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我嘴上无言以对,心里却泛我惊涛骇浪。
他以前可不好谈情说爱的,也没勾搭过什么小姑娘,而今情话怎么说得这么溜了?一套一套儿环环相扣的,弄得我猝不及防,实在不能适应,只能讷讷问他一句:“那怎么办?”
“隔壁胖婶同我说,这个伤无药可救,只有一味偏方或能根除,只是这个偏方配制难求,非你相助不可。”他目光炯炯的将我望着,满眼都是可怜巴巴的渴求:“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让我康复痊愈吗?”
精明睿智如我,聪明伶俐如我,俨然察觉了阴谋与陷阱的味道,若不回避,后果会很严重。可是直觉告诉我不能回避,得迎难而上,否则退缩的话后果更严重。
斟酌再三,我决定两害相权取其轻。反正左右都严重,虽然迎难而上也挺严重,但相比第二条路,这一条似乎就没那么严重了,于是我顺着他的意来,问道:“哦,原来如此啊,却不知我能做些什么呢?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略尽绵薄之力。”
“能的能的,你在我这里包治百病。”他喜不自胜,美滋滋的道:“胖婶说心病还须心药医,这心伤嘛,同心病是一个道理,也得用心药来医才行。唔,我的心是你伤的,所以你便是这味心药,我的伤只有你能医。”顿了顿,催促道:“你赶紧医吧。”
我:“……”
见我迟迟没有动手的意思,他脸色越来越阴沉难看了,挑眉:“怎么,你竟然不肯?”说着一步步朝我逼近。
一股危险的气息霎时萦绕上心头,我抱着胸脯准备往后退,但尚未退出一步,他已迅捷无论的一把将我捞入怀里。
我在心里感叹,这一天真是精彩纷呈,都不知已经搂搂抱抱了多少回。
他有体型优势,比我高出一个头,我踮起脚尖也只挨得着他肩膀,这样一来我望不到他神情如何,只听他凄凄切切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
“其实你不肯医治也没关系,只要从今往后不再伤它,它自己亦可不药而愈。芳菲,你懂我的意思嘛?”
我讲话直爽坦率,从来不喜拐弯抹角,所以他这个话乍一听我还真没听懂,再一听,听出来有弦外之音,最后一仔细琢磨,这才懂了。
可我宁愿不懂。
他子衿的意思是,让我不要欺他骗他,他说我若骗他就是在伤他,所以唯求让我们都赤忱相待,他以为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可是他不知道,纵然我欺他骗他,却也只伤他一时,只消他与我撇清干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避开那些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不再浪迹于腥风血雨,之后就可以安好一世。时间是世上最有效的皂角水,能洗净世间一切,包括回忆。
很多年以后,他渐渐将我忘了,也就不会伤情,不再留恋过去,之后就能一生晴空万里。
可是,若我如实相告,那么他一定会与我形影不离,今后的日子就是两个人亡命天涯,朝不保夕。
倒不是说我执着于仇恨,为其蒙蔽双眼而难以自拔,而是即使我放下杀身大仇,我也必须寻回元丹不可。因我而今到底是个死人,活人该有的我都没有。我与他一走阴路一行阳道,两条路是永远不会交叉的平行线,无论走得有多远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之所以要雪仇,是为了却生前遗恨,仅仅是这一条路就无比艰难,因我们都不晓得真凶是何方神圣,可能只是一人,也可能是千百人或者更多,因为我生前背负的血债不胜枚举,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幕后真凶。也正是因为人人都同我有血海深仇,所以而今我虎落平阳落单了,人人都有胆子来找我报仇。这一路,将是危机四伏、步步惊心,随时随地都悠关性命,我不能拉着他陪我一同拿生死去冒险,我一个人踽踽独行也就够了。
我也心知肚明,倘若我将这些顾虑一五一十的说了,依子衿那倔强脾气,一定会想方设法的百般抚慰,死缠烂打也要同我一路,风雨无阻。人家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哪怕喊他跪下来也是心甘情愿。这并不是说他辱了男儿气魄,有失尊严,只是他太在乎我,从他千百年前踏入凡尘俗世那一刻起,他的生命中就只余我一人。
我想,待此间事一了,离开太夤族后,我就找个理由将他支开,之后分道扬镳,天南地北两不见。
可我还在两相为难,没决定好该怎样回答他这个话时,他却仿佛会了读心术一般,语出惊人的接了下去。
只听头顶的声音愈渐沙哑了:“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找个时候找个机会将我丢下,然后一个人远走高飞。”他并未问我,他只是肯定的说出来,他想对我说的是“你不用藏着掖着,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吗?我早就把你看透了,还想瞒我到几时?”。
我心虚的闭上眼,他又道:“行,我不勉强你,你可以这样做,我紧跟着就行了,你去哪儿我跟到哪儿。你走你的,我没勉强你,所以你也不要勉强我。”顿了顿,他忽然语出惊人:“不过就算你想勉强我也没用,哼,反正我会隐身术,神不知鬼不觉跟在后头,你也不晓得自己身后还有个人。就像昨晚那样,就算你去如厕我也跟着一起进去。”
我:“……”
在心里长吁短叹了一番,我感触颇多,觉得不能再继续谈了,越谈越没完没了,心里也妥协了,想着就这样吧,既然我无法让他离开,那就一切顺其自然,一切随遇而安,一切全凭天意做主。
于是我只好哭笑不得依了他:“好吧,那到时候咱们就玩捉迷藏,一较高低。”
他大喜过望,瞬间笑从中来,我看得出他的笑容发自肺腑,心里愈加不是滋味了,像堵了石块一样难过,只好话锋一转:“对了,你先前说亡冥女喊你来助她渡力安胎,结果如何?顺利临盆了没?”
