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眼睛是心灵之窗”,这个人的心底恐怕是一片荒芜。
太宰治上来就倒打一把,“小姐好狠的心。就这么看着我溺死吗?”
事实上怎么回事,两人都心知肚明。
“因为你没有任何求救的动作呀。”藤原松月无辜的眨了眨眼,“但凡你露出一点求救的表情,我都不会无动于衷。”
“不建立在「尊重当事人意愿」上所采取的行动,不过是感动自己的一厢情愿。太宰先生不这么认为吗?”藤原松月反问。
太宰治听出她的意有所指。
他笑笑,“如果每个人都能像小姐这么想就好了。”
太宰治略显孩子气的抱怨:“每当我以为这次能成功拥抱死亡的时候,总有讨人厌的家伙冒出来打断我。要不然就是出现什么突发情况,害得我又死不成了。”
说起这个,太宰治就有满腹怨言要说。
“像是上吊上到一半,相中的树枝因为承受不住我的体重突然断掉。或是上吊用的绳子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小蛞蝓割断了,搞得无处借力的我只能摔下来。”
藤原松月的眸子里浮现亿点点疑惑。
蛞蝓不是软体生物吗?什么蛞蝓这么厉害,还可以割断绳子?这么智能,莫非是蛞蝓成精?
不过这经历还真是多姿多彩。
听完太宰治的描述,她真情实感的表示:“那还真是辛苦呢。”
太宰治有些意外的歪头,“小姐不劝我吗?”
“嗯……正常人确实会劝你呢。可我不会这么做。”藤原松月不打算在对方面前佩戴面具,说出的都是她最真实的想法,“即使极力模仿正常人的脑回路,说些应景的说辞,也不过是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异类的伪装罢了。”
她当然能说出「这样是会给人添麻烦的。」「还是别自杀比较好。」「珍爱生命。」之类的话,不过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呢?一个人真心想从这个世界逃离的时候,是拉不住的。
换言之,愿意自己主动“回来”的太宰治,哪怕再微弱,心底深处多多少少还是对这个世界抱有期待的吧。
这样就可以了。
心存死志的人没有未来。向死而生的人,则可以试着拥抱未来。
这或许就是那些身在未来的「藤原松月」最终都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太宰治」的原因。她们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至关重要的分叉点,在付出努力后,获得了自己想要的。
藤原松月直直望进了太宰治的眼睛。
她语含试探的说:“这种伪装,就不必要在太宰先生面前做了吧。”
藤原松月貌似是在寻求对方的意见,实则多少抱有打探太宰治意思的想法。
太宰治就像是被浓雾包围住的花。难以透过那层用以迷惑人的浓雾,看清他底下的虚实。
孩子气、坏心眼、冷漠厌世、跳脱活泼……短短时间内,他就表现出了许多面。藤原松月分不清哪些是他的真实表现,哪些是他融入进本能的伪装。
“阿嚏!”太宰治还没回话,就偏过头去,朝着水面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拖着高热的身体在池塘里泡了这么久的水。出来后,又一身湿的吹了冷风。冷热不断交替,是个人都受不了。温差之下,太宰治自然出现了一些受凉的症状。
太宰治的信息素是没有味道的。不过随着信息素浓度的提升,给予人的感觉也会有所变化。
一般状态下,像是飘渺又难抓住的雪,即使费尽心思握在手中,也会很快消失。而他有意识放出信息素来震慑敌人的时候,就会给人一种直面寒流的感觉。宛如身无一物的旅人被迫置身在寒冷的暴风雪中,无处可躲。
空气中的冷冽感越来越重。
或许是感官上的影响,太宰治又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藤原松月刚开始还以为他是着凉了。等感知到自己后颈处的腺体发烫,似乎又要被alpha的信息素给刺激得进入那种状态后,才恍然醒悟——这个人的生理反应还没消下去。
她险些都要被这个alpha没事人一样的态度唬过去了。
趁着她现在对异能力的掌控还算稳定,藤原松月朝太宰治伸出了手。
她手心朝上,就像是在等什么主动放上去一样。
太宰治目光沉了沉。
藤原松月此时是坐在秋千上的。
秋千降在一个她悬空的脚稍稍努力就能触碰到水平面的位置,与从池塘里站起来的太宰治打了个身高差。
太宰治的头处在一个差不多与藤原松月膝盖齐平的位置,所以藤原松月现在做的这个动作,实话说很有向猫咪伸手的既视感。
“小姐这是想要做什么。”
无需藤原松月回答,聪明如太宰治就给这件事盖棺定论。
“就那么想要触碰我吗?”
