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无伦次，说的话甚至前后矛盾。
花娘几乎已经确信他脑子不清醒了。
可那又怎么样呢，他脑子是不是清醒的也不妨碍这些戳心的话像刀子似的一下一下扎她的心。
“楚越，你的心里……除了你弟弟，还有别的吗？”
平安嘲讽地看着她：“你不是要问我，是不是还有你？你也别管是不是还有你了，反正你今日必然会死在我手中，你要怪就怪自己，花向露，是你先背叛我的！！”
花娘还是在笑，“你干什么这么生气？死也就死了，我并不在乎这条命。放过伏秀山，我任你处置。”
她眼里晦暗，像没了生志。
平安咬着牙看着她，他讨厌这个女人这个样子！
“你不喜欢我，你根本不喜欢我！！我和伏秀山的这些小妖怪谁更重要，你说啊！”他又一次收紧五指，听到她更用力的呼吸，平安更加愤怒，“说你喜欢我，不然我就杀光伏秀山的家伙！！”
“嗯，我喜欢的。”她眼神黯然着，却还是望着他。
平安面目都扭曲起来：“你喜欢我，既然喜欢为什么背叛我！你应该站在我这边，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该站在我这边！”
花娘勉强地抬了抬手，抚上他的面颊：“楚越……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她似乎已经坚持不住，脸色发青。
平安松了松手。
她咳呛着将人抱住。
“楚越……”
平安神情怔忪：“我其实不想杀你的。是你不站在我这边……尊上从来没有放弃过青山，你为什么做不到……”
他难得平静下来情绪。
一直以来，这个女人的怀抱总是能让他回归理智。
平安理智地有时候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可越想，内心的暴烈就更加让他疯狂。
他从小什么都没有，母亲打骂，爹爹嫌恶。唯有弟弟对他好，可弟弟死了，他还活着，活着有什么用？！小和都死了！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对他好了！
青山哥哥对他也好，可是他有尊上，于是他还是孤零零一个人。
“就没有永远不会背叛我的人吗？”平安笑了笑，抚上她的胸口，无辜地问。
“花娘，我明明那么相信你的。”他声音突然拔高起来，“可是你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噗嗤一声，他五指已经洞穿她的胸口。
“我想要你的心。”他笑了，面具下的神情，仿佛恶鬼降世。
花娘嘴角溢出一点血，看着他笑了，自己也就笑了，“不是的，楚小越，你没信过我。”
“我信了的！我原本是信的！”
平安身体被她的双臂缓缓收紧，耳边是她断续的低语：“不，你没信过。”
突然，他身体狠狠一颤，目光变得震惊。
他缓缓低头，左心口处被刀扎了个对穿，刀尖刺破了皮肤，露了出来。
“花向露，你……”
“你要杀我！！！你要杀我！”
第56章 下场、许你看着她们，到天荒地老。
戚沉枫等人出妖王府的时候也撞上了带着青山一起回来的黎照雪（先就还是这么叫）。
大家虽然惊奇黎照雪这个陌生人, 但当务之急是花娘。
简单解释了一下，大家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出去一趟就换了个身体回来这件事, 放在黎照雪身上似乎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于是边走边解释, 凌霜手里托着罗盘，一路朝山崖上追过去。
等到了崖上, 花海几乎已经变成了血海。
小七还没来得及看就被隐彤捂住了眼睛。
青山却是瞳孔一缩。
平安抱着花娘坐在‘尸山’上, 身边还有一方棺材，而本该戴在他脸上的面具和一颗鲜红的心脏一起被丢在了脚边。
对于修士来说，灵海是最重要的，可对于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心脏更致命。修士再厉害，却也还是个人。
“平安, 你……”青山脑海里似乎又想起了当年玉穹山上那尸横遍野的一幕。
而现在, 他竟然杀了小花娘！！