“哪有那么快。”子衿说到这里便有些无语:“我以为生孩子只是十月怀胎,却不想仙家神祇们生孩子生得这般艰难,女王陛下已孕育在身三百余年,至今仍无分娩的迹象。你这次给她们擒来,见过女王了罢,你瞧她像是有孕在身的形容吗?”
这么一说,我确实想起那日初会亡冥女王时,还一度惊艳她容貌倾城,身材也倾城,婀娜窈窕得如弱柳扶风,小腹细得直像那曼妙多姿的划水蛇,活脱脱便是个媚态万千妖娆千万的大姑娘,哪里是个孕妇?而且还是个怀了三百多的孕妇。
“看样子她这一胎没个千二百八年还真生不下来……”我咕哝了一句,蓦地抓到了关键:“那这样说来,你同白无尘这桩生意尚未做完,你要履行承诺,还不知要在此处待多久?”
倘若是这样,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求之不得呀!他继续履行自己的承诺做自己的生意,反正只消这个承诺没兑成,他就不能抽身而退,更不能同我一起比翼双飞,这不正是两全其美?
不过,想是这样想着,我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时说不上来。
子衿笑着替我说了:“瞧你这话说的,又是在忽悠我?可这次我灵光得很,你忽悠不到我。嘿嘿,咱们这桩生意,我只求你能死而复生,现在你已出现在我面前了?甭管是不是白无尘帮忙召来的,反正我如愿以偿了,你若要走,我当然陪你一起走。”
虽然他提醒我现在已算复活,他继续留在这里似乎并无意义。虽说他同白无尘公平交易童叟无欺,却并未定过时限,随时可以终止,只消他心满意足,也随时都可以功成身退,就算是耍赖皮不认账似乎也说得过去。可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说得这般轻描淡写,仿佛自己的行为很无可厚非似的。做生意最重要的信誉,人家说一言九鼎、经营有法有道,交往以信以诚。若是这种缺德事干多了,日后口碑跌了下去,再想找人谈就有点难了。
不过,他若真铁了心要厚颜无耻耍赖皮,我也没辙,随他瞎折腾便了,我这却又迎来了一个新问题:
“我当然要走,这地方古里古怪的,让人浑身不自在,我早就想走了。”我懊恼的一拍脑门:“当初就不应该多管闲事,而今给她们擒到这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鬼地方来,而今腿虽然长在身上想走就走,却又走不出去,走不走都是一样的结果。”
我想起那容灵谱的怪事,又问:“这女王陛下日理万机,又要打理政务又要安心养胎,却去抓这么多姑娘来,逼着她们修炼那古怪法术目的又是为何?你在此处待了这许久,总该晓得一些内幕。她既然将姑娘们擒来,必不肯轻易放人走路,那我而今要如何才能逃得出去?”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两蒙其利
子衿冲我神秘兮兮的笑:“这个你放心好了,要想离开咱们随时可以走路,山人自有妙计。”
我白眼一翻:“别买关子。”
我这么一说,他果然就不卖关子了:“适才我不是才说,这亡冥女王要我给她腹中胎儿传渡妖力,用以抗衡她体内不受控制的仙力嘛。”
“嗯,所以?”
“所以,她自己也得想法子补充灵力吖。他们母子俩水火不容、 互相伤害,谁的灵力都不肯放过对方。胎儿得我与他父亲相助,灵力比她阿娘强了,便肆无忌惮的伤害他阿娘,这样一来,女王陛下单凭自身灵力难以自保,这太夤族中也无人能似我同她丈夫这样能够不遗余力的给她渡力,于是只好另辟蹊径,强行从旁人身上索取了。”
“所以,她令心腹大费周章跑去外头抓了这许多姑娘来,逼他们修炼这容灵谱,是想积蓄灵力,待姑娘们练至一定火候,她便晚间前来吸取,用来抵御腹中妖气,以保自己安然无恙?”我理了半天,大约理清楚是这么回事。
“正是。”
我半晌无语,方才子衿说他们仙家神祇怀个胎生个娃格外艰辛,现在看来,岂止艰辛,简直是千难万险困难重重,一个不小心便胎亡人亡了,那女王陛下能坚持这么多年毫发无损,真是令人佩服,我五体投地。
“女王陛下这些年抓来的姑娘数不胜数,多你一个少你一个无关紧要,只消我去同白无尘说一声,他们自会放我俩离开。”他拍着胸脯自信满满。
我嗤笑:“少年,你果然太天真。想想看,你言而无信,不肯将承诺兑现到底,半途就想溜,人家肯放才怪。”
他一脸不赞同的模样:“怎么会?哼,他们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倘若果然冥顽不灵不肯放,嘿嘿,他们这个事是那种不可告人见不得光的糗事,现在给我晓得了,泄不泄露宣不宣扬全是我说了算。他们自然不想这些丑事传扬出去,我有这个筹码在手,他们焉敢不放?”
