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又绕回原点。
“森先生伸下手。”太宰治把那件森鸥外送的大衣拎在手中抖了抖。
“这么锲而不舍,太宰君不是又想要搞些令人头痛的恶作剧吧。”森鸥外的话不是没有由头的,太宰治就是个“闹腾”的性子,脑子里总有数不清的坏主意。中原中也作为他的搭档,通常是第一个受害者。接下来深受其害的就要数森鸥外了。谁让他是太宰治的教导者呢。
“森先生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吗?!”太宰治故作不满。
“这不怪我。太宰君你前科实在是太多了。”森鸥外耸了耸肩。在两人的一唱一和下,房间里的险恶气氛尽褪,好一派和乐融融的样子。
森鸥外微笑着在少年的抱怨声中伸出手。
“往这里摸,往这里摸。”太宰治立即把大衣口袋面向森鸥外。
森鸥外表现得就像是一个配合小孩进行游戏的长辈。
大衣的口袋很深,太宰治又刻意用手平了平入口处的布料,使得其没有太大的缝隙,饶是森鸥外这样的能人,一时半刻也猜不出里头装着什么。
从口袋处没有明显的凸起来看,里头装的应该是面积不大的东西。
森鸥外的脑海瞬间闪过诸如‘u盘’‘邀请函’一类的猜测。前者是因为太宰治接触藤原松月是有任务在身的,说不定这孩子在藤原宅的时候就顺手copy了什么资料。后者嘛,则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太宰君介绍他左不过“讨厌的监护人”和“压榨人劳动力的boss”。哦,或者两者皆有?
森鸥外脑补着太宰治当时可能会有的说辞。手下动作倒是半点不停的伸入了口袋中。
“卡片?”森鸥外有些意外的查看其的正反面。从这张卡片的印刷、材质等入手,进行深层次的分析。最终除了印刷在这张卡片上的立绘精美得栩栩如生外,没有看出什么特别的。
森鸥外抬眸看向少年。
这可是源自太宰君的卡片,不可能真的如表面上那般平平无奇。森鸥外无比确信这一点。
“这是松月酱送给爱丽丝的见面礼。既然爱丽丝不在,森先生就帮忙代收吧。”太宰治完全没有礼物要送到正主手里才算完成的自觉。
反正爱丽丝是森先生的人形异能,森先生收还是爱丽丝收有区别吗。
“噢,我忘了对森先生来说,卡片就仅仅是卡片。”确认森鸥外看清楚卡片上的图案后,太宰治才有所行动。
森鸥外皱了皱眉毛,“什么意思。”
太宰治直接以行动作为应答。当他指尖触碰到卡片的那一刻,人间失格被动发动。象征着异能力正在运作的白光闪过,随后卡片开始变形。
伴随着形态的变化,卡片——姑且还以卡片称呼这坨暂时看不出原型的不明物吧——的重量有了明显的增长。
不过两秒,一个颇有分量的粉红色蛋糕盒就呈现于森鸥外眼前。要不是森鸥外眼疾手快的接住,估计它就要顺着地心引力砸在他的膝盖上了。
亲眼目睹了整个转变过程的森鸥外顺利把一切线索串联起来。
自太宰治再次踏足横滨后,他和藤原松月的谈话与去向就被广津柳浪以文字的形式完整的发送到首领的工作用邮箱里。因此森鸥外很清楚——这个蛋糕盒上印着的外文,正是太宰治与藤原松月刚刚光顾过的那家蛋糕店的名字。
“这就是松月君的能力?”
