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教主夫妇完全走进去后,侍女就拉着枝见从那里离开了。她也没有太在意脸色不大好的教主与教主夫人,而是凑在她耳边急急地追问她,“神子大人同你说了什么?你也被神子大人拯救了吧?”
枝见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童磨都做了什么,还是没找出能和拯救这个词挂钩的行为,便老实地交代,“神子大人为我哭了,说我很可怜。”
“那是神子体恤了你的苦难呀!”侍女喃喃着,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神叨叨地重复道,“神子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宝物,是我们万世极乐教最重要的大人……”
虽然能够理解玛丽苏的影响力,但传销洗脑是真的可怕。这点上倒也不能怪童磨,想来发色与瞳色都比较特殊的他,生来就被主持教派的父母按上这个位子,怪不得未来成长为了十成十的变态——不过也不能全都赖他的童年经历,像他那样感情缺失的类型,说不定坐这个位置还恰到好处呢,假使让他在鬼杀队长大……回想起未来童磨长篇大论的下头话,枝见在他是会成长为最像反派的正派还是会再次成为反派之间犹豫了一阵,就摇摇头把这个猜想抛之脑后。
侍女为她安排了住处,是一间干净亮堂的小屋。枝见本以为自己只有住集体宿舍的份,没想到竟然有单人宿舍的待遇,她心里觉得奇怪,便直接出言询问对方。那位有些资历的侍女才不好意思地和她说,前段日子附近的城池起了争端,教派里添了好些人,上个屋子才住满了。
“你一个人害怕的话,要先搬到我那儿住段时间也可以。”可能看她是个难得的清醒人,最重要的是不盲目崇拜教主和教主夫人,有跟着她信仰神子的大好前途,这位侍女对她表现得很是亲近。可惜枝见自然不会觉得害怕,一个人正好方便她找东西,她婉拒了这位侍女的好意邀请,稍稍打理了下太久没有人居住而充斥着尘土气味的空屋,便直接在这里住下了。
……
教派热闹的时间是在白天,无论是有什么教派内的集体活动,或是教主以及神子要接纳外来的教徒,一律都是在白天进行的。一到入夜的时刻,大家就都各自回屋了,整个教派陷入寂静之中。但不知道是不是极乐教派的特殊传统,摆在外面的灯火在夜里也不会特意熄灭,乍看仍然有一片不夜的极乐之景。
月色在灯火的映衬下稍显黯淡,枝见轻手轻脚地出门。她当然不好直接向人问教派置放信徒赠送的贵重物品的仓库在哪里,那样怎么听都是别有所图,但她也大致问出了一些人员活动的场所,比如其他教徒活动的场所、外来信徒的暂住地、神子以及教主夫妇的居住地……
枝见在脑海里默默将得到的信息过了一遍,排除掉这几个地点,接下来的就要她自己去慢慢找了尽管未来会变为鬼的童磨与咒术师应当扯不上什么关系,这个时代的咒术师也都很低调,不太和寻常人有联系,为了防止留下的术式残秽节外生枝,她还是决定放弃使用咒线探索这一快捷的方法。
从东边开始,往西边找过去。在放弃使用咒术后,她的搜查效率并不是很高。枝见这具身体不像她之前了解的那样,别说是其他的特殊能力,就连之前疑似存在的吸引妖怪的特殊能力都没有,至少晴世到目前为止是一点都没有发现她的特殊之处。这点也让她心中暂时留下了一个问号,考虑到后面可能还会发生什么特殊事件让时间线能够合上,也可能是出于某个她还没有想到的原因。
小心地观察着附近的房屋结构,绕开有人气的屋舍,她在自己心中架构出教派的大致地形图,又为上面的一个个房间打上叉。或许应该从更接近教主以及神子的位置开始……在她考虑是否应该改换搜查的思路,并顺着细长的小道向前走去时,左前方院落的门却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反应敏捷地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墙根下的阴影中,枝见望着一位还在打哈欠的下人出了门,将门口两盏烛台中的烛芯都剪去了些才睡眼惺忪地回屋,她又等待了几分钟才从阴影里走出来。
这个院子里按理来说应当住的是由其他地方赶来暂时留宿的教徒……虽然保持烛火不灭是教派必须遵守的规矩,但对身份不低的客人来说这也都是留给下人做的事了。枝见往院内窥视了一眼,院中的人应该都已睡下,屋内倒不见有什么光亮,她仅是打量了几眼就收回视线。