我挑了挑眉。哟呵,不错呀少年,如今越长越有本事了嘛,都学会有恃无恐要挟人了,我没想到的事儿倒是被你先想到了,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士别千百日自愧不如啊。我在心里由衷称赞,赞完了又不禁忧从中来,依照而今的情形来看,他这个尾巴是无论如何甩不掉了,剪不断理还乱,真是令人无计可施,也无法可施。
我的问题问完了,他开始问起了他的问题,他问道:“对了,你之前说外面传的那些关于你各种千奇百怪的死讯都是假的,不可信,你其实是在闭关,我想知道什么关需要闭这么多年?”
他现在才来秋后算账,我有点不开心,被看穿谎言的心虚感令我更不开心,不仅不开心,还浑身不自在,只好佯装嗔怒,瞪他:“你什么意思?你敢质疑我!”
他摇头:“没有,我什么时候质疑过你。”
好吧,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未曾质疑过我什么,可正当我想欣慰的点点头时,他下一句却比任何质疑都要一针见血。
他轻描淡写的道:“我当然不会质疑,因为我一直知道你从头到尾都在胡说八道,没几句实话的。”
诚然,他确实一语中的了,可我委实想不通,我上面编的那些虽然不算天衣无缝,却也不至于漏洞百出罢,闭关这种事,确实很少有人闭得如我这般天长日久,可稀奇不代表没有呀,前无古人不代表后无来者呀,我来当这个有史以来的第一人不行吗?说不过去吗?他何以如此断定?简直就是一口咬定。
他还在滔滔不绝的继续着:“以你睚眦必报的性子,便是寻常微微受了旁人半分不敬,也得连本带利讨回来,绝无善罢甘休之理,何况是欺到你头上来动土,将你老巢端了,家也铲平了,焉能容忍?长夜魔宫给人夷为平地,沦为一片废墟,你若是晓得了,那还不闹个天翻地覆一雪前耻?可你并没有,不仅没有,而且人间蒸发,不见半个人影,你是在地沟里闭关嘛?还是说你闭关闭得忒认真了,两耳不闻沟外事,一心只知练法术,没听到消息,来不及回去替自己保家卫国?”
“……”他说的头头是道,我语塞了片刻,立即据理力争:“我是在闭关,可我不是练法术,是在闭关养伤,养精蓄锐,然后等伤养好了再去一雪前耻。我若不恢复力气,怎么去闹?”
“哦,原来如此,确实有道理。”他一脸醒悟的神色,仿佛信了我的鬼扯:“可你已闭这么久了,力气怎么还没恢复?人家闭关都得越闭越精神,你又没到风烛残年,怎地越闭越不济?唔,而且闭着闭着灵魂出窍,连魂魄都闭丢了,元丹也闭碎了,修为也闭没了……真是令人大开眼界,佩服佩服。”
“你少跟我阴阳怪气。”他一字一句字字珠玑,我无可辩驳,我只好恼羞成怒强词夺理:“是啊,我便是越闭不济了,什么都给闭丢了。人家闭着闭着闭得魂飞魄散的也不稀奇,我这又何足为奇?哼,其实就是你没见识,少见多怪。”
他哭笑不得,脸上写着“同我讲理根本就是蹉跎人生”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宠溺的过来摸我:“好罢,你说不足为奇就不足为奇。那你说说,你如何从地沟里跑这里来了。”
他是在问我如何从坟墓里爬起来的。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拗不过他,到底还是言简意赅的将接阴门干的种种好处同他说了。
“回魂术?”他也表示对这个神奇的术法一无所知:“这么厉害?能窥破天机,看到生死簿?还能换命转寿?”
“看吧,说你没见识你还不干,这不过就比一般法术高明了那么一点点而已,何必大惊小怪。”逮着机会,我当然要趁机打击打击他。
“那按照这个说法,你现在是个短命鬼,虽说暂时复活了,却也活不了几年,需得寻人买命换阳寿?”他对我的揶揄听而不闻,紧紧抓着重点不放。
“今日之前确实是这样,不过……”我望了望自己而今这副因得了全魂而精力充沛容光焕发的身体:“但我现在已恢复一半修为,凭着这一半修为,就算不能天地同寿,活个万儿八千年的时光也是小菜一碟。有这许多时光可用,我大可直接将剩下的一半元丹寻回,届时修为复原,何愁没有长寿可享?何必舍本逐末,干那费时费事又费力而且收益甚微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