“别这么亲密的叫人家的omega。”
森鸥外在太宰治执拗的眼神下,很识时务的把对藤原松月的称呼改为“藤原君”。年轻的alpha这才满意的吐露出他探查出来的情报。
“准确的说,是指定某样东西进行封印。封印后,该样物品会以卡片的形式存在。”
“原来如此。”结合那些被藤原浅香(她才是那个名声在外的治疗型异能力者)治疗过的患者的病例,森鸥外大体清楚了那些人是怎么不药而愈的。
简单点说,就是把病变的部分封印起来。
举个例子:眼前有一个癌细胞扩散得很厉害的癌症患者,现有的医学手段已经救不了他了,只能待在医院里等死。这个时候,藤原松月出面用异能力封印掉了他体内所有的癌细胞。如此一来,结果会是什么呢?——经过合理的休养,这个人彻底好起来了。
这还只是其中一个病例。
除此之外,还有一旦确诊就需要终身服药治疗的艾滋病患者。因为在外面瞎搞,患了梅毒的某个高官的独子。由于某种新型病毒,免疫系统被大幅破坏的商界大佬……
这些人经过主动站到明面上的藤原浅香的“治疗”,都摆脱了笼罩在身上的死亡阴影。
再联想一下被藤原浅香治疗过的患者就诊期间的记忆全部离奇消失,不难推测出藤原松月的异能还可以作用在无形之物上。
连记忆这种无形之物都能够封印。那异能呢?情感呢?甚至是摸不见看不着的生命力……
真是棘手啊。森鸥外感叹。
异能发动条件不明。能不能依自身意志解开卡片上的封印,同样不明。
森鸥外飞速整理着脑海中归纳总结出的信息。那双因为常年握着手术刀而带有茧子的手,轻轻地划过光滑的蛋糕盒。
藤原大小姐这一次送他的是蛋糕,下一次送的指不定就是别的什么了。细菌、病毒……这些肉眼看不见的东西,即使是爱丽丝也没辙。
太宰治用力将大衣甩过自己的脑袋,翻飞的大衣有一瞬遮住了落地窗外照射进来的光,使得坐在椅子上的港口黑手党首领深陷在一片黑暗中。
大衣重新落在少年的肩头。
太宰治低头迎上森鸥外的视线。师徒两眸中皆暗藏着许多不可言的心思。
聪明人之间,从不需要把话挑得很明。太宰治说:“松月酱想关起门来过自己平凡的小日子。不希望有无关人士上门打扰她的清净。”
第1卷 第51章
明明被无形给了一个下马威,森鸥外面上却是不见半点恼怒之色,养气功夫着实了得。这个男人装模作样地惊叹:“欸,我也算是无关人士吗?我可是太宰君的监护人呀。”
森鸥外可不是吃素的,回击的语言异常毒辣。这番话的潜台词不外乎:如果连身为太宰君监护人的我都算是“无关人士”,可想而知太宰君在她心里有多少分量可言了。
太宰治直接把嫌弃表现在脸上,“森先生好恶心。”
明知他不会被这种等级的离间计动摇到,还故意说出这种话。
“我和森先生能一样吗?”太宰治直戳人心窝子,“我找松月酱,不叫打扰,叫二人世界。你找松月酱……”
太宰治没把话说全,然而他的眼神已经道尽一切。
森鸥外没斥责太宰治没大没小,而是面带笑容打趣道:“听说太宰君为了不和omega分床睡,急着找新家搬出去。”
“广津先生果然把这事上报了啊。”或许是觉得一直站着和人说话很傻,太宰治再次坐了下来。如此一来,他和森鸥外的视角就处于差不多一个水平线。抹去刚刚俯视人时自然而然带上的压迫感,他看起来要无害多了。
当然,这点假象不至于影响到森鸥外的判断。
“我就单刀直入的说了。”太宰治深知森鸥外有多多疑,不给出个能拿得出手的理由,这个人能瞬间衍生出上百条阴谋论。
“失眠真的太——痛苦了!”
“森先生知道的,我已经好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太宰治顶着好不容易消退了一些的黑眼圈,看向森鸥外。
森鸥外那里有他十四岁以后的所有病例和体检报告。可以说,再没有比森鸥外更了解他身体状态的医生了。
其实太宰治失眠的症状一开始并没有很严重。纯粹是夜间任务出多了,过了会感到困的时间点就不怎么睡得着了。后来则是身体习惯了晚睡,又隔三差五要在晚上出任务,生物钟难以调回去。
那段时间森鸥外正忙着坐稳首领之位,要处理的事情可以说是堆积如山,得力干将失眠这点小事又不影响什么,一瓶安眠药打发了太宰治。
太宰治以前曾因为乱服用药物被森鸥外抓去洗胃过。惨烈的洗胃过程让太宰治印象深刻,他难得安分的遵从了医嘱。然而也不知是身体的抗药性太高了,还是那段频繁出任务的日子让大脑思维过于活跃,这个法子收效甚微。
这也是太宰治在上班时间补觉,森鸥外没有多说什么的原因。
要是钻石还没磨成功,其中一颗就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毁了,森鸥外得心痛死。
“所以太宰君的失眠症是治好了?”
“我可没这么说。只是,跟她待在一起能睡得很香。”太宰治心不在焉的往红茶里加糖,半响,才似下定了决心,跟森鸥外开了这个口:“……以后,不是特别重要的任务就不要安排下来了。我要回去陪松月酱。”
森鸥外闻言讶异的睁大了眼睛,“我没听错吧。”
太宰治眼角微挑,“怎么,太过惊喜,觉得自己提前得了耳背吗?”
