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好奇，“劫难？”
隐彤抱着剑慢慢同他讲：“千年前，有一位散修收了两个徒弟，大徒弟惊才绝艳，年纪轻轻就突破了元婴，被视为修仙界的第一天眷，连三大仙门都得避其锋芒。”
“盛名之下无虚士，那位修士‘野心勃勃’，说要建立一个大门派，将来也开宗立派，成就一番伟业。”她说着，眼中却不似往常冰冷。
“于是，她收下了第一个徒弟。就在她的野望刚起，还没开始大展抱负的时候，她爱上了一个魔修。”
魔修！青山心里一紧。
“她的那位散修师傅必然是不同意的，几番阻挠要她断了缘，修仙者和修魔者哪里来的未来。”隐彤声音平静无波，“可她斩不断情缘。便瞒着师傅与他好。后来那魔修还怀了她的孩子。”
“这件事后来被她的师傅发现，但看在那初生的麟儿的面上，散修师傅究竟还是妥协了。”
“那……”
隐彤的声音开始变得不平静：“然后，八年后。‘云英集’大比开始了。她代表散修一脉出战，一把剑，杀光了整个无妄谷的修仙者。”
青山瞠目：“什么？”
“这时候，她的师傅才明白，什么元婴修士，她早就成了魔修。不仅成了魔修，还失去了心智。杀戮，成了她心里唯一的念头。云英集那么多天眷汇集一堂，却因她成魔而无一生还。”
青山蹙着眉问：“可她不就是一个元婴修士吗？整个云英集没人能打得过她吗？”
隐彤摇头：“她不仅是元婴修士，也是化神魔修，后天的仙魔共体……甚至连她的师傅也不知道短短数年，她的这些魔气是从哪里修来的。”
“那最后……”
“最后，她的师傅亲手杀了她。而那位师傅，愧对整个修仙界，也在无妄谷自刎谢罪。”隐彤阖着眼，缓缓道出一句：“整个无妄谷，只剩下懵懂无知的小徒弟。”
青山心里有了猜测，抿了抿唇问：“师姐，你说的‘她’是黎照雪的师姐吧？”
难怪她曾提及她的师姐的遗愿，难怪她这样讨厌魔修。
隐彤点头：“那时我年纪太小了便没有被带去无妄谷，只记得，她们是一起去的。可最后，只剩下小师姑一个人回来了。小师姑回来后便跟我说，隐彤以后就跟着我吧。后来灵霄门建立，我便也改了称呼，唤她师傅。”
“修仙界自从那场劫难之后，天眷之体的数量锐减。时至今日，也没有什么厉害人物留下了。至于那些年纪大的前辈，因为升不了境界，也悄然逝世了。”
青山点头，“那黎照雪师姐留下的遗孀和遗孤呢？”
隐彤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那孩子既然跟在魔修身边，大抵现在也成长为一个出色的魔修了吧。
青山小眉头蹙了蹙，“师姐，你说……魔修真的那么可怕吗？”
隐彤偏头看了看他，“仁者见仁。”
她不曾亲自经历过那场浩劫，也没看见过无妄谷尸横遍野的场景。她记得的，只有凌霜师傅和魔修师爹……抱着初生的孩子笑得温柔的样子。
但同样的，凌霜师傅堕魔是事实，血洗无妄谷也是事实。
青山心口闷闷的。
他最心疼的，还是那时年纪还小，却同时失去了师姐和师傅，站在无妄谷一片血色中茫然无助的黎照雪。
“师姐，我想去无妄谷看看。”青山抿着唇说。
“师傅说了，你不能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青山眨眨眼，“师傅是怕我受伤，因为我修为低嘛，可是如果隐彤师姐跟我一道去的话，就不用担心啦？”
隐彤：“不行。”
青山脸一鼓，“师姐不带我去的话，等黎昭雪回来我就说你趁着大家不在欺负我！”
欺负……
隐彤眉心一跳。
别说，她觉得青山是干得出来的，这事。而依照师傅对小师弟（未来师爹）的宠爱，她可能……会很惨。
“云英集不好玩。”隐彤强调。
“我就去无妄谷看看，不参加什么云英集。”
他这一说，隐彤就感觉明白了什么：“那都是一千年前的事了，你又何必……”
“师姐！求求你了！”青山双手合十向她请求。
外冷内热的隐彤：……