平安闻声抬起头来, 看见他似乎有些喜悦，“青山哥哥, 你来了？”
他的声音被小七认出来, 小七茫然的心中竟然浮现起一个可怕的猜测：“你是楚越叔叔……那我母亲呢？”
平安瞥见了他, 也不答话，只是问青山：“青山哥哥，你帮我救救花娘行不行？”
青山深吸一口气：“平安, 花娘是不是你……”
“是我杀的。”平安那白的不似常人的面孔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眼神却空洞着：“是她背叛我的, 我只是生气……可我把她的心挖出来了, 我又后悔了。”
“你这个疯子！”
“你杀了我母亲？！”小七承受不住地后退一步, 被隐彤扶住, 他难得有了勇气，一把拉开了隐彤的手，“你为什么要杀我母亲！？”
他满脸震惊，却是要朝平安扑过去！
隐彤赶紧将人拉回来。
戚沉枫心道糟糕，抬手一点，小七便昏了过去。
所有人望着平安，似乎有什么在心中渐渐清晰明了。
他是花娘藏起来那个夫郎，也许与青山是有仇的。但花娘什么也没说，把他关在了别人瞧不见的地方，盼着青山和黎照雪早些离开。
可现在……
赔了一条命，就为了眼前这个疯子，值吗？
青山看着他，眼中不再是失望，再也没有别的波动。这个孩子，终究已经救不了了。
“青山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平安勾了勾唇，“你看，我把面具丢了。你以前告诉我，如果不喜欢杀戮却又迫不得已的时候，就把面具带上，我现在把面具扔了……”
青山忍不住怒骂：“我当初给你面具是不想你因为误伤别人而难过！我没有教过你杀人，从没有！”
平安年幼时因为喝了他的血平白涨了修为，因为控制不住体内的力量，曾经误伤到别人。
青山怕他自责难过，便送了他一个面具哄他，“这个才是坏人，平安不会伤害别人，平安没有想过伤害别人的对不对？以后平安看见面具，就要记得控制自己的力量哦。”
但他没有想到，平安会变成这样。也许当年所谓的误伤，并不如他看得那么单纯。
仿佛从他将这个孩子带回上界之前，那个孩子就已经坏掉了。他以为送他一个面具哄他，却不知道，这个孩子面对他的时候，早就戴上了面具。
平安也不在意青山说什么和想什么，只是说：“青山哥哥，你能不能救救她，我想让她活回来。”
青山很愤怒，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救？！我拿什么救！太晚了，太晚了你知道吗平安！”
花娘是妖，还是元婴期的大妖，妖修不像人修，只要丹田灵海没事，多重的伤都能救。
可花娘是妖！心脏是她的本体要害！
“小七喊你楚越！你瞒着所有人嫁给了花娘，你说你知不知道挖了她的心是什么后果？平安，你是真的想杀了她，你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平安垂眸，捧着花娘的脑袋，他还在笑：“你说那么多干什么呢？我是真的想要杀了她，可我现在不是后悔了吗？你就帮我救救她不行吗？青山哥哥你就这么讨厌我，不帮我救弟弟，也不救花娘。”
“你救她的话，她还能活的，肯定还能活的。”平安念叨着念叨着，眼底的暴躁又浮现了出来，“你就是不肯救，你就是恨我！！”
“啊……算了，反正只要你的血就行了，你愿不愿意我才不管呢！”
话音刚落，平安突然消失，下个瞬间，他已经来到青山面前！
“青……”大家的惊呼声还没落下，青山旁边的黎照雪动了。
那千钧一发之际，她只是拂了拂袖，平安就像断线的风筝，猛地摔了回去！
众人似乎有点难以相信。
平安狠狠摔飞出去，落地后哇地吐出一口血。
不可能！！！
他震惊着抬起头来，眼里看清那个人的面容时他浑身一颤。
“尊上……你……”
黎照雪上前一步，对于平安来说恍若天神降临：“平安，我玉穹山千百仙徒的命，今日是不是该与你算一算？”
平安怔然地望着她，呆呆愣愣地，听见她说完，又自顾自地笑了：“算一算？又不是我杀了她们，怎么算？杀她们的是青山啊，若不是他是个天灵，各大仙门的人怎么会围剿玉穹山？”
他还在逞强，事实上他知道，自己输了。
有尊上在，弟弟救不了，花向露也死了。
这个世界，对他一点也不公平。他想要的那么少，可他想要的得不到，还要赔上仅有的一点东西。
算了，死就死了。