白日里她也从其他姑娘口中听到了些小道消息,据说最近留在教派的信徒中,有一批人是由远方某座城池中的贵人遣来的,枝见听她们叽叽喳喳讨论了半天,也说不清那座城在哪里,只是能比划一个大概的方向,就她们的描述来看,那是和枝见原本所处的城池位置恰好相反的一座城,不过这与她并无干系,她探查时还是要避着这群人走的。
留意了一下时间,枝见意识到今天的搜寻大概只能到这里为止,她没有多犹豫,就开始及时往回走,决定把接下来打探消息的重任寄托在白天和那群小姑娘聊天的时间里。
之前赶路时她就反应过来了,这具身体和她捏出来的马甲不一样,是彻头彻尾的普通人类的身体,因此是会有疲劳感和普通的痛觉的,这对分化的马甲数量不断增加,因此痛感被越来越稀薄,在马甲上又基本不会疲累的晴世来说是很突然的要素,但她立刻就将这个情况也纳入考虑了。
没有适当的休憩来恢复精力肯定会影响到她的状态,只出来活动几个小时是她早就决定好的,尽管整体看起来很是拖延时间,但已经是结合到身体情况考虑,对目前的她来说最合理的方案了。
在马甲上完全不遵循正常的生理作息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好像拥有这样正常的作为人类的体验也是很久以前的……她顿了顿,看着此刻正站在自己屋前的小孩子,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站在她住处前的空地上,童磨也跟着眨了眨在夜里也很显眼的彩色眼睛,他将对于他来说略显宽大的衣袖往上扯了扯就凑过来,朝着她露出了一派天真无邪的笑脸。
“你是叫枝见吗?我之前向教派中其他的姐姐们问来了你的名字哦,也是刚从屋里跑出来就来找你了,没想到你正好不在这里呢。你刚刚是去做什么了呀,也带我一起玩吧?”
以为教主夫妇或者侍女会看住他的枝见对于他会出现在这里是有几分猝不及防,她皱了一下眉头,不太待见眼前不请自来的童磨,但还是以轻松的腔调回应,“神子大人怎么会过来?现在已经是睡觉的时间了,明天还有繁重的接待教徒的使命呢,敷衍明天过来拜访的教徒可不好。”
“那些人都很可怜啊,但是只要流眼泪就好啦!他们只要看到眼泪,就会觉得自己好像有救,明明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极乐,真可怜啊。但你不是和他们一样可怜的人,你是和我一样的嘛。”童磨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却一点也没对她掩饰自己真实的态度。
枝见也不因为他的自说自话恼火,她侧过眼去看正用期盼的神情望着自己的童磨,大概是难得有找到同类的感觉,他才充满好奇与渴望,急于想要改变独自一个的现状,接着向下发掘出他其实是在通过这种从她身上寻找认同感和存在感的事实,枝见抿起唇笑出小小的梨涡,无情地发问,“……我记得我说过很讨厌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童磨:一款雷区蹦迪高手。
最近去医院种了牙,右边脸肿起来了,痛是不怎么痛但涨涨的感觉不太舒服……
第七十七章
她的这句话让他们之间的氛围有一瞬间冷了下来,按理来说对话者要么该为她堪称直白的无礼而发怒,要么也该自找没趣地离开了。但童磨在这个年纪就已经把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本领贯彻到了极致,他根本没有受到打击,也没有不高兴的意思,还兴冲冲地打算再次搭话。
还没等他开口,枝见蹙起眉头嗅了嗅,回身就离开了。她做出这一举动倒不是有意想晾着童磨,而是因为闻见了一丝若隐若现的血腥味,她当下的感知力比起奈重自然要差得远,不过和寻常人相比还是多少要灵敏些的。
是有妖怪趁着夜深闯进教派伤人吗?可她接近这个村庄时就留意过村庄的周边,没在附近看出适合妖怪藏匿或者筑巢的地点。她依靠着嗅觉寻找这股子铁锈气味的来源,但走进东边的院落群后,血腥味就变得很重,枝见很难分清具体是从哪里传出的。如果能够一下看清楚的话……枝见只是在脑海里不着边际地幻想了一下,随后她静静地呼出一口气,结果还是要用上咒术吗?
