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太子是昨晚没睡好,容颜憔悴了吗?”忽然放下镜子,话锋一转。“还是你是个眼盲”
清疴举着茶杯,走到他身边围着打量,一本正经的强调:“亲爱的太子殿下,我有必要忠告一句。您虽长了一张瓜子脸,以及一双狐狸精也似的狭长媚眼,唔,还有代表着凉薄寡情的没唇瓣的樱桃小口,但这是很寻常的长相好不好,你有必要这般夜郎自大吗?自信是好事,但不能太自恋了。”诚然他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美男子,且还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绝世美男,让天下人为之倾倒并不过分,但要让她也沦陷,那可就太过分了!
龙逊有三息的沉默,跟着胸膛剧烈的起伏,脸皮由白变绿,自绿转黑。黑过绿过之后,是灰扑扑的郁闷:“本太子不会计较你的有眼无珠。咦,你得了什么病给抬到宫里来啦”
“这个不劳你费心。”
“大胆!本太子问话,你敢不从实招来!”
“你自己说的,我有讲话自由权。”
“你……”龙逊语塞,一时卡住。
“你既说既往不咎,那什么时候放我走”
龙逊挑眉:“我说你可以肆意看我,但你殴打太子,出言不逊,单凭其一,我便可诛你九族。你留在朝阳殿里赎罪,伺候日常,待本太子心满意足,才放你走。”
“就算你是太子,也不能强行扣留我。”
“你就这么不待见本太子你说,对我哪里有偏见,我哪里还不够完美”龙逊探臂,但凡是女人,除了父皇的嫔妃,见到他从来都呈花痴迷恋状,各种仰慕崇拜,纵观全城,敢对他的脸无动于衷的,清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位。他觉得她只不过是个卑贱的百姓,自己这样说实在低三下四。
清疴反客为主,挑眉:“想听实话还是谎话?如果要听实话,忠言逆耳,可不能生气,亦不能治我的罪。”
“额,算了,你还是缄口慎言,闭嘴的好。”这语气,狗嘴里能吐出象牙么。
“唉,看来咱们太子殿下的涵养也就这样了。”清疴堆笑。
“本太子郑重其事的警告你,讲话要注意态度,不要带夹棒刺儿,尤其是……”
“太子殿下,需要我提醒你刚才说过的金科玉律吗?还是你想做言而无信的……咳咳。”清疴托腮,隐晦的打断他。
“谁说太子一定非言而有信不可,我这人一向说一套是一套,前一息的交代,后一息便忘得干干净净。我又不是父皇,君无戏言。”龙逊觉得理直气壮。
“哦。”清疴漫不经心把玩茶壶。“那你真的跟那些人没区别了啊。”
“那些人什么人”龙逊不解,朝身边的宫女吩咐了几句。
“这些话不太好听,清疴需要慎言。”
“让你说你就说,别磨磨唧唧。”他不耐烦。
“……白公公。”
清疴还是有些胆怯,三个字脱口立即后悔,知道碰了对方底线与忌讳,讪讪的去觑龙逊的表情。
她看见他的面皮五颜六色姹紫嫣红,顷刻间变得精彩绝伦。似乎抽了抽嘴角,跟着便是愠怒。
带着惩罚,他弯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清疴大脑嗡的一声,天旋地转,然后便被圈入龙逊的怀抱,一路往左边的厢房走去。她高呼尖叫,踢足舞爪,抡起拳头对准他胸口便砸。
“混蛋,快放开我!”
