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罗帷,少年侍奴将他从榻上扶起来,低柔道:“主君,王主进宫去了。”
贺离恨先是沉默了一瞬,然后慢慢想起这是当年在幻境当中看到的——瑞王和贺小公子的寝居。
但这一次,他不再像是一个旁观的幽灵,而是有极强的代入感,好像这些事真的曾经发生过,他们曾经是人间里的最平凡伴侣,可以白头偕老。
“我知道了。”贺离恨道。
侍奴捧上热水,服侍他擦脸洗手,挽起长发。这情景简直跟他之前的幻境接上了,两人新婚不久,恩爱至极。
但他明明是裴家的庶子,就算再重来千百遍也是这样,梅问情这么费尽心机地偷天换日,是想要白头偕老、就此了结心愿,还是要试探自己一下,她到底不甘心到什么程度呢?
大约傍晚之时,梅问情从宫中回来,她一身窄袖劲装,没有穿长裙,卸了珠冠之后,连头发也只是用一根簪子穿过勾起。瑞王殿下没有敲门,这本就是她与贺离恨的寝居,进来时,贺郎正在挽袖布菜。
梅问情扫了一眼碗筷,明知道他在等自己,却还是说:“哪有这样不靠谱的主君,你妻主都没回来,已经筹备打算着用膳了,连起身都不起身一下,我真是白娶你了。”
两人这时候正是很会拌嘴吵架的时候,贺离恨眼都不飘过去一眼,他这一世未经修真界磨砺,虽然性格要强,但毕竟还是深闺公子,颇有几分娇弱之感,只是用手撑着下巴,停箸搭在碗沿上,不动如山地道:“还要我喂喂你么,王主。”
梅问情道:“叫妻主。”
然后就真的拉过椅子坐下,翘首以盼。
贺离恨偏头看过去,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觉得该笑,他绷着脸,将一道放满了辣的菜递到她唇边,梅问情很给面子地吃了,居然眉头都没皱一下,咽下去后,忽然开口:“你知道我入宫干什么去了么?”
“你说。”贺离恨道。
梅问情抬手弹了他脑门一下:“你母亲让人参了,人都在刑部大狱里面呢!”
贺离恨瞪大眼睛。
“本王接到救急信,就赶紧入宫相救,你这个小兔崽子倒好,我一天不看着你、哄着你,你就连饭也不给我留。”
贺离恨愣了愣,连忙道:“妻主,那我母亲……”
这时候倒会叫了,声音清越低柔,还很甜蜜,真是变脸如翻书。
梅问情却不答,而是一把将贺离恨从椅子上抱起来,转头压到榻上,眼中含着笑意低首吻了过去,霎时间,残余的火辣味道从她鲜红温暖的唇上传递过来。
贺离恨几乎是瞬间就被辣出了眼泪,眸光盈着一捧晶亮的光泽,软软地、声音微哑地唤道:“妻、妻主……”
代入感太强了,贺离恨虽是在看过去的事,但也在心中暗自垂泪,小小声地嘀咕记仇道:她果然从来就喜欢欺负我!
第68章 .味觉贺郎……春天,还会再来的。……
两人滚到榻上。
梅问情单手按着他,从肩膀上使力,虽然并不很重,但还是让人动弹不得。贺离恨只得由着她亲,那股滚烫的辛辣从舌尖蹿到脑子里,他连连眨眼,哼唧了几声,眼睛里却还湿淋淋的,冒出低微的声音:“……说正事……妻主,别闹了。”
梅问情抬手抵着他的下颔,在光滑白皙的肌肤上抚摸了一会儿,道:“若是我那位老泰岳有了事,累及到你,我还有心情跟你说笑么?你放心,人已经保下来了,明日让你家人去领就行。”
贺离恨握着她的手:“王主许诺给陛下什么了吗?”
梅问情笑了笑:“这些事你不用操心。”
说罢,梅问情便拎着他往榻内靠了靠,一手扯下束紧的床帐,红鸾纱帐散落,跟贺小郎君翻云覆雨,将朝廷的琐事一概忘在脑后。
瑞王殿下只有他这一个主君,本朝也并没有为妻纳侍、彰显夫德的讲究,更没有其他的朝臣官员向瑞王殿下奉献男宠,以防惹了贺家不悦。
所以两人格外恩爱,从来缱绻缠绵,感情甚笃。大约过了数月,天气渐渐热起来,入了夏日。
炎热之气太重,贺离恨往寝居里放了一大釜的冰,冰块堆叠在一起,凉意沁透。但哪怕房屋里如此凉爽,他仍旧觉得手热心热,浑身不痛快。
梅问情一开始还只当是天气的缘故,所以他才神思不属、日日倦怠,而后照例给王府主君请脉的太医入府,忽然惊喜下拜,向两人道喜,连连说主君身怀有孕,已经两个多月了。
即便贺离恨明知是看过去的事,也能感觉到那股从胸腔传来的由衷喜悦。贺小公子的心一下子便猛地跳乱了,迅速转过视线去看梅问情,却见到她唇边停顿的笑意。
那种习惯性的笑还残留在她的脸庞上,但眉目之间却十分地幽然、清醒。
贺离恨还未说话,梅问情便遣人送走了太医,伸手亲自为他把了把脉。
贺离恨怔了一下:“……王主,你也……会医术吗?”
梅问情沉默不语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