在她还在为此而苦恼时,院落间忽然刮起了微风。枝见的动作忽的顿住,在风里迟疑着闭上了眼睛,很快又睁开。视野中的画面在她产生那个想法之后就整个变得奇异起来。此刻在她眼前突兀浮现出的是全景的影像,像是将视角提升了一个维度,从第一人称换成了第三人称。她的眼中甚至可以看见左手还扶着墙面的自己。
这种视角带给她轻微的晕眩感,倒是没有太难适应,枝见在扫视几眼后找到了目标。是自己先前寻找四魂之玉时撞见了那位下人的院子,地上留下了一滩醒目的红色,还有一行滴落状的血迹往侧面的屋舍延伸而去。她的视线落到那个院子里面时,视角就自动切换过去,她的视线轻飘飘地穿过了墙壁,看到屋内有个身体形状奇怪的类人生物正蹲在角落里啃食着什么东西。
枝见晃了下脑袋,在达成目的后,她看到的画面就又恢复正常了。她握紧了夜里出门时特意带在身上的刀,将刀刃从刀鞘里抽了出来。那是她很久没有见过的生物了,但看身形就不会和妖怪弄混。这个时间竟然会有鬼出现在教派里……?已经有人遇害了,会在白天引起混乱也是难以避免的,但为了不让混乱的规模不断扩大,她还是把那只鬼尽快解决掉比较好。
她依照记忆找到了前不久路过的院落,如今院门留出了一条缝,并没有关紧。枝见轻推开门溜进院中,向侧边的屋舍走去。这间屋舍似乎不是用来居住的,里面贮存着的都是些村里不常见到的正经武器,估计是让这队人在路上防身用吧,不愧是城里的贵族派来的队伍。枝见往屋里窥视时意外发觉了这点,那个下人可能是受伤后准备往这边逃……她猫着身子走进去,在对此还一无所觉的鬼背后扬起了手里的刀。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是用呼吸法来对付妖怪,简直快忘了这种刀法原本是用来对抗鬼的。而虽然她从两面宿傩那间宅邸里拿来的是把好刀,但只要不是日轮刀就无法一下将鬼斩杀,她会选择直接对上这只鬼则是因为她并不是没有别的路子,如果用上赫刀,应该也能让手里的刀与日轮刀无异,一举砍断鬼的脊椎骨。
她用力握住刀柄,由于和日轮刀材质不同,刀身只是微微发烫泛红,枝见看了一眼,就猜到效果恐怕不会太好。即便如此,她还是平静地凑近了那只还埋着头的鬼,在鬼察觉到什么而转过头来时,出刀挥向了他的脖子。
……效果比她想的要好一点,但是另一方面来说效果又太差了。她的确在鬼的颈部留下了很深的伤口,却没能完全砍断他的骨头,最重要的是这把刀没能撑下去,受到冲击的同时也无法再承受赫刀对刀本身的压力,在她这一击后刀刃就碎开了。
和她面对面的鬼正捂着脖子发出吸气声,颈部巨大的伤口没能立刻恢复,甚至一点要恢复的迹象都没有,鬼似乎也为这个事实而呆愣住了,面上显出些忌惮来,但那份忌惮在看见枝见的刀裂开后就烟消云散了。枝见侧身躲过了他的扑击——这只鬼似乎没有血鬼术,只是依靠鬼的身体自带的蛮力的那类,她在余光里迅速扫视过周围的环境,随手捞起一把放在周围的刀。
既然刀不顶用,那就多用几把,她过去在那田蜘蛛山也是这么做的。她正准备出手,最终却是犹豫片刻收回手后撤一步躲开了鬼的袭击。又一反刚才想将鬼堵在屋中慢慢解决的态势,向后退入院中。
童磨在这个时候才慢悠悠地找过来这里,闻到周围浓郁的血腥气,他心里也升不起半分恐惧的意思,只是趴在院门边探头往里看。在惨白的月色里,他看见枝见握在手中的长刀的刀身,缓慢变成了乌墨般黑的发光的颜色,童磨咦了一声,好奇地继续看下去,就看到那把纯黑色的刀又亮起来,显出炽热的红色。