但她那点力气,直与挠痒无异,效果适得其反,颇具打情骂俏的意思。
“你既然敢不要命的挑衅,本太子就用行动来证明,那些人与我的区别,嘿嘿。”揶揄的笑声里杂了邪魅。
清疴急了,脸现惊惶,见拳击无果,想用脚踢,但龙逊臂长腿高,给他抱在怀中踹他不着。她一张口,上下两排牙齿咬上了龙逊手臂,用力撕啮。
龙逊啊哟一声痛呼,放开了他。
清疴双足落地,毫不迟疑,抬膝一脚狠狠踩在他脚背,然后迅速的转身,丢盔卸甲般夺门而逃。
龙逊吃痛捂脚,跳了起来,抬头望着空荡荡的殿门,嘴角翘起,笑容玩味:“真是个有趣的女孩子呢!”
清疴奔了两步,回头张望,见无侍卫宫女追来,脸上神情捉摸不定,眼珠咕噜噜转了一转,迈步而去。
回到太医院,清疴还没踏进房门,便吃了诸女因嫉妒愤恨而特意为她精心筹备的惊喜。
红线绊足,她摔了个狗吃屎。
高楼泼下洗脚水,将她淋成落汤鸡。
门楣潲水,迫得她不得不发出凄厉的尖叫,愣了几刻,转身落荒而逃。她知此刻大道上肯定蛰伏了千军万马等着她自投罗网,遂摒弃来时路,专拣静谧狭窄的小径逃跑,想觅捷径折回此刻对于她来说最安全的朝阳殿。但还没来得及,经过一弯亭台轩榭时,她被追到,一大群女人叽叽喳喳的将她高高托起。
她从来不知道,这些表面弱不禁风的妙龄少女一个个竟如此力拔山兮,她一坨数十斤的身躯,她们居然轻描淡写的举过头顶,然后噗通一声,抛入亭边湖中,溅起老大一片水花。随着波纹涟漪,哄笑声与咒骂声,各种计谋得逞后的痛快劈头盖脸的丢进湖中。本来已经溺水的清疴,沉得更加厉害了。那些不堪的污言秽语混淆着水流,一股脑儿灌入口鼻耳朵,连喘息的机会也无,更别提出言解释。
何况这些少女平素善解人意,莺莺燕燕,其实最拿手的本领便是争风吃醋,折磨人的手段更层出不穷,哪里会相信她的辩解
“放肆!”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冰冷威严的声音从天而降,飘在湖面上徐徐荡漾。在场群众均吓了一跳,即便清疴浸在水里,也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聒噪与喧嚣的场面瞬间鸦雀无声。
岸边诸女侧目,远处桃花林中快步走出一人。
这些少女有些是眼高于顶的千金大小姐,但一见到来人,也都不由自主的两眼放光,心里皆赞:好俊的美男子!
来人正是龙逊,他淡妆素裹,身披粉红色桃花,翩跹而来,雪白的锦缎袍子在风中飞扬,一尘不染,俊得一塌糊涂。而旁边那些花痴女们,也醉得一塌糊涂。
就连在水中沉浮扑腾的清疴,也有一瞬间的错愕。她诧异,世上竟然有人能美得如此惊心动魄,而且还是个闭月羞花的男人!
她被龙逊揪住衣襟提上了岸去。
她的诧异变成不可思议,足不点地的轻功水上漂,看不出这自恋狂是真人不露相,果然海水是不可用斗量的,不仅以貌无法取人,以脾性亦如是。
旁边的少女们一众芳心怦怦乱撞,明明龙逊瞟也没瞟她们一睨半眼,却兀自脸红心跳,那娇柔羞赧的模样,真真我见犹怜。适才针对清疴的恶毒尖锐,统统抛到九霄云外。更有甚至,竟蠢蠢欲动,一套礼节做完,居然跃跃欲试想靠过去搭讪。只是害怕他身上慑人以及生人勿近的气势,均不敢轻举妄动。
龙逊虽留意清疴,但耳听八方,在场诸女的神态一览无余,抱着清疴昂首挺胸,颇为洋洋自得。
不过他没自得多久,下一刻便开始手足无措。
他看见清疴双颊朝红,居然去解他腰间系带,姿态古怪至极。
他连贯风流,自忖非正人君子,软玉在怀,美人点火,只要他有兴趣,非火上浇油不可。但此时众目睽睽之下给清疴这么堂而皇之的一逗,也闹了个手忙脚乱。忙去掰她手指,闷声低喝:“臭丫头搞什么鬼?警告你别挑战本太子的底线。”
清疴抬头看他,目光迷离而涣散,茫然呓语:“你怎么又跑到我梦里来啦,你快给我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说着伸臂就推。
龙逊猛地恍然,不再理会她,打量她身上湿漉漉的狼狈模样,眼光在诸女脸上环视,声调冰寒:“谁推她下水的最好自己报上名来,否则你们一起连罪同惩,依法处置!”