罢了。
“只是去看看，看看就回来。”约法三章。
青山点头，笑容灿烂：“是！”
隐彤嘴唇轻轻动了动，她手中的黑色重剑倏地变大，展现在青山眼前。
青山从善而流地跳上巨剑。准备走咯。
隐彤一脸冷漠，心想，她的剑，可是她的宝贝。多少年没当过飞行御器使用过了。
心疼。
可没有办法。
不御器就想带着小师弟飞的话，至少得牵着手。回来的话，会被师傅揍。
隐彤看了一眼身后兴高采烈的小师弟：……
灵霄门的小师弟，明明连练气一阶都没到，却恐怖如斯。
反观自己，灵霄门的二师姐，卑微如斯。
“师姐一直是单身吗？”青山歪头，突然问，“不想找道侣吗？”
隐彤：“我有我的剑。”
青山看了看自己踩在脚下的剑，奇怪：“我是问你想不想找道侣？不是问你的剑。”
隐彤：……
有剑还不够吗！
隐彤憋屈，但其实……
“想。”她咬牙，那是来自单身狗的卑微。
青山眼睛乌溜溜的转，踮起脚拍了拍师姐的肩膀：“师姐你这次带我去无妄谷，下次我给你找个夫郎！”
隐彤一怔，不太相信：“真的？”
青山重重点头，“不过他还小，你可要多等几年。今年才十三岁呢。可是他真的长得很可爱的哦！”
“无碍。”
几年而已，一晃就过了。
至于十三岁……老牛吃嫩草什么的，隐彤看了一眼自己嫩白嫩白的小师弟，无所谓，这是师门遗传。
……
于此同时，无妄谷。
黎照雪与三大仙门的门主小聊一会儿，也显得心不在焉。
“尊上……”
“尊上？”
黎照雪回神，“嗯？”
“尊上以为如何？”飞星门的门主恭敬道：“这云英集今年给出的彩头，尊上以为可有不妥？”
黎照雪，“挺好。”言罢，她从玲珑袋中取出一件软甲，“既然今年恰好我出关，我身为长辈，便也给些彩头吧。”
飞星门门主笑着接过，但看见那软甲后自己眼中也很是惊诧。
这……极品软甲。
是宝贝啊！
若不是尊上说了这是彩头，她都想占为己有了！
三大仙门的门主面面相觑，都看懂了对方的意思。
这一届的云英集，可得让弟子们努力了。
黎照雪给她们的东西不凡，的确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天丝软甲，说是天材地宝也不为过。她自己身上穿的衣裳，就是用这个做的。
只不过给她们的只是一片软甲。
而给青山的，却是从头到尾的一身。
想到这个，黎照雪又叹气了。
她都能想到那小笨蛋独自坐在院子里嘟囔黎照雪是个大坏人的情景。
这云英集，还是早些结束吧。
……
与三个门主寒暄完，黎照雪便走回了灵霄门弟子那处，扫了几眼，没看见无桑。
“风麟，无桑呢？”
风麟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我不知道。”
黎照雪奇怪，她不过离开一会儿，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灵月站在一旁，小声告状说：“师祖，无桑师姑去了玲珑门那边……”
黎照雪抬眸看去，玲珑门弟子正在远处扎堆，但也没见无桑的身影。同时……也没见庄羽君的身影。
“风麟，就这样不管，你觉得好吗？”黎照雪看向徒弟。
风麟抿唇笑：“没什么好不好的。”他眼中似乎蒙上一层黑雾，“万一师姐是真的喜欢他呢？”
“我不懂。”黎照雪轻叹：“我若是喜欢谁，我是绝不会将他拱手相让的。”
风麟被她这话说得哑口，“可师傅，青山他已经……”
黎照雪微微仰头望天：“那又如何？”
风麟抿唇，轻轻叹了一声：“真好啊。”
他没有那个勇气，也不能耽误师姐。
风麟捂着心口，几乎是落荒而逃。
为什么他总是放任她呢？
为什么不去争取呢？
为什么不问呢？
风麟时常会这样想。若她也喜欢自己，那不就是皆大欢喜了么？
可大家总以为他不知道。
其实他清楚。
自己的身体，还能‘皆大欢喜’几天呢？
风麟微微笑了笑。
他可……是个大夫啊。