握着那把奇怪的刀的少女,面对着看起来很像人,面目却显得分外狰狞的妖物,只是镇静地微笑着。清澈的水流旋即从那把红色的刀上迸溅而出,她轻巧地抬起手臂,水波在空中画出一道圆弧的形状,那个不知名的妖物就被彻底砍下了脑袋。
童磨将全部过程收入眼底,包括那把红色的刀以及与水流相辅相成的奇妙刀法,他根本无法升起任何波澜的心灵深处,出于不知来处的兴奋而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她杀死其他东西时的那副姿态在他眼中显得非常的…非常的美丽。没有在意死在自己刀下,如今正缓慢化为灰烬的妖物,脸上也溅到了几滴血污的黑发少女甩了甩染血的刀,就将手里的刀徐徐收入鞘中,平静地抬眼看向正靠在门边的他。
没想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巧合,她在拿到刀之后就意识到了其中的差异。被她拿到的手上的这把刀,正是由特殊材质制成的日轮刀。大概是那个城池里的刀匠正好能获取到制造这种特殊的刀原料,由于这种刀的确要比寻常的刀刃更坚固,就在无意间锻造出来了。既然这个时代逐渐开始有鬼出现了,她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置换一下之前的装备。
在将刀收好后,她才注意到童磨竟然也跟了过来,现在还只有她一半高的小孩子,此刻正靠在院门旁边专心地看着里面的景象。在稍作思忖过后,枝见很快敲定他只是单纯的在看热闹而已,虽然这种杀鬼现场本来不该让他这个年龄的孩子看见,可对于没有感情的他来说,根本就不可能被吓到或者留下心理阴影吧。
这个时代的人们暂时还没有认知到鬼这一存在,肯定会把这一惨剧认作妖怪的所作所为,得出了这个结论的她只是偏过头去看了看周围略显血腥的景象,也不打算多做处理,直接就往门外走去。身体的劳累感已经显现出来,托这只鬼的福,枝见又算了一下如今的时间,低低地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是没有办法保证留有足够的休息时间了,只能希望白天不要再出什么意外。
这一夜的事情太多,她甚至没心情再陪童磨胡闹,见他站在门口挡住了她要走的路,枝见就轻轻把手搭在他肩上扭开他,自己往回走去,这回童磨只是远远地望着她的背影,没有再跟上来,嘴角挂起了跃跃欲试的笑容。
……
听到尖叫声醒过来时,枝见就猜到肯定是有人发现了院中的那一幕。她推开窗,屋外偶尔会有来往的侍女,但也都面色惨白神色匆匆。在打理好自己后,枝见就装作看热闹的人之一蹭到已经聚集了很多围观群众的院子的旁边。
既然是被鬼所害,那个下人的尸骨肯定已经变得残缺不全了,还不知道自己昨夜也是由于鬼被及时消灭才从鬼的口中幸免于难,只是暂住在教派中的这一队外来教徒脸上的表情都不是很好看。看周边侍女有的已经开始反胃呕吐,枝见又偷偷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教派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加上来者也是贵客,她猜测教主应当也会出面处理。而既然教派从上到下都在关注这件事,自己正好可以抓住这个时机去做点别的事。回想起昨天晚上她看到的东西,在走到没有人会过来的小路上之后,她再次尝试着改换自己的视野,这次她也轻松地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