周遭一片氤氲朦胧,如梦似幻的雾霾缭绕流蠕。清疴做了一个唯美的梦,梦境中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桃花林,她站在落英缤纷中,看见一个穿白衣服的男人藏在云深处,朝她伸出手,声音缥缈而空灵。
“来,我带你去寻找幸福。”
她搭上那只手,竭力睁大眼睛。明明近在咫尺,却无论如何看不见他的脸。
梦中流连梦中有梦。
他带着她在过去十八年的回忆里游览,找寻曾经遗失的幸福,可那些浮光掠影的记忆,都模糊得一败涂地。
最终他们停留在一片汪洋大海的彼岸,他轻轻的叹息,对不起,我还不够了解你,你的回忆你的过去,我无法企及,你不是没有幸福,你只是还没领悟而已。
你只是还没领悟而已~
清疴蓦地惊醒,从榻上坐了起来,气喘吁吁。
一只手捏着一条手帕递过来,去拭她额上虚汗。
“你这噩梦是有多瘆人,吓成这心惊胆战的形容。”
清疴转头,是龙逊,正笑盈盈的坐在榻缘,表情调侃。
“如果你离我远点,我就能睡个安稳觉。”她没好气。语毕,忽然一股凉嗖嗖的冷意袭来。
她大惊失色,垂首一看,瞳孔瞪如牛眼,唰的一声,缩回了被褥里去。
“来不及啦,适才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见了。”龙逊笑得贼眉鼠眼,顿了顿,继续补充。“本来有奴婢替你洗漱,可你嘴巴里大吼大叫,她们都被你吓跑了,死活不肯再来伺候。唔,本太子只好纡尊降贵,便宜你了。”又停了一停,观察清疴反应,见她没什么反应,说道:“是你自己从浴桶里跳出来,可非本太子乘人之危。”
被褥下,清疴犹被五雷轰顶。听他一字一句的说完,只修得无地自容。她用锦布塞入耳朵,想阻隔龙逊魔咒般的声音,可那杀千刀的又来了一句:“不过那些不该发生的倒是没发生,你可以安心啦。”
清疴忍无可忍,从被褥里探首,抓起榻上枕头,朝他狠狠的掷了过去,咆哮:“安心你个大头鬼,我砸死你!”
龙逊闪身避开:“你赶紧住手,当心诛你九族。”
清疴智商为零:“你诛好了,我全家只我一个人,怕得何来哼,大不了先撕了你,然后我再自刎,咱们同归于尽!”她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你这是……殉情么?”
“去你娘的殉情!”
此言一出,龙逊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声音由调侃变为沉重:“闭嘴!”
清疴给唬得怔住,胆大包天的她居然当真唯命是从的住了口。
龙逊将枕头仍回榻上,郑重其事的强调:“你洗漱时裹着雪纺浴纱,刚才的话都是胡说八道。但我要申饬一次,你怎样骂我都无所谓,可若再侮辱我母妃,休怪本太子翻脸!”他将脸凑到她面前。“每个人都有逆鳞,千万不要触碰我的极限。这是第二次了,下不为例!”