风麟闭上眼，倏然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就这么倒了下去。
“风麟师叔……！”
“风麟！”
第22章 对不起师傅、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大家的呼声似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风麟觉得那些声音几乎与自己隔了一层厚厚的墙壁，他能听见，而他的回应她们听不到。
他知道，这是魂魄脱体的征兆。
师傅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就知道自己的魂魄缺了一块。
想到这个，风麟便想起了幼时还在凡世中的时候。
在还未遇见无桑和师傅之前，他总是在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杀声震天，刀光剑影，目不暇接。
风麟总是看不清是谁在杀戮。
他周围的人，一个个的都倒了下去，他无力又彷徨，心里却闷着痛。
等他下意识地想喊出话来，那个拿着剑的女人已经朝他砍了过来。
风麟想逃。
却发现，那把剑的速度太快，好像她只是随意挥了挥剑，就斩开了他的身体。
风麟朝那个人看过去，她双目血红，但脸颊处却有两行泪。
在哭吗？
风麟不明白，明明死了的是我的师姐师妹，你哭什么呢？
哦……原来，死的那些，全都是他的师姐师妹。
他不是叫风麟吗？
那他不叫风麟，他又叫什么？
风麟摸着自己的脸，为什么自己也哭了呢？
这里又是哪里，那个红着眼犯下无数罪孽的女人，又是谁？
等他梦醒，睁开眼后，又是熟悉的寝卧。
他总会下意识地站起来，看向窗外。
没有血的鲜红，也没有红了眼的罪人，只有院里几株桃花，肆意绽放。
风麟将木窗推得更开了一些。
院子里的那几株桃花，总会让他心神宁静。让他想不起来自己是个病秧子，想不起来爹亲在他睡下后的无声垂泪。
他是治不好的病。
在梦里，他被那个红眼女人杀了，三魂七魄被断下几缕，就再不能复原了。他舍不得告诉娘爹，怕她们伤心，也怕她们不信。
所以风麟喜欢安安静静地，看看桃花，看得久了，也许心里想的什么，花和树会知道。
可今日的桃花，有些不同。
风麟定睛看，桃花树下站着一个女人。
年纪约莫比他大一些，长得很好看。眼角夺目的痣似乎在灼灼发光。
那是……桃花妖吗？
还是，神呢？
风麟怔怔地望着，直到他的视线被女人发现。
那个人侧过脸来，对着他有礼地笑：“你就是风家的小少爷吗？在下是游历来的修士，我叫无桑，会些医术，能治好你的病。”
那一瞬间，好像春风又来，百花盛开。
十来岁的风麟不知道为什么，就红了脸，却怎么也转不开眼睛。
无桑，无桑。
十来岁的少年，便记下了这个名字。
记了五百年。
后来才知道，原来她只是装的仙风道骨。
她住在风府的日子，会借着诊治的名头来他的屋里与他说话。
风麟自己的话少，这个人却总是有许多同自己说的。
风麟是个很敏锐的人。
他觉得，无桑这个人和表面看起来的一点也不一样。明明总是在笑，却在眼里捕捉不到一点的愉悦。
可这不妨碍风麟喜欢这个人。
无桑给他爬树摘桃花，给他吹口琴，为他刻了许许多多的可爱的木雕，给他讲故事，还幼稚地把他的名字写在桃花上——
“我同花神说了，要救风家这个叫风麟的小公子。你会好的，明年春时就能爬树了。”
风麟安安静静地望着她，点了点头。
心想，若明年春时我能爬树了，我就把满树的桃花都摘下来，都写你的名字。
风麟承恩，希望无桑有一天能得道飞升。
后来真正的修士出现，拆穿了无桑的谎言。她不是修士，她只是一个可耻的骗子，用高明的骗术取得了娘爹的信任，以及他的喜欢。
他第一次向娘爹跪下，希望他们不要怪那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