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什么!”如意门宗主敲了敲长杖,着人扶起道童,便见小道童抹了一把眼泪,双手将一个名册卷轴呈上去,哀哭道,“大事不好,这是秘天阁今日更新的天道榜……”
天道榜可跟什么修真英才榜单不同,它所对应的是邪道榜,其上都是成名千年、背靠大派的大人物,虽然省去了隐世祖师们,但靠前的位置上,轻易也不会发生更迭,而这份天道榜也是诸多修士心中的向往之所,诸人眼中的支撑。
宗主伸手接过,知悉秘天阁背后是一位妖修大能,展开卷轴一看,见到天道榜单上原本排行第十一位的自家太上长老,金光玉烁的名字正在缓缓消失,被一缕鲜艳的血色吞没,浮现出一行血字:
如意门太上长老,玉潮道仙,亡。
区区一个“亡”字,堪称触目惊心。
除此之外,这道卷轴之上,还有其他的数个名字都在缓缓地被血光吞没,宗主目光下压,尽是当年参与围杀剿灭的修士们,她眼前一黑,气血上涌,竟然一时差点昏倒过去——
“宗主!宗主!”、“快、快扶住宗主……”、“您出了事我们可怎么办啊!”
如意门宗主撑着长杖缓了好久,牙齿几乎咬出血来,颤颤巍巍地道:“扶我起来……我现在就要去拜谒圣魁宫!”
第65章 .师祖道门正宗。
所谓如坐针毡,莫过于此了。
收到匆促拜帖之后,天女魁本来不欲应答,假装不在,然而这飞书让梅问情看见,她亲爱敬爱的梅先生含笑阅览,伸手弹了弹纸面,就此敲定:“回去听听,我正闲得无事。”
天女魁心说:“您要是没事儿,就去看着主君报仇,现点现杀,现杀现宰,新鲜得很,岂不好?却来看学生的笑话来了。”
她也只是心里想想,只得行礼称是,说不动自己这位行事古怪的恩师。于是当贺离恨大杀四方,秘天阁的更新卷轴都险些不够用时,她接见了这位如意门宗主。
这位宗主姓阮,显示出寿元不足的龙钟老态,白发层生。她就在面前痛哭哀求,向青衣天女请求庇护火种,镇压魔修时,那位“邪恶魔修”的妻主,就坐在天女魁身后的屏风后面,隔着一道屏风珠帘,懒洋洋地沏茶烤火。
圣魁宫装修得十分华丽舒适,只不过青衣天女本人其实并不奢侈,她们的宫宇若有奢靡之态,也不过是为了接老师的驾而已。
梅先生在修行一途上没有什么爱好,既不贪恋美色,似乎也不在意天下无敌,更懒得计较生命,稍稍在乎的,只有美食与好眠两种,所以学生弟子都很尽心,从不怠慢。
小惠姑娘从旁侍奉,在茶案旁温盏斟茶,默不作声,只听见屏风前阮宗主的哭喊诬告声。
天女魁虽是坐在前面,可额头上的汗都要下来了,只觉得屁股底下有一千根针一样,先是敷衍应答,最后连应声都不应声了,心想主君的坏话我怎么能说?你们也是没有能耐,当年那样大张旗鼓地去杀他,不仅不成,还将他送到老师的怀里了。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离奇嫁娶啊。
天女魁想着想着,便有些走神,直到阮宗主再度低头叩拜,老泪纵横,声称只要魁祖留如意门火种仍在,或是通知如意天女她老人家,整个宗门上下,必对魁祖感恩不尽。
天女魁叹了口气,道:“如意天女?她沈燃冰闭了数千年的死关,谁知道还活没活着,我去敲个门,再给收尸,你们还活不活了。再说……”
那个沈燃冰是什么性情,她要如意,就不会让别人如意。再说这女人早大几千年就愿意为先生一死,你们要她去动阴阳天宫的主君?你们这些徒孙后代算是个什么东西?
她怕惹得人哭嚎,一言说罢,稍有不合,阮宗主的泪又下来了,果然还是劝不住这捧老泪。
天女魁都一时不知道她是哭天下修士,还是哭她自己了,听得眼烦心烦,不耐地道:“魔尊杀宿敌,有因便有果,成王败寇,不外如是。谁的修行路上还没有几颗名叫‘道友’的垫脚石了?不光是你们,当初背叛他的邪修、妖族、魔物,他也一并还清,料理得干干净净,也算公平。”
阮宗主怎么想,也想不到能从青衣天女的口中听到这样的“公平”二字,顿时瞠目结舌,怔愣当场。
屏风之后的梅问情喝了口茶,手中转动着道珠,温和点头,慢悠悠地想:“是啊是啊,我没出手,他一个单挑你们一群,实在不会有比这再公平的事了。”
阮宗主怔愣过后,立即扑上前去,抱住天女魁的大腿,泪如泉涌:“天女娘娘切勿见死不救啊,看在我们同属正道的份儿上——”
天女魁头皮发麻,默默地挪开腿,从牙缝里冒出来一句:“谁跟你们是一个正道,再说这话,本座就先……”
她想说“再胡扯本座就先料理了你”,然而想到梅先生就在身后,要保持自己身为学生纯良无知、天真赤诚的形象,故而忍耐下来,按住不言。
阮宗主见她不曾喝骂,更加变本加厉。天女魁实在不堪其扰,转头看向屏风外侧露了个衣角的小惠姑娘,拼命咳嗽、使眼色,那头的小惠才顶着一张团红胭脂的脸,目无波澜地偏过来一观。
天女魁拉住她袖子,低声道:“快别看戏了,我多年不理世事,撑不住这个。”
小惠摇了摇头,平平淡淡地道:“魁祖,您跟在主人身侧日久,怎么能不为主人主君分忧解劳,探察敌情呢?”
说罢,便又轻轻地扯回了袖子。
“哎你!”天女魁求助无门,眼睁睁地看着小惠姑娘恢复成一个冰冷无情、没有情绪的纸人,颓废地坐在圣座上,以手扶额,无力道,“别吵……别吵,你慢慢讲,慢慢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