平安双眼黯淡下去：“你想杀就杀好了，反正玉穹山那么多人都陪着我死了，我也不亏不是吗？”
黎照雪：“谁说我要杀你？”
平安：“你要我自裁谢罪？”
青山怒道：“你没有死的资格！花娘也好，玉穹山的人也好，还有这些伏秀山上的妖灵，你以为死了就够了？！”
平安淡漠：“那你想怎样？”
黎照雪眯着眼看着他，眼底是深沉的厌恶：“想怎样？我便告诉你本尊想怎样。”
她一伸手，天地灵气瞬间收紧，缚住平安全身，“平安，你好好看着。”
右手再一挥，平安身边不远处的那方棺材突然浮了起来，悬在半空。
平安脸上的冰寒瞬间破裂，满脸惊惧：“你要干什么！？”
“你觉得死就是终点？本尊曾经教过你，做下的一切错事，不是认错就能结束！若道歉就能结束，那你给予别人的伤害便不作数了吗？”
‘轰’地，浮空的棺材突然炸裂，碎片含着腐坏的尸肉，炸裂满地。
尸臭味弥漫在血腥味中，残酷冷漠。
弟弟，他的弟弟……！
“你……”平安连叫也叫不出来，只是看着，目呲欲裂，血泪纵横。
“当年你‘误伤’她人，青山送了你一个面具，本尊却罚你在玉穹山脚跪了九十九天。只是没想到，这九十九天，依然让你改不了本性。”她说着话，在平安惊惧的眼神中拂袖一卷，花娘的尸体和心脏也全都收了回来！
“你要干什么！！尊上！这个不行，这个不行！”平安挣扎着，猛地摔在地上，他疯了似的朝她磕头，“尊上，不要，这个不行！花娘还有救的，她的身体还没有僵硬，还能救的！！”
青山也吓了一跳，看向黎照雪。
黎照雪并没有把花娘的尸首给炸掉，只是收了起来，然后冷冷地对平安说：“救不了了，她的魂魄早就消失了。”
“平安，你还记得当年本尊和山儿救你的时候吗？那时我觉得很奇怪，你弟弟，那个叫小和的孩子，穿的并不差。锦衣玉食的小少爷怎么会在大雪天出门，还躲在那破庙里。他是饿死的吗？还是冻死的？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青山听了这话，像是难以置信，“尊上……这是什么意思……”
黎照雪冷眸：“本尊当年有过怀疑，后来便独自去了那孩子家中寻访。那孩子是那家的少爷，某日在街上动了善心，便领回一个乞儿。那家娘爹便接纳了那个年幼的乞儿。还给他取了名。可那乞儿不念人善，以怨报德，偷了主家东西拿去变卖。如此也就罢了，甚至是待他最好的小少爷，他也没放过。能冻死人的大雪天，他把小少爷哄了出去。”
“你不要说了，我没有，我没做过，不是我！！”平安猛地摇起头来，状似癫狂，“我已经后悔了，弟弟死了我就后悔了，我不是求了青山哥哥救他吗？可是哥哥不救他，这怎么能怪我？怎么能怪我！！”
黎照雪却不理他，将这些血淋淋的过去强行撕开：“你嫉妒一切比你过得好的人，你不明白为何别人可以得到那么多。那孩子以真心待你，给你吃住，若你感恩……但凡你还留着一丝善意，你也不该是如此下场。当年我没有拆穿你，一来是为了山儿，二来……我也不否认，当年是对你还留着一丝期许，希望你以修行来静心。所以对于你，本尊格外严厉。”
青山听完，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黎照雪不想要他的命，但她知道怎样会让平安痛苦，“可现如今，事实告诉本尊，你无药可救。”
“平安，凡人有转世，修士也有前世今生。你弟弟早已转世投胎，而花娘大抵也会有。你守着尸体，妄图借着青山来复活她们，不过是无稽之谈。灵魂早已归往，即便能活，也只是一个空壳子。”她掷地有声：“你千百年来做的事，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平安被震了一下。
“本尊不要你的命，但玉穹山上仙徒们的性命，那名叫小和的孩子，还有花娘……这些你难辞其咎。你既然想不明白为何别人能拥有那么多，那你就看着吧。”
她伸手一抓，将他的魂魄直接从身体里抓了出来，又从玲珑袋里取了一块石头，将他关了进去。
“你弟弟也好，花娘也好。在往生石中她们的来生，你都能看见。你弟弟会有新的哥哥，花娘也会有新的爱人。这些你不珍惜的，便会有许许多多人视若珍宝。”
“不！那是我的，那是我的！！”平安嘶吼出声，弟弟小和对他的好，花娘以死也要明志的爱，都是他的，全都是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