他总算赶到了城门口。
若是往日,这城门口早就已经开门入市了。他一般都是最早到的那个,只等着检查了公文就可以进去了。
但今天有些奇怪,城门紧闭着,迟迟未开。
他撂下担子,好奇地慢慢踱步上前,想看看有没有关城门的告示,但看来一圈也没有。
若是不能进去,今日他就白跑这一趟了,妻子还指望他今日赚些钱卖些布匹回去呢。
不甘心就这样打道回府,于是徐老汉又围着城门四处转了转。
到最后,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竟真的被他寻出了一个狗洞来。
徐老汉身形瘦小,正好可以钻过去。
他先将自己的货物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接着自己又佝着身子,一点一点挪了进去。
等他从洞口钻出来以后,他整个人都被吓得呆住了。
因为他看见了这辈子最血腥恐怖的一幕。
城内一片血腥狼狈,尸体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悉数倒在血泊之中,再也没有一丝生气。
就在昨天,这些人还笑脸盈盈地和他打招呼,或者抱怨一些家长里短。
今日,就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繁华的街市,一夜之间成了一座死城。
徐老汉何时见过这种场面,一时吓得腿软,跌倒在地。即使血腥味浓烈得让人作呕,但他也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不发出一点声音。
因为就在不远处,他看见了一个红衣少女,手持利剑,正徐徐朝自己的这个方向走来。
红衣少女,是这座城的唯一幸存者。
他本想询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但下一刻,他却看见了红衣少女的利剑,正滴着鲜血。
或许,红衣少女不仅仅是这座城的唯一幸存者,也是屠城的始作俑者。
徐老汉冷静了下来,趁着红衣少女还没走过来,赶紧钻出了狗洞,吓得大喊大叫逃窜而去。
红衣少女看了一眼四周,眼神十分地冰冷。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已经走了一夜了,凡是她遇见的,都已经成了她刀剑下的亡魂,无一幸免。
经过一夜的屠杀,目之所及不见一个活口。
但她依旧走着,不曾休息片刻。
若是仔细看便知,她身上穿的根本就不是红衣,而是白衣染血,浑身是血。
就在这时,从头顶上传来一个威武霸气的声音:“大胆洛神,竟滥杀无辜,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不一会,只见好几个天神已降临在她身边。
帝君走了出来,“想不到你竟然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你让天界众神以后如何面对众信徒?”
祈云惊吓得快要晕了过去,“如何会是现在这般局面。”
南宫卿本还想拿着手中的利剑朝祈云刺来,却在靠近时突然收住了手。
正好一把利剑刺中了她的胸口。
南宫卿转过身,刺向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前不久才见到的长风。
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长风,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风没有回答,用一种异常冷漠的声音说道:“洛神,你滥杀无辜,触犯天条,你可知罪?”
南宫卿摇头,“不是你听我说,这里一定有什么误会。我们不是才在西海见过吗?”
祈云小声啜泣,“长风,你与我三日后便要大婚,为何要在大婚前夕去见洛神?”
长风安慰道:“我从未见过洛神,天地可鉴。”
南宫卿只觉得脑子一片炸裂,脑中似有一道惊雷劈下,惊得她半天不能言语。
帝君道:“你看看你身边死去的百姓,你作为天神是如何下得去手的?”
南宫卿摇头,“这不是我做的,不是我——”
然而她身上的血衣,却在无声地控诉着,这一切就是你。
帝君转过身,“既然有胆子做出这等事,就要做好接受惩罚的准备。众天神听令,将洛神带回天界候审。”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天界。
不多时,洛神屠城的消息传遍了天界。
谁也不敢相信,平日里备受百姓爱戴,坐拥人间八千庙宇的洛神,竟然会犯下如此滔天之罪。
但人证物证聚在,人界众冤魂一齐控诉,正是洛神,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姑娘,以一己之力屠杀全城之人。
其罪不可饶恕,人神共怒,必定要挫骨扬灰,或坠入万劫不复之境地,方能平民愤。
可以说,这是天界上千万年以来,性质最为恶劣的一个。
帝君亲自审判。
南宫卿衣着血衣,跪在下面,只是不停地重复着:“不是我做的,这不是我做的……”
离火神道:“既然敢做,便要敢当。便是你这般抵赖,也是无济于事。要我来看,不如剥除仙籍,打入恶鬼道。”
马上就有其他神附和:“此计正好,如此一来,以后也有利于警醒众天神,恪尽职守,不能做这等滥杀无辜之事。”
众神也是纷纷点头。
只有祈云一人为她求情:“洛神怎么说也是享尽人间八千香火之神,如今做出这等事,只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我们听一听。”
帝君开口道:”若不是祈云及时通风报信,只怕这一城之人便要枉死。既然这样,洛神,你好好交代自己这样做的缘由究竟是什么?不管结果如何,你这八千香火日后便不必再承了,你承受不起。”
南宫卿缓缓开口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喝了杯酒,醒来便这样了。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与你喝酒的,究竟是何人?”
南宫卿抬头,悄悄看了一眼长风。想起他昨日对自己义正言辞说过的话,罢了罢了,只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遂摇了摇头。
“只怕是洛神根本就没有喝酒之人,不过借此想要逃避。”有天神道。
花神突然开口道:“洛神,她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
她花了三百年时间,好不容易才拥有了今天的地位,又何必这般作践自己?
但根本没有神听得进去。
大殿之上,有专门负责记录天神职责的判官,拿出厚厚的一摞,细细说着洛神近日所做的种种。
哪怕是一点不好,也放大成了不可饶恕之错。
到最后,就连南宫卿也不再辩解了。她死死地盯着祈云看,祈云赶紧别过眼神,装作没见到的样子。
这一刻,她的神识总算清醒过来了。
从头到尾,这都是一场骗局,惊心编织,只等着她进圈套。
而长风,或许也参与其中……
经过审判,暂时判决洛神剥除仙界,抽离仙骨,从坠仙台坠入人间轮回,在两百年轮回后烟消云散,以此作为屠城的代价。
抽仙骨,无异于剜心之痛。
但这也意味着,从此以后,洛神再也无法修炼成神了,如此一来,倒也能服众。
南宫卿只觉得身体一阵头晕目眩,身体的每一处都撕心裂肺地叫。
但比起长风的背叛带给她的痛,这一切都不算什么。
本应当立即发配跳诛仙台,但洛神却开口道:“希望还能再宽限两日,她在天界还有一些琐事需要处理,等处理好了便能无牵无挂地去了。”
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看在认识了上千年的交情上,帝君允了。
南宫卿被关押进了天牢之中。
因为被抽仙骨,如今已时奄奄一息。
她在天界仙缘极好,但出了这件事众神纷纷敬而远之,唯独花神带着点心,来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