他唇角带笑,可藤原松月敏锐的察觉到了底下满是不虞的心情。
太宰治的情绪忽然变坏了……
是因为她没解释清楚,就草率的对他做出这种姿势的原因吗?
藤原松月张了张嘴。可没等她解释明白,太宰治就带着一身压迫感急速逼近。
秋千猛烈晃动了一下。
由于吊着秋千的藤蔓末端被少年用力拽住,藤原松月不可避免的朝他那侧倾斜了些许身体。
即使有异能力做后盾,自救的本能还是让藤原松月反射性握住身侧之物稳住平衡。
太宰治以阐述现实的语气强调:“我是个alpha哟~”
“——分分钟会化身为无理智的野兽,把可爱的omega小姐整个吞吃入腹的可怕alpha。”
明明身高不占优势,抬头望人的太宰治周身却散发着一种强烈的狩猎者气场。
这还是太宰治首次在她面前明明白白的展露出自己危险的一面。
“是我的哪些举动给了小姐无害的错觉吗?”
“还是说……”太宰治的声音轻而缓,却遮不住其中风雨欲来的味道。“小姐你已经等不及要被我亲密对待了?”
藤原松月眼皮跳了跳。
这话直译过来,基本等同于在问“你是不是想向我主动献身”了。
这个太宰治怎么想人的?!她是那种不矜持、不自爱、自甘堕落的omega吗?!!
藤原松月气得当场给了这个说话没分寸的alpha脑门一巴掌。
虽然藤原松月自我感觉用了很大的劲儿,不过对太宰治这种常年不是挨木仓就是挨打的人来说,这点力度根本就不痛不痒。
毕竟久居闺房的大小姐和专门练过的黑手党哪个打人更痛,动动脑子就能得出答案。
“好痛哦。我最讨厌疼痛了。”太宰治焉哒哒的把脸颊倚在omega膝上。什么危险、什么深沉,都被藤原松月一巴掌拍走了。
“还不是太宰先生话说得太过分了。”
藤原松月隔着数层华贵的和服布料,感受着太宰治头颅的重量。
她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明知太宰治有很大可能是装的,但眼见某人趴着迟迟没动作,藤原松月禁不住思绪乱飞。
“……还痛吗?”
藤原松月越想越底气不足。脑袋毕竟是人体比较脆弱的部位,说不定她不小心拍到哪个特别痛的领域,害得太宰治半天都缓不过来呢。
“我看看。”
她分开太宰治的发根查看伤势。确定没有出现什么肿起来的包后,以极为轻柔的手法,动手揉了揉那处。
那种根植在性格深处,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人灵魂本质的东西,似乎因为这一个简单的动作被黑发鸢眼的alpha捕获到了。
太宰治垂下眼睛,反握住她的手,“对我太上心可是会吃大亏的哦,小姐。”
他似是在劝诫,又似是在诉说一个众所皆知的事实。
这种事她当然知道啊。
藤原松月勾了勾他的尾指,“感谢提醒。我会努力赚回来的。”
alpha闻言,眼睫毛颤了颤,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第1卷 第21章
空气中的冷冽感尚未消退。
藤原松月担心自己故态萌发,决定赶紧出手相助。
有些事,口头说明实在是过于麻烦。倒不如直接对太宰治使用异能力。等他身体反应消下去了,自然也就大致估测出她做了什么。
可当藤原松月准备大展身手的时候,发现异能力又一次不听使唤了。
而且这次情况更严重!