第16章 第十六章
诚然除了这次,清疴委实不记得他有过其他郑重的恫吓忠告,不过关于他母妃也就是前朝皇后的事迹,清疴倒是如雷贯耳。
当年他母妃不过是后宫一位无足轻重的小嫔妃,怀孕期间不顾性命的为皇上挡了邻国遣来的刺客一击,导致身体受损,分娩时生下他后便寿终正寝。皇上念其恩德,她死后葬入黄陵,一页圣旨便封了后。
也正是如此,皇上在他弱冠那年便立为储君,因是嫡长子,文武百官均无话可说。
这太子从小缺乏母爱,性格有些偏激无可厚非,也禁不起奚弄,清疴自诩不与他一般见识。不过口舌之辩她从来强词夺理,但无论她如何舌灿莲花,龙逊总是莫名其妙不放她走,于是乎,她便名正言顺的留在了朝阳殿内。
她深知一如宫廷深似海,十载水火百年计的道理,她只是与龙逊接触几刻,便成了众矢之的,若久居不辞,后患无穷。龙逊的花花之脾,风流之绯,也都是人尽皆知。清疴悲哀的想,她人生中最精彩纷呈的桥段即将揭幕。
她对龙逊说,你是只招惹不起的马蜂窝,谁捅了你,谁便会给千上万只马蜂蛰成筛子。
她一语成谶。
翌日清辰,黎明的揭起,朝阳殿的厢房便倒霉催的光临了几位不速之客。且还是她惹不起也躲不起的大佛。
领头的是龙逊殿里三妻四妾之一,魅姬,一个人如其名的女人,妩媚婀娜中透出娇柔可人,真是我见犹怜。她身后还跟着三名姬妾,个个出水芙蓉。
不过她们脸上笑靥如花,整治人的手段亦出神入化。
又是伺候不周又是礼数怠慢,品了茗,三个人同时躺倒,装模作样的指控茶水里有毒,招来宫女,要将清疴拉出去斩首。
清疴暴跳,只要对方不是皇帝以及皇帝的女人,她可不会卑躬屈膝,惹火了,便是狗血淋头的怒骂。虽犯了皇宫中的大忌,不过掐算着时辰,龙逊应该已经下朝。
果不其然,铡刀架到她脖子上时,龙逊清郎凌冽的声音骤然而炸,响在了断头台之旁。
众姬妾伏身裣衽,跟着便是一阵飒风拂过耳畔,清疴整个身子再度重堕龙逊暖怀。
他走下台去,面如寒霜,对那几位姬妾说:“滥用私刑,面壁一月,禁足!”
众姬吞吞吐吐,她们未雨绸缪,早已准备了一堆说辞,但给龙逊冰冷的目光一瞟,却皆哑口无言,只得讪讪受教。
清疴埋头在龙逊怀里,抽抽噎噎的啜泣起来,鼻涕眼泪一股脑儿全往他身上蹭。
“知道害怕啦?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无法无天。”龙逊的声音也颇战栗,心有余悸,刚才若非他出手及时,此刻她已成刀下亡魂。
“你便是罪魁祸首,她们见你与我亲密,一个个争风吃醋,当然要至我于死地才安心。归根结底,都是你害的。”
龙逊耐心满满,也不脑,温言哄她:“莫怕莫怕,是我的不是啦,咱们今日出宫去玩玩。”
清疴哭泣立止,脸上却仍有鼻涕:“咱们萍水相逢,不过才处得一日,你干嘛对我这么好我只是个贫民,受不起太子殿下的厚爱。”
龙逊板起了脸,嗓子霸道:“你又来了,我告诉你,你是本太子的人,生死掌握我手,是毙是活我说了算,旁人可碰不得你,不论是谁,想动你必须先征得我的允可!”
清疴噗嗤笑出声来:“好罢,你是太子,生杀予夺自捏权柄。不过多谢你的盛情邀请,我好几天没喝酒了,馋得很,唔,你不会吝啬到连酒都不给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