“说话真不留情啊。”森鸥外摇了摇头,用一种颇为感慨的语气说:“我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太宰君口中听到这番说辞而已。”
男人指尖紧扣杯耳,“你这孩子明知我在顾虑什么,以前却一步也不肯退。”
森鸥外之所以要把太宰治驱逐出去,主要是因为这个少年经手过的机密太多了,然而他却对港口黑手党没有足够的归属感。同时,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拿捏的弱点。当太宰治无法在这边寻找到想要的东西,工作又不能再带给他足够的新鲜感时,他就成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爆的隐患。
偏偏太宰治有着十分出众的才智。哪怕他没有当首领的意思,愿意拥护他上位的人依旧不会少。因为他是森鸥外的弟子、因为他拥有足以服众的功绩。森鸥外每每看到底层人员对太宰治尊敬又惧怕的样子,都觉得如鲠在喉。
那些人无一不在提醒森鸥外——太宰治这个人的威胁性。
所以森鸥外心中不安的种子一直没有消失。
但太宰君现在主动退了一步。
他这番话的意思很明了,他要主动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沉溺于儿女情长的人。刚刚发生在港口mafia大厅的事,相当于太宰君展现出来的诚意。只要森鸥外接受了与之对应的条件,从今以后,太宰治就会拿类似“我赶着回去陪omega”“任务哪有松月酱重要”“不要打扰我过二人世界”的话当由头,去败坏自己在别人眼里的形象。
这种对港口mafia事物一点都不上心的领导者,又有多少人愿意推举为boss呢?
森鸥外优雅的抿了口红茶。茶杯底座与桌面碰撞的声音,传递着使人心中一凛的力量感。就像是直击灵魂的质问,“太宰君愿意维持这个表象多久呢?”
森鸥外不问太宰治能不能搞定藤原松月。对他们这种人来说,要博取一个人的好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怎么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怎么恰到好处的运用自己的资本、怎么顺着氛围说讨巧话,都是铭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太宰治对森鸥外的试探一清二楚。
“这我可说不准。”太宰治用小勺子搅动杯里的液体。那透过外力去使红茶与糖融合为密不可分一体的行为,一如他正打算对自己和藤原松月做的。
“我能够确定的只有一点——”
“她是与我信息素高度契合的omega,我们天生就从属于彼此。我不会容忍任何人染指我的东西。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松月酱都必须完全属于我。”
太宰治越说语调越轻快,但是那双眸子翻滚着淤泥般的黑暗,仿若会将目之所视的东西一同拉入无边地狱。
“我生她就生,我死她就死。不容许有她独活的结局存在。”
少年嘴角勾着笑容,“我会带着她一起迎接死亡。我们残留在人世的尸身将躺在同一口棺材里、合葬在同一处。墓碑上铭刻着我两并列在一起的名字。直至时光将一切腐化,我们的一部分——骨头骨灰、或者别的什么,依旧亲密相依。”
少年把视线投过来,寻求赞同般的问:“不觉得这很美吗?”
森鸥外一时被太宰治口中所描绘的场景震住了。
太宰君总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撒起谎来面不改色,搞得和真的一样。但刚刚的那些话,总觉得真的是他的肺腑之言。
森鸥外若有所思的垂眸。
太宰君的软肋——不,现在还远远达不到软肋的标准——准确的说,应该是能够制衡太宰君的新筹码,已经出现了。
比之太宰君的那两位友人,紧密度或许还要更高一些。毕竟,是生同衾、死同穴的存在啊。
但是——“这还不够啊,太宰君。”
还不够打消他的疑虑。
森鸥外将视线停驻在少年身上。
太宰治不耐烦与森鸥外掰扯下去了。用犀利的言辞,将藏在森鸥外笑容背后的真实想法鲜血淋漓的剥出来,裸-露在两人面前。
“我的存在就这么让你感到害怕嘛。”
那双能够洞悉人心的眼眸,又一次让被看透的森鸥外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你害怕我会像你手刃前代首领一样,手刃你。可事实是我对权利地位这些东西根本不感兴趣。在我看来,入水上吊可比当首领有意思多了。谁想和森先生似的,每天与一堆公文相亲相爱啊。还要烦恼组织的发展、考虑和其他势力之间的平衡……”
“太宰君。”森鸥外加大音量,打断了少年的喋喋不休。
“你有点过了。”森鸥外理了理脖子上挂着的红围巾,气息平稳,仿佛刚刚的失态不曾存在过。唯有不带有任何温度的眼眸,烙印着被刺得不悦的痕迹。
“是森先生先步步紧逼的。”
太宰治知道这是个挑明的恰当时机。
“我确实没有在这边寻找到想要的东西。”这个是森鸥外担心太宰治会不受控的理由,“所以在她出现后,顺势敲定了新方向、转移了自己的重心。但她和港口黑手党不冲突。”