如果说之前发动异能力只是有股强烈的凝滞感,非要用的话还是用得出来的,那么现在就是明明还能感觉到异能力就存在于自己的体内,却死活都用不出来了。就好似异能力遇到了什么天敌,只能委屈巴巴的龟缩在主人的身体一角,等待可以重新出来溜达的契机。
藤原松月瞅了瞅太宰治。
这个现象,似乎是从他触碰到自己的那一刻开始的。
藤原松月知道太宰治也是个异能力者。但他具体拥有怎样的异能力,外界一直都没有试探出来。所以藤原松月从情报贩子那里买来的资料上,有关太宰治异能力这部分标注的是「未知」。
如今,她倒是对此有了些眉目。
如果她没猜错,太宰治应该拥有类似于「异能无效化」的能力。
难怪港口黑手党对太宰治的异能力信息保护得这么严。这个能力用好了确实是一个杀手锏。
想想吧,在一个异能力者同台竞技的高端战场上,忽然出现一个能把异能力者“禁魔”的异类,对于习惯依赖自己异能力战斗的人来说是一个多么大的削弱。操作得当,绝对能扭转战局。
藤原松月有几分庆幸。
幸好这个由藤蔓组成的秋千不算是异能产物。根系与周围的树木拼接好后,就不再需要她时时用异能力来控制,否则她现在就悬了。
属于太宰治的alpha信息素,浓度还在一路走高。
藤原松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生理状态。
身体深处隐隐有种空虚又不满足的感觉,但还没有出现明显的动情反应。不过这样下去,她迟早又会被卷进结合热的。
太宰治黏糊糊的喊了声“小姐”。
这个赖在她怀里的alpha明显情况堪忧。隔着数层和服,藤原松月都能感受到他滚烫滚烫的体温。再不采取点措施,也不知太宰治还能撑多久。
藤原松月决定先安置好这个谷欠火烧身的alpha,“外面风大,你先进屋里避一避,别吹感冒了。我去给你搞来需要的抑制剂。”
话是这么说,可藤原家这一代只有两个女omega。而且这对姐妹双双异能力特殊,不需要像普通的omega那样忧心发-情-期,因此藤原家是不存在抑制剂这种东西的。
就算有,也不会是八竿子打不着的alpha抑制剂。
现在打电话托人捎个alpha抑制剂回来,明显远水救不了近火。所以藤原松月想了个可以废物利用的法子——太宰治之前不是在庭院里摔了一支alpha抑制剂吗?用异能力回溯一下时间,完全能当全新的抑制剂用。
藤原松月猜测太宰治的异能力是透过身体接触发动的。所以想再度使用异能力,她不能让太宰治靠着她。当然,也不能让他离自己太近。否则她很容易受对方alpha信息素的影响,导致自己的异能力时有时无,像薛定谔收到信号的早期电视机。
“小姐不跟我一起走吗?”
太宰治瞧出藤原松月想撇下他一个人单独行动,干脆赖在她的膝盖上不起来。
虽然他没有把体重全部压上去,但一个大男人还是很沉的。
藤原松月根本没法走人。
她睨了眼某男,“……刚刚怎么不见你这么黏人?”
太宰治完全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小姐喜欢,我之后可以奉陪哦。”
藤原松月觉得这个人脸皮好厚。
“就是,小姐要担点风险了。”太宰治偏过脑袋去蹭藤原松月泛着凉意的指尖。那种冰冰凉凉的感觉似乎是让他觉得很舒服,太宰治索性借此来进行降温处理。
他嘟哝着补完后话,“毕竟,我是个危险的alpha嘛。”
藤原松月任由对方拿她的手当退烧贴,“撒娇般做着这种动作的太宰先生,口称自己很危险,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啊。”
太宰治鸢眸微挑,“小姐放心让我一个人?”
“我现在满身都是小姐的信息素哦。”太宰治好意提醒:“要是被打扫屋子的仆人撞见,那可是有多少张嘴都说不清的。我倒是无所谓啦,不过小姐的名誉……”
藤原松月不信太宰治没发现这座宅子静得吓人。可他偏要用这种好似在为藤原松月考虑,实则,暗藏威胁的说话方式来惹人生气。
藤原松月到底是藤原家的大小姐,哪怕在亲人面前总是步步退让,心底深处那也是藏有傲气的。她可不是那种被人踩上头来还会忍气吞声的性子。
藤原松月提都不提仆人已经尽数被辞退的事情,表现得像太宰治的顾虑真有其事一样。
她故作娇羞状:“哎呀,太宰先生那么帅,跟我的信息素契合度又那么高,感觉就算被人误解为我的……我也不吃亏啊。”
藤原松月故意没补全关系。任由太宰治自我代入「alpha」、「地下情人」、甚至是「见不得光的真爱」等身份。
既然太宰治故意要惹她发怒,那就别怪她反过来拿他当消遣了。
就准太宰治招惹人,不准她反过来逗逗他啊?
礼尚往来关系才能长久嘛~
藤原松月努力回忆以前看过的abo狗血剧,“家父不是个固守门第之见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娶了家母为妻。若他还在世,定然很乐意与太宰先生这样的青年才俊成为翁婿。”
人真是不逼逼自己,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潜能。自我逼迫下,藤原松月成功演绎出「把一切都想得太轻易的少女怀春大小姐」。
藤原松月合理怀疑太宰治也追过狗血剧,不然接戏怎么接得那么顺畅呢。
“能得小姐青睐,真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幸运。”太宰治忧伤而又深情款款的与之对视,“可我是一个连养活自己都困难的月光族。能带给你的只有担惊受怕、昏暗前路。小姐实在没必要耗费时间与我这种只配在淤泥中